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學軍帶著衆(zhòng)人蔘觀了一番,他似乎對這裡很熟悉,
主體建築就三棟,主樓上課培訓丶廠房模擬設備培訓,最後則是一個小食堂,很緊湊。
某處教室門口,「π」的成員們朝裡面張望,一個三十歲許的男性正在講課,經(jīng)翟達介紹叫屈振,中南大學研究生,有三年半導體從業(yè)經(jīng)驗,當然之前都是矽基部分,並且職級也不高。
對他們來說,培訓也是梳理自身技術水平的過程,碳化矽畢竟和矽基不同。
培訓資料的初版,是哈城「」成員們自己梳理出來的,到了這裡老師根據(jù)實際情況修訂過,
以後投產(chǎn)了還要繼續(xù)完善。
「標準化手冊」對越達餐飲來說是奇招,但對這邊來說,只是基操。
大家見這間教室人不多,索性坐了進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個事兒。
企業(yè)和工廠培訓,與學校上課區(qū)別還是很大的,一切以實用爲主。
此時正在教的是粒子注入/退火設備的操作,各個工序步驟的注意事項丶以及設備操作方法。
從最初只有十幾個人培訓,到現(xiàn)在兩百來人,雖然也有頑劣掉隊的人,但整體來看,情況不錯,好於預期。
因爲對於基層操作員來說,有一個很便利的情況。
那就是那些翟達帶頭丶研究院自主開發(fā)的設備,工業(yè)軟體是由程墨帶隊完善的。
底層代碼和功能組件不說,外在操作界面和專業(yè)術語,都是「中文化」的。
是的,一個小小的改變,卻大大降低了基層人員學習的難度。
設備和工藝都是自主化,研究院在實質(zhì)上,已經(jīng)走在了方興未艾的「碳化矽領域」前沿,也是全球唯一具有量產(chǎn)碳化矽功率器件能力的企業(yè),自然就成了許多標準的制定者。
值得一提的是,中文的信息壓縮程度高於英文,但在複雜技術領域,卻又比不過「英文簡寫壓縮」。
舉個例子,碳化矽行業(yè)的高頻詞:MOSFET,英文展開後得寫一行半,翻譯成中文若想準確釋義,也得半行。
但區(qū)別在於,當一個沒有接受過專業(yè)英文教育的普通工人看到MOSFET,難以延伸理解其含義,
許多工人哪怕工作幾年時間,對他來說也只記得了一個「符號」,或者「按鈕」。
但使用中文後,可以引導其理解內(nèi)在含義:金屬氧化物半導體場效應電晶體。
再度簡化也可以爲:金氧半場電晶體。
本民族的語言,是一定能夠輔助本民族的人更深層次思考的,它是思維的潤滑劑,也是調(diào)動智力的開關。
起初翟達也抱著固有思維,覺得中文字符是會長一些丶複雜一些,但實踐中發(fā)現(xiàn),可以通過「UI界面」和「信息歸類」補償。
再聯(lián)動其他內(nèi)容,哪怕普通工人也能逐漸領會其背後的含義。
對基層工人來說,再複雜還能比專業(yè)英文複雜?
培訓時教的都忘光了也沒關係,漢字會幫你想起來,並且記憶越來越深刻,關聯(lián)越來越多的東西。
它的物質(zhì)組成丶物理原理丶器件類型都體現(xiàn)在文字中,而不是隻記得龐大英文界面中,某幾個自己會用的「按鈕」。
如同許多人開了一輩子車,當「Wiper」這個單詞出現(xiàn)在駕駛室以外地方時,卻依舊認不出來一樣。
在制定屬於研究院自己的「碳化矽工藝手冊」時,翟達還充分運用了自己的文字功底與技術支持相結(jié)合,參與到了釋義工作中,儘可能的降低學習難度。
這部分工作有趣很,中文的信息濃度與穩(wěn)性定好,抽字丶缺字丶顛倒序順,都不影理響解。
模糊的感知中,翟達自認爲學習和應用難度,比起充斥著英文詞彙的手冊與界面,要降低了50%。
教的人,學的人都是。
這不但是制定自已的行業(yè)標準,也是將知識和技能,更落地的沉降給普通基層工人。
一路在不同教室旁聽了三門課,大家也漸漸對這裡的模式有了概念。
儀表廠還有個小食堂,每天管兩頓飯,「π」成員們也沒矯情,晚上和所有人一起排隊打飯。
沒有事先通知,所以食堂的餐標就是真實水平,竈具所限種類不算豐富,但分量和含肉量優(yōu)秀,味道尚可。
翟達歸攏著餐盤裡的米粒,說道:「之後拜託大家當一段時間培訓老師,參與培訓工作,我建議大家和其他培訓師也多多交流,許多都是有經(jīng)驗的半導體從業(yè)者,量產(chǎn)和實驗室畢竟不同,這個過程對你們也是重新整理思路。」
葛巧巧舉著飯勺:「放心吧會長!我可是當過助教的!」
齊林也點頭道:「我以前當過家教,也不是沒經(jīng)驗。」
起源於「天才聚集」理念的n組織,沒有因爲這項工作太過低端而不滿。
反而帶著「當老師」的新奇和興奮。
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爲他們的會長是翟達,
會長都如此務實肯幹,他們怎會有飄的感覺?
