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改邪歸正!
經伏見鹿開口提醒,源玉子一下就想起來了,可她並不覺得這句話有哪裡奇怪,只是當時她恰好提到天堂,藤原譽恰好問了一嘴而已。
“哪裡奇怪了?這不是很正常一句話嗎?”她忍不住問道。
“你安慰他說吉川莉緒會上天堂跟男友相見,他卻問你是不是‘也’信基督教……”
伏見鹿反問道:“你覺得他信基督嗎?”
源玉子下意識想說‘這誰知道’,但她轉念一想,這傢伙先前總說自己是要成仙的男人,應該是不信基督教的,於是她搖了搖頭。
“那他爲什麼要說‘也’?就算他身邊有人信基督教,在審訊場合突然糾結這件事,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伏見鹿接連詢問道。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點……但這又說明了什麼?”源玉子不明所以。
伏見鹿示意她去幫忙拿瓶可樂,他要用腦了,需要喝點甜的東西。
源玉子實在太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了,一時間沒工夫糾結讓她勞動需要消耗印戳的事情,屁顛屁顛打開冰箱,用起子開了瓶可樂,還貼心的插上一根吸管。
伏見鹿接過可樂,滋滋滋嘬了一口,打了個嗝,這纔不緊不慢的說道:
“中世紀神學家托馬斯阿奎納提出了一個觀點:生命由上帝賜予,屬於上帝,自殺是違抗上帝、侵犯其主權的行爲,違背了“不可殺人”的誡命,是一種嚴重的罪。”
“古代許多教會甚至拒絕爲自殺者舉行喪禮,並將企圖自殺或自殺未遂者逐出教會……你應該也聽說過,主流基督教認爲「自殺者不能上天堂」。”
“有了這個前提條件,你再來聽這段錄音。”
說著,伏見鹿按下重播鍵,將磁帶快進到最後能聽清的那段低語:
“求求你……幫幫我……”
“不行……絕對不行……”
……
“怎麼會不重要?你不想爲龍介復仇嗎?”
“復仇能讓他活過來嗎?我只想再見他一面……”
……
源玉子猛地擡起頭,一臉震驚:“吉川莉緒在懇求藤原譽殺了她?!”
伏見鹿聳聳肩,又嘬了一口可樂:“這樣推測最合理。”
“明明是最離奇吧!至於嗎?不就是男友死了,至於這樣嗎?就算要殉情,爲什麼不乾脆去跳樓呢?!”源玉子抓著自己的頭髮,一時間無法理解同類的腦回路。
有時候女人都沒辦法理解女人在想什麼。
伏見鹿並不在意源玉子怎麼想,他繼續推測道:“按照這個方向往下想,就能理解藤原譽在審訊室說的話了。”
“當時你跟藤原譽說:藤原君,吉川小姐會在天堂與愛人團聚,她得知真相後,一定不會怪罪你的。”
“然後藤原譽回:你也信基督?”
“現在你明白了吧?吉川莉緒想要上天堂跟男友團聚,所以纔會懇求藤原譽幫忙——這裡所說的「幫忙」,並不僅僅只是讓藤原譽捅她一刀,更重要的是藤原譽需要揹負「殺人者」的罪名。”
“吉川莉緒大概一開始就是這個打算,所以她背部纔會有很多並不致命的奇怪傷口。”
伏見鹿反手比劃了一下,說道:“她本人反手持刀,試圖從背後捅死自己,讓藤原譽承擔「殺人者」的罪名,如此一來,她在世人眼中就不算做「自殺」。”
“但一個人想要從背後捅死自己,其難度不亞於自己拉繩索把自己吊死。幾度嘗試無果後,她纔不得不向藤原譽求助。”
“本案最離奇的難點就在於,藤原譽真的答應了。”
“不論他們中間說了些什麼,藤原譽大概率最後一刀捅死了吉川莉緒,給了她一個痛快,同時爲了完成她的遺願,刻意隱瞞兇案過程,主動承認殺人罪行,就爲了讓大家認爲吉川莉緒不是死於自殺。”
“事後大概會有牧師去主持葬禮,禱告過後,吉川莉緒的靈魂就能上天堂。”
說完,伏見鹿又嘬起了可樂,發出滋滋滋的響聲。
源玉子雙手抱頭,懷疑人生,她忍不住質疑道:“這也太扯了……吉川莉緒這不是在自欺欺人嗎?”
