東陽縣，縣政府大樓，進進出出人員很忙碌。
屬於市場局的半層，大電扇鳴鳴的轉著，淡淡的汗味兒瀰漫在陳舊的辦公室中。
黔黑的青年一邊呼扇衣領一邊往裡走：「處長，孫馬莊周邊的物價覈查我已經完成，回頭給您寫報告。」
年齡五十多歲的老處長看了一眼對方乾裂的嘴脣：「報告可以寫簡單點，更多時間花在回訪上當沒什麼正經事兒的時候，體制內很看重「報告」這種反饋，但大家都有幹不完的活時，真沒精力抓「報告」。
報告寫的再精緻，下面舉報和投訴一個接一個，有什麼雞脖用。
大地方背鍋俠多，他們小地方可沒有，明天就被縣長提溜起來了。
「哎~昨天有個遊客報警，武桐鄉小旅館入住後漲價一倍，又得整改。」
黑青年腦子裡轉了轉：「武桐鄉？和孫馬莊反方向啊..」
老處長搖搖頭：「咱們又不是隻管孫馬莊，不過多少還是有影響的，澤蓉化工和研究院的合資新廠也在建，哎..：.真不讓人省心，短視！」
「還是好人多」這句話，也意味著不好的人永遠有，部分商販哪想的「東陽大發展」那麼遠。
先坑了眼前這個再說，落袋爲安嘛！
那小旅館看口音報價，估摸著是睡了一宿又後悔當時報低了，人退房時拉著又不讓走，叫再補100，直接原地報警。
老處長已經被搞得有點煩躁了，黑青年倒是心態平和：「這不就是我們工作的意義麼，要是人人都懂大道理，也不需要咱了。」
處長突然笑道：「下週你就要調去人社局了，我還真捨不得你，小孟，去了那邊別忘了常回來看看。」
被叫做小孟的默黑青年撓了撓頭：「處長，就在對門呢...」
「就這個意思，得空了幫我們把飲水機換換，辦公室裡都是老骨頭，下去拿水桶都能搞出個病假來..」
他的副處長就這麼沒得，腰椎間盤嘎吱一下，半個月了還沒回崗位。
孟濤爽快的答應了：「沒問題，對了處長，人社局那邊您有什麼囑咐麼？我該注意些什麼？」
老處長故作高深道：「現在不說全部吧，縣裡一半都是圍著研究院轉，你去了那邊應該接觸的是就業服務那一塊兒，同樣也是和研究院打交道爲主。」
「研究院的產前培訓是典型『高端就業培訓」，招來的人也全都是『高新技術人才」，多關注點，容易出成績。」
這位快退休還在縣裡混處長的老同志，悠閒的喝了一口茶：「能進半導體廠，都是正兒八經的高級產業工人，東陽以前滿共纔多少個，現在直接培訓出來幾百個，進不進得去我們說的不算，但外面託一託丶別掉隊很重要，那些試用期員工，有困難的走訪一下，心不定的安撫一下...」
孟濤點點頭，還是老師傅通透。
「您說...研究院還在不斷招人，若是貧困戶家裡有合適的，安排進去是不是直接解決貧困問題了？那邊薪資不低，我看最基礎的崗位要求也不高.：」
老處長搖搖頭：「不要瞎搞，貧困戶...各有各的麻煩，這年頭但凡腦子和手腳有一個好使的，想混成國家評定的貧困戶都難，人家憑什麼好的不要要差的，又不是招不到。」
孟濤申辯道：「也不能這麼說，也有因病致貧的...一家子只要有一個勞動力能進..」
老處長直接打斷，嚴肅道：
「主次要搞清楚，是研究院帶來了機會，不是我們讓研究院解決麻煩，耽誤了那邊投產和落地，全縣都得哭。」
大概是知道孟濤的性格，老處長又叮矚了兩句，最後說道：「去休息吧，接點水喝，嘴皮子都乾裂了」
說完眼睛警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飲水機。
沒想到暗示還不夠明確，孟濤扭頭就跑了：「我不休息了，我去武桐鄉看看！」
老處長看著年輕的背影，脖子曬得和非洲人一樣，廉價的白襯衫被汗水浸透貼在後背，看著就很難受。
心裡暗自嘆了口氣...