程墨突然插嘴道:「會長,我也想?yún)⑴c一下培訓工作,比如軟體操作和檢測方面,順便在需求第一線吸收些靈感,也許以後有助於優(yōu)化。」
翟達一愣:「忙的過來麼?」
在所有人中,只有程墨和陸濤不會參與培訓新人,後者不說了,他明天就要帶著白帽子去環(huán)形總部的工地。
而程墨,畢竟掌舵著「鴻圖0S」丶全球業(yè)界名人,軟體和移動網(wǎng)際網(wǎng)路領域?qū)嵸|(zhì)性「大佬」。
這麼說吧,程墨已經(jīng)不需要翟達引薦,就能敲開工信部的大門。
原計劃是呆兩天就走的。
程墨推了推眼鏡:「一週時間還是抽得出的,況且我們自己就是搞軟體服務業(yè)的,若還必須面對面才能辦公也太低效了些,我會調(diào)節(jié)好的。」
他覺得這裡氛圍很好很特殊,也隱隱的,因爲歸屬感想要更多參與「π」的集體行動。
翟達笑了笑:「行吧,反正條件就這樣了,不想吃食堂也可以外面吃就是麻煩,住宿白天帶你看過了,城區(qū)租了宿舍樓,先對付一下,別嫌棄。」
程墨也笑了,環(huán)視身邊的同伴,發(fā)現(xiàn)大家也覺得翟達的擔憂理所應當,畢竟程墨平時就是一個精緻的人。
被小看了呀..
他不是喜歡精緻,他只是喜歡裝逼罷了。
程墨誠懇道:「會長,在你眼中我是這麼嬌氣的人麼?況且會長自己不也是這樣麼?您都不嫌條件差,我有什麼可嫌的?」
翟達擺擺手:「~那我不一樣,我住家裡的,很大很寬,家裡還有燒飯。」
程墨:
晚飯後,參與培訓的新員工們陸續(xù)離開,當然也有好學的,依舊在教室裡,在廠房模擬設備前,亦或者追著培訓老師提問。
不多,但也不少。
這種氛圍,很難說是什麼造成的,可能有翟達在本地的聲望丶有優(yōu)秀待遇支撐的動力丶有全縣都持續(xù)關注的氛圍感。
這些高考和學業(yè)的失利者,在進入「機械核心研究院」後,第一次成爲了身邊人誇獎和羨慕的對象。
親戚鄰居,父母長輩,都稱讚他們找到了好工作了,以後有前途啦!
短短一句話,一根豎起的大拇指,卻是許多人從小到大都沒聽過的。
出發(fā)的動力有時候未必來自內(nèi)心。
也可能是剛剛邁出腳步。
就聽見了家人和親友的歡呼。
許學軍留到了最晚,送走了最後一個培訓的學生。
一個蒜頭鼻的小夥子,沉默寡言,人有點木,但學的很刻苦。
只要有機會,就一直學丶一直請教到老師不耐煩爲止。
罵的最狠的就是許學軍,陪到最晚的也一直是他。
當?shù)赃_和「π」成員都已經(jīng)各自快要睡下的時候,這個老頭才關掉了燈,鎖上了大門。
騎著三輪車離開前,深深的望了一眼這熟悉的院落。
老頭子大概也沒想過,當初以自我放逐的方式,離開的這處精密儀表廠,數(shù)十年後,還會以完全不同的身份回來。
當時,他是學生。
現(xiàn)在,他則成了老師。
一代一代,人早已不同,做的事卻類似:
去鑽研丶捉摸一個國家沒有的東西。
許學軍就這麼半跨著那輛自己用了好幾年,悉心改裝的電三輪,不知不覺手上又點上了一根菸。
灼熱的紅點,在黑夜中格外顯眼。
不知道師父當年教自己的時候,是不是也覺得自己很笨..大概是沒有的...吧?
而後微微一擰,電三輪摸黑駛上了孫馬莊的道路,喻喻作響。
片刻後,安靜的夜晚響起了刺耳的聲音:「回收~舊彩電,舊冰箱,舊手機........】
以及罵罵咧咧的聲音:
「媽的按錯了,嚇老子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