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周律師威脅他自首,還砸他的場子,在他的場子殺人,就算孫哥再怕出事,這時候也得動手了。
在場這麼多人,還弄不過一個小律師?
讓他去坐牢,還不如讓他去死呢!
孫哥猛地一掀桌,大吼一聲‘郵寄八日遞個表’,小弟們羣起響應,抄起啤酒瓶和甩棍撲了過來,場面一時間陷入了混亂,看上去就像是港片裡談崩了的慢鏡頭,一羣古惑仔撲過來圍毆主角。
伏見鹿抄起板凳,左右開弓,先掃開兩側的小弟,緊接著把板凳一丟,手持水果刀,單手一撐麻將桌,擒賊先擒王,飛躍過去拽住了孫哥的頭髮,猛地往後一拽。
孫哥的臉皮就跟靈魂被抽乾了一樣,向後拉扯得扭曲變形,他頭皮疼得要裂開了,只能順著伏見鹿的力道往後仰,同手反手一拳揮向伏見鹿的側臉。
噗嗤一聲,伏見鹿就跟殺豬一樣,拔著孫哥的頭髮,一刀捅進了他的脖子裡,那一拳頓時泄了力道,輕飄飄的落在他的肩膀上,無力地拽著他的胳膊。
趁著其餘小弟還沒反應過來,他手起刀落,噗噗噗連捅三下,把孫哥捅成了篩子。
“孫哥!”
小弟們目眥欲裂,比較勇的直接光著膀子幹,有腦子的跑出去拿武器,伏見鹿一人輾轉騰挪,雙拳敵四手,一時間打得不可開交。
弈澤濤和馬翔準備開溜,源玉子把他倆堵在門口,質問道:“你們要去哪?”
“裡頭十來號人呢!周律師肯定完蛋了,咱們不能被他拖累……”
馬翔話還沒說完,就見源玉子晃了晃槍口,說道:“回去!怎麼能臨陣脫逃?你忘了我們是來幹嘛的嗎?”
“當然記得,”弈澤濤插嘴,勸說道:“但現在情況不需要我們出手,孫哥的小弟自然會解決周律師……”
“他們要是解決不了,再加上我們也是白搭!”馬翔接話說道。
源玉子一臉恨鐵不成鋼,心想黑道就是黑道,果然紀律性比不上警察,這就差最後臨門一腳了,怎麼能退縮呢?剛好有這麼多人一起幫忙,以後哪有這種機會?
她陳明利害,表示以她對周律師的瞭解,孫哥的小弟們肯定沒辦法降伏周律師,所以他們才必須去幫忙,增添幾分勝算。
馬翔連連搖頭,說什麼都不肯幫忙;弈澤濤沒什麼反應,但身子在往門口挪。
見狀,源玉子怒道:“你們不是說願意上刀山下火海嗎?遇到這麼點困難就怕了?”
弈澤濤屬實是不知道,一個八歲小孩哪來的這麼大膽子。都說遇事看人性情,他現在真有點服氣了。
但服氣歸服氣,讓他賣命是不可能的,他只能語氣委婉的表示自己沒有那個能力,先前只是用誇張的說法表述他們的誠意,不是說真的要上刀山下火海。
源玉子聽完,算是知道這倆人是什麼德性了。
既然來硬的不行,源玉子就只能用其它方法鞭策了:“你們可要想清楚了,要是周律師沒死,下一個就是你倆了……劉大牛怎麼死的,你們都看見了吧?現在不想辦法把他抓起來,以後你們還有安生日子過嗎?”
聞言,馬翔腦海裡浮現出日夜被惡鬼索命的場景,不論他躲到天涯海角,都會被周律師找到,像宰殺畜生一樣,割掉喉嚨,殘忍的放血……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總算停下了腳步。
弈澤濤不爲所動,他已經揣摩出周律師的性格了,小聲反駁道:“實在不行,我們也可以去自首……只要進監獄,他就會放過我們了。”
“自首……這……不太好吧……”
馬翔面露難色,以他軟弱的性格,進了監獄怕不是生不如死,給牢頭擦馬桶擦屁股都算好的了,萬一遇上了喜歡走旱道的,他大概率會變成公用rbq……
“既然你不想死,又不想自首,唯一的選擇就是去解決周律師!”
源玉子大聲鼓舞道:“現在拿上武器,聽我指揮,我不會讓你們白白去送死的!”