“誰沒有自欺欺人過?”伏見鹿不以爲意,“藤原譽不也經常自欺欺人嗎?他在審訊時都承認了,成仙什麼的,只是他自己騙自己而已。”
源玉子想說‘我就沒有過’,但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兔子警官,不自覺閉上了嘴。
照這麼說,是她的推理有誤,最終導致藤原譽被檢察官以故意殺人罪起訴。
這下源玉子的壓力更大了,大腦的溫度計即將爆表。 以前她看別人辦案輕輕鬆鬆,就跟玩兒一樣,覺得我上我也行,等到她自個主辦案件,才切身的感受到,偵辦兇案所需要承受的壓力有多大。
稍有差池,就會毀了一個人的一生。
源玉子萎靡不振,耷拉著腦袋,呆毛都垂了下來。伏見鹿見狀,安慰道:“沒事,從結果上來說,藤原譽還是殺人了。”
“可、可他的動機是幫助死者自殺……”
“你有證據嗎?你怎麼證明藤原譽本人是怎麼想的?”伏見鹿依舊在滋滋滋吸可樂。
“這錄音帶不是證據嗎?”
“需要我給你普法嗎?”伏見鹿反問。
“好吧,我知道它不算……”源玉子嘟囔道:“不論如何,我的結案報告肯定寫錯了。”
“問題不大,幫人自殺涉及囑託殺人罪,根據日本刑法第202條規定,教唆或幫助他人自殺,或受他人囑託或得到他人的同意而殺之的,處六個月以上七年以下的懲役或監禁,未遂行爲同樣視爲犯罪。”
“順帶一提,日本《刑法典》規定,犯殺人罪的,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三年以上有期徒刑……不過在司法實踐中,對於初犯、只殺死一人,且犯罪情節較輕的情況,也有判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可能。”
伏見鹿普及了一下日本刑事法律,最後說道:“從量刑上看,兩項罪名其實沒什麼區別。”
“啊?”
源玉子覺得這事有點不合理,表示這兩項罪名的量刑怎麼能一樣呢?她從個人情感上來說,覺得這事非常不合理。
“法庭就是這麼判決的,你要是不滿可以去投訴。”伏見鹿調侃了一句,他喝光了可樂,打了一個巨長無比的氣嗝兒。
源玉子明白他的意思,從結果上來說,她的結案報告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影響。唯一的區別,就是藤原譽的作案動機有變化而已。而她糾結的矛盾點,就在這裡,因爲她一直在追求完美還原兇案的真相。
她仔細思索,忽然發現,在司法實踐中,完整的真相併不重要。
——因爲沒有人能完美還原真相。
就算伏見君推測的合情合理,也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存在漏洞;哪怕當事人如實陳述,也會帶上個人主觀色彩。
伏見君曾說過,一千個人裡就有一千種真相,但事實只有一個。
直至此刻,她才徹底領悟這句話的含義。
“現在我該怎麼辦?”源玉子愁容滿面,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已經遞交了卷宗,木下課長估計已經簽了字,這都下午六點多了,不出意外木下課長已經把卷宗移交給檢察官……如果這時候她聲明卷宗有誤,她自己受處罰就算了,還會連累在卷宗上簽字的木下課長。
署長也簽了字,搞不好署長也會挨批。
源玉子覺得自己捅了個大簍子,先前交番巡警一口一個玉子前輩,喊得她飄飄然,現在她一下被打回原形了——她只是一個入職不到一年、目前尚未轉正的實習研修刑警罷了。
“想聽建議?”伏見鹿落井下石:“再加個印戳唄。”
源玉子沒心思跟他斤斤計較,她垂頭喪氣翻開小本本,重重地蓋下了印戳:“喏。”
“不怎麼辦。”伏見鹿笑嘻嘻的說道。
饒是源玉子家教良好,此刻也忍不住想要罵人,她腦海裡冒出一堆惡毒的詞彙,吭吃癟肚憋了半天,最後說道:“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怎麼就欺人太甚了?這叫以不變應萬變!”伏見鹿振振有詞。
源玉子只當他放了個屁,反手在印戳上畫了個叉,以示這枚印戳作廢。伏見鹿據理力爭,他給出建議是一回事,源玉子不採納意見又是另一回事,怎麼能因爲意見沒被採納就收回報酬?
源玉子沒心情跟這傢伙扯皮,她左思右想,還是沒辦法做到袖手旁觀,決定跟木下課長反映情況,要求撤回案件重新調查——即便會受到處罰,她也認了;如果連累署長和木下課長,她也會去道歉,儘可能的去彌補過失。
既然發現了錯誤,那就要改正!
源玉子鼓起勇氣,她搓著手站在座機旁邊,不安地來回踱步,咬著大拇指抖腿,經歷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後,她拿起聽筒,不斷深呼吸,撥通了木下課長的號碼。
“摩西摩西……是我,木下課長,有一件事我必須向您彙報……”
源玉子一口氣把所有事情都坦白了。
伏見鹿坐在她身後的沙發上,伸著脖子看熱鬧,只見源玉子的臉色幾度變換,她嗯嗯啊啊一陣後,小臉煞白的說道:“我知道了,謝謝您通知我……”隨後掛斷了電話。
“怎麼樣?”伏見鹿問。
“完蛋了,”源玉子喃喃道:“檢察官已經向向法院提起訴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