是個幹實事兒的年輕人，心頭也熱，一個調配來才一年的大學生，不知道這種熱忱能維持幾年體制內可不是心頭熱就夠了，要是一直這樣，可不容易往上走啊，怕是一輩子在基層打轉。
就和自己一樣..：
「π」的成員抵達東陽後，立刻投入了培訓工作中，面對數百個縣城青年，講解半導體工業中的門門道道。
翟達自身的工作稍有不同，除了每天都去新廠區看看建設情況外，他從員工中抽調了20人的小組，大部分都是中層技術崗位，也就是有半導體工作經驗的工程師和研究生。
這些人上午當老師，下午在翟達這又當學生。
小組將專門負責「設備組裝調試」。
過去四個月裡，翟達帶頭攻堅完成了四項重大設備的自主研發。
最難能可貴的是充分吸取老師【論系統工程】的全局思維，從不在特定指標和部件上鑽牛角尖，而是學會用已有條件達成最優解，走出了不一樣的，最適合自己的道路。
「超大腔體CVD」他用了近三個月，但之後每一項都一個月左右搞定，
除了自己的努力與才智，系統丶【裝備】丶念動力等也提供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支持。
這也是頻繁上新聞刷聲望的源頭，還沒量產，但所有人都相信他很快就能量產。
不過這些設備可不是組裝好後拉過來，連電線按一下開機就能投產的，基本都是以關鍵部件的形式運輸過來，現場組裝調試，以量產的第一期需求而言，數量也不小。
他可以選擇開掛肝出來，有【緩時魔方（僞）】和日益精深的念動力運用，一個人就可頂幾十個工程師，但這終究是邪道。
碳化矽廠需要自己的工程師，需要的是長期支持丶維護丶調試，而不是一個「超人」，所以他也要給人上課。
爲此，已經有部分東西運送了過來，作爲培訓設備。
翟達拍了拍眼前的大傢伙：「這個就是我們自主研發的『超大腔體五聯CVD系統」，你們培訓資料應該接觸許多次了，我帶你們拆一下實物，再裝一下調試，放心，不算貴，單機成本800萬左右。」
下面一衆工程師如臨大敵。
翟總！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些什麼？！
「這是最早的研發原型機，拆拆裝裝的，終究以後是不會用在工廠的，專門放這裡培訓，。」
殘值徹底利用完吧，最後完全廢了就收藏起來，以後放在研究院博物館..：
是的，他高低會有一個博物館。
發育不就是爲了建奇觀嘛！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精密儀表廠的各處，知識和技能在這處空間裡不斷流轉。
從一個個天才，到一個個工人預備役。
教室內，葛巧巧站在專屬蘋果箱上，勉強能夠到黑板，聲音脆脆的：
「溫度低於350°，晶格損傷就不可逆了，高於900°則表面易分解，我們自己的設備有預警設置，500°-800°範圍外就會報警，當然一般情況不會出現啦！」
「若觀測到報警，先確認是高溫還是低溫，然後選擇對應措施，比如停止加熱或強紅外補溫，
系統會也會自動上報技術主管...但一線人員永遠是最先處理的人，要有應變能力哦～」
葛巧巧寫著板書，字跡工整，條理清晰。
唯一的麻煩就是一次只能寫一個片區。
寫滿了，還得先下來箱子，挪位置，重新站上去...
偶爾有睡迷糊的學員恍然擡頭：
起猛了.：.我怎麼在小學裡...
臥槽！難道我重生啦？！
叮呢？怎麼不叮？
隔壁教室，程墨一身精裝，下方的縣城青年都給看迷糊了。
大部分小縣城呆了十幾二十年，連「袖釘」都沒見過。
人怎麼能夠可以有逼格到這種程度？好帥啊！
這位天才程式設計師今天主講操作界面：
「在涉及溫度異常的指示中，UI分爲藍色丶紅色，能夠在視覺上第一時間反饋，我們爲不同反饋都設計了單獨的圖標，這些標誌在我們自主研發的各個設備中都是通用的，比如這個...」
有個男青年舉手，程墨冷冷的說道：「等我講完，會給你們提問的機會。」
那人手又放了回去。
教鞭指著投影幕布上的「一虛一實雙直線」：「這個代表位置校準偏差，下方的如果是兩組數字就是平面偏差，三組則是空間偏差。」
又指了指「看上去高凸不平的方塊」：「這個代表均勻性偏差，下方百分比是什麼意思是根據不同工序來定，每個工藝的均勻性要求不一樣，但所有超限數據都會加黑加粗顯示。」
講了一連串「通用」UI後，程墨才停下來喝了口水。
他將「手機系統」的視角帶入了「工業軟體」，力求視覺信息的「直觀性」丶「簡潔性」丶「
效率性」。
不要覺得手機系統low，作爲電子產品的集大成者，總結到的「人機互動反饋」是全球最多的，信息傳遞丶歸類等方面遠遠甩掉工業軟體十條街。
一個圖標的顏色丶位置丶結構丶特效，都可以加速或簡化信息傳遞，亦或者調動使用者的注意力。
在他看來，傳統工業軟體裡那種和「EXCEL表格」般的操作界面，簡直太失敗了。
關鍵「EXCEL表格」速度快也就忍了，就當是工業特種需求反應速度還慢，優化堪稱垃圾，幾十年前老古董代碼。
和會長一起逆向開發的時候，許多價值幾百萬的「設備」，裡面的處理器堪比小霸王。
有時候一門領域的進步，就是來自於全新視角。
「剛纔舉手的那位同學，你現在可以提問了。」
「老師你後背爬著一隻杜溜子。」
程墨擰了擰水杯蓋，淡然道：「什麼是毒瘤子？」
「就是「蟬」。」
程墨：
知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