馬翔和弈澤濤對視一眼,前者沉默片刻後,一咬牙,左右四顧,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酒瓶子,紅著眼說道:“那就拼了!濤哥,咱們再不拼,就躲不過這一遭了!”
弈澤濤只能跟著撿起了個椅子腿,他嘆了口氣,說道:“咱們也算是共患難的人了。”
源玉子一臉欣慰,把手槍插在腰間,伸出雙手拍了拍他們的肩膀,示意他們一起摟著肩膀環成一個圓,大聲給自己加油鼓勁,日本打比賽或者出任務時都會這麼做,現在看起來有點中二,但在當時氛圍感滿滿,能夠激勵人心。
弈澤濤和馬翔不是日本人,對此不太能理解,他倆換了個打氣方式,當場結拜,對著賭場角落的關公義結金蘭,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場面一時變得格外悲壯,又帶著點星爺的無厘頭。
源玉子並不想跟他倆結拜,但爲了收買人心,她不得不逢場作戲,心中暗自感嘆自己也變成了虛僞的大人,就跟警視廳那些高管一樣,爲了讓手下賣命,跟手下稱兄道弟……唉,就當是一場夢吧!
三人在棋牌室客廳上演古惑仔兄弟情的時候,包廂內衆人腦漿都打出來了——其中一個小弟被伏見鹿抓著腦袋往牆上砸,來回砸了十幾下,顱骨裂開,腦漿迸的到處都是。
其餘人殺紅了眼,屬於是神志不清的狀態了,人在廝殺的狀態下容易亢奮,甚至會被情緒衝昏頭腦,包廂內陷入狂熱的肉搏戰,剩下六七個人拿到了武器,手持砍刀和鐵棍,非要把伏見鹿給弄死不可。
三人進入包廂時,地上已經躺了三具屍體,牆壁上到處都是血,窗外傳來鄰居的喊聲,詢問出了什麼事。
伏見鹿就像是一尊殺神,站在人羣正中央,左手捏著水果刀,右手拿著不知從哪搶來的鋼棍,跟六七個壯漢對峙著,這構圖就跟殺死比爾裡的暴力美學場面一樣。
馬翔剛升起來的豪情壯志一下消散無蹤,他看了眼地上的屍體,又看了一眼手上的啤酒瓶,身子一哆嗦,連啤酒瓶都沒拿穩,掉在地上,發出一聲炸響。
好似戰鼓驟響,衆人一擁而上,又開始第二輪廝殺。
在逼仄的房間裡,伏見鹿沒有躲閃的餘地,他目標明確,第一時間往門口衝;其餘人也看得出來,三個壯漢當即擋在了門口,揮舞著砍刀,猛劈而下!
伏見鹿手中鋼棍甩成棍花,三兩下挑開了砍刀,趁著壯漢中門大開,他用水果刀捅死一人,砍倒一人,快如電光火石,人還沒倒,他就已經越了過去。
眼看著他就要衝出去了,最後一名擋路的壯漢面露驚恐,顯然沒了鬥志。
就在這時,槍響了。
伏見鹿右腿一彎,血花迸射,他單膝跪倒在地。
衆人愣住了,沒第一時間動手,下意識回過頭,看向包廂外,只見源玉子雙手持槍,神情肅穆。
弈澤濤最先反應過來,他按照源玉子先前的吩咐,大吼道:“警察!都他媽趴下!”
剩下的四五個人都僵住了,不知道這是在唱哪出,他們都認識弈澤濤,知道弈澤濤和馬翔的底細,自然不會把他們真當警察。
但伏見鹿不一樣,他不是道上的,還真沒怎麼接觸過弈澤濤和馬翔,第一反應以爲這兩人是便衣警察,改變身份檔案在犯罪集團裡當臥底。
於是他緩緩舉起雙手,示意投降,免得源玉子再開槍。
見狀,孫哥的小弟當即揮舞起砍刀,打算把這傢伙的腦袋砍下來給兄弟們報仇。
又是一聲槍響,小弟手腕迸射血花,砍刀掉落在地,他捂著手腕慘叫出聲,衆人再次回過頭,看向源玉子。
“都說了,警察,全都不許動!”
源玉子震喝道:“誰動就打誰!緊急情況可以立即擊斃!”
馬翔總算回過神來了,他連聲附和,表示警察馬上就到。剛纔他們結拜的時候,順手報了個警,等警察來了之後,他們說不定還能立功!
小弟們逐漸恢復理智,再看伏見鹿,心裡格外發怵。
這傢伙簡直不是人,打起架來力氣大得可怕,徒手能把人腦漿砸出來,簡直就跟魯智深轉世一樣……如果還要繼續打下去的話,在場說不定還有幾個人要死。
正所謂一而再再而衰,哪怕這傢伙斷了一條腿,他們也沒膽子再上了。
見狀,源玉子十分滿意,覺得自己控制住了局面,繼續拖延時間:“各位不要衝動!剛纔你們算是正當防衛!現在要是繼續動手,就算防衛過當了!”
小弟們燥熱的血逐漸涼了下來,身體都有點脫力,他們紛紛放下武器,盯著伏見鹿一步一步後退。
既然殺不了這傢伙,把他抓住送進局子裡也行,到時候拜託裡面的兄弟,在牢裡把這傢伙弄死是分分鐘的事情。
現在,只要堵著門,讓這傢伙別跑就行了。
有那個拿槍的小女孩守著,沒必要拼死拼活,要是伏見鹿敢再動手,就打斷他另一條腿!
棋牌室內所有人都達成了共識,一時間形成了詭異且脆弱的平衡。除了伏見鹿以外,所有人都在等警察到場。
按說這時候該說幾句狠話,勝者要狠狠地嘲弄敗者,要讓伏見鹿知道招惹他們是什麼後果。可眼下誰也沒有吭聲,他們都在默默地看著那個染成血人的傢伙,內心只剩恐懼與後怕。
……怎麼遇到了這麼個能打的神經病?早知道就躲得遠遠的了。
倘若這是現實,所有幸存下來的人,都會謹記今天的教訓,再遇到類似伏見鹿這種人,絕對會避免沾惹上關係。
唯獨源玉子不這麼想。
她是在場所有人當中,唯一一個問心無愧的人。
源玉子持槍的手很穩,她和伏見鹿四目相對,詢問道:“現在我抓到你了,你該贖清你的罪了。”
伏見鹿摘下眼鏡,他其實並不近視,只是想要裝得更加專業。他仔細打量著源玉子的臉:“我們認識嗎?”
“認識。”源玉子點頭。
“可我不記得你,”伏見鹿又想了想,“確實從來沒有見過。”
源玉子表示不重要,她瞭解伏見鹿,準確的來說,是瞭解周浩,知道他想要什麼、在做什麼,所以纔會來阻攔他。
伏見鹿安靜地聽完,樓下隱約傳來刺耳的警笛聲,居民樓開始騷動起來,棋牌室外一陣嘈雜。他擦了擦鏡片,說道:“或許我曾經真的對你坦露過心扉,只是我失憶忘了……但你可能是誤會了什麼。”
“嗯?”
源玉子有不好的預感,她打起十二分精神,集中注意力,瞄準伏見鹿,一旦有越軌的行爲,她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我說的我願意接受任何審判,這句話的意思是,我會不顧一切的逃跑。”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源玉子扣下了扳機;與此同時,伏見鹿將眼鏡甩向源玉子,擋住了槍口彈道!
子彈出膛,擊碎眼鏡架,彈片和鏡片迸射,彈道出現了偏移,並沒有打中伏見鹿的左腿。
仿64手槍膛線本就粗糙,再加上子彈是復裝彈殼,精度可想而知有多差。就算源玉子是神槍手,能夠兩發兩中,也算是運氣好的了。
伏見鹿趁勢翻滾,用翻倒在地的麻將桌當掩體,匍匐爬向窗口。源玉子不敢貿然接近,只能不斷調整角度,尋找合適的射擊視角。
源玉子並沒有接受過專業室內戰訓練,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掩體後面的敵人。
她在實戰中再次意識到自己的能力有所欠缺,光是開槍快和槍法準還不夠,還要學會各種戰術、學會應對突發狀況、學會利用地形和身邊物品爭取優勢……
棋牌室外傳來腳步聲,有人大喊著‘警察來了’,估計是孫哥派去放哨的小弟。源玉子手心出了汗,她挪向麻將桌後側,卻不見伏見鹿人影。
人呢?
只聽哐噹一聲,玻璃炸裂,伏見鹿藉著掩體挪到了窗邊,徑直撞開窗戶玻璃,當著衆人的面跳窗逃跑!
所有人都瞪大了雙眼,一臉不敢置信。
——這可是八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