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間,就到了開庭的日子。
源玉子總算親身體驗了當周律師委託人的好處,她能坐在被告席上,看周律師力抗檢察官和法官的質(zhì)問。
這傢伙又在詭辯,聲稱持槍和傷人沒有因果關係,沒有證據(jù)能證明那把槍是源玉子帶到現(xiàn)場的,口供不能作爲直接證據(jù)。
在當時的情況下,身爲一個八歲小孩持槍自衛(wèi)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美國爲什麼能夠開放購買槍械?其在法律上合理的原因主要是弱勢羣體能夠通過槍械保護自己,比如說獨居的老人或者女人,面對身體強壯的歹徒,理應有槍械防身。
非法持有槍械和正當防衛(wèi)是兩件事情,應該分別處理。
過程倒是挺慷慨激昂的,法官和檢察官被辯駁得無話可說,可到了最後,法官選擇性失聰,還是維持原先的判決意見,有罪無罰,家屬理應賠償受害者醫(yī)藥費,但鑑於受害者入獄無法追究,家屬同樣不負刑事責任。
乍一看這樣的判決確實挺好,沒有讓律師詭辯成功,讓熊孩子得到了應有的懲戒,讓她的檔案留有犯罪記錄,此後會影響她的一生,也算是一種變相的懲罰。
但仔細一想,這不正是周律師先前跟孫哥所說的嗎?
‘當實體正義和程序正義發(fā)生衝突時,理應優(yōu)先尊重程序正義,但在實踐中完全相反’……
既然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就何必拘泥於程序問題呢?
周律師對於這樣的結(jié)果並不意外,他第一場只是走個流程而已。隔了一段時間後,他提起上訴,案件重審,這次他在法庭上都沒怎麼開口,法官就改判了,無罪無罰,但家長負主要責任。
源玉子的‘母親’願意付出這種代價,換取女兒的未來,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源玉子‘出獄’後,周律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以至於她的便宜母親一直在她耳邊唸叨,讓她多感謝周律師,要不是有周律師幫忙,她的人生怕是要染上洗不掉的污點。
而源玉子本人在經(jīng)歷了這一遭,對於法律的觀感更加複雜了。
她終於意識到,先前自己誇口說‘既然法律不完美那就更正它,讓它不斷完善’這句話有多麼多麼難了。
說到底,法律只是一張紙,一個制度,是否能執(zhí)行,還是取決於人。
而人心往往是最複雜的東西。
源玉子沒辦法評價‘周律師’爲她洗脫罪名的事情是好是壞,她只能專注於眼下,繼續(xù)想辦法抓住伏見鹿,解開伏見鹿的心結(jié)。
案子結(jié)束後,夢境還在繼續(xù)。
源玉子開始學著上網(wǎng),查閱特殊學習資料。母親以爲女兒有了網(wǎng)癮,卻又不敢勸誡,生怕女兒想不開又弄把手槍到處亂殺,只好買了個筆記本,讓女兒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學習’。
夢境所處的時間點是2015年,但源玉子卻能查到2022年甚至22年以後發(fā)生的事情。此外,她去查詢一些晦澀難懂的冷知識時,網(wǎng)頁就會顯示一片空白。
她琢磨了很久,才發(fā)現(xiàn)是怎麼一回事:
伏見鹿擁有持續(xù)到2022年以後的記憶,所以她才能搜到2015年以後的事情;至於網(wǎng)頁空白,純粹是因爲伏見鹿沒有接觸過這類信息,自然不會在夢中顯現(xiàn),畢竟人類沒辦法想象出自己沒見過的東西。
人類潛意識的信息碎片是海量的,就算普通人只是掃過一眼物理學家的黑板,完全無法理解上面的公式,依舊會在潛意識裡留下烙印。即便他的主觀意識已經(jīng)忘記了,這些公式依舊可能會在夢裡出現(xiàn)。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每個人都能‘過目不忘’,人腦就是一臺高清複印機。
源玉子搜到的信息超乎她的想象,比如說拳擊格鬥、野外生存、療傷急救、游擊戰(zhàn)術等等……其中她還搜到了赤腳醫(yī)生手冊、民兵軍事訓練手冊、軍地兩用人才之友之類的科普性書刊。
這些知識被伏見鹿視爲不重要,丟進記憶宮殿角落,現(xiàn)如今卻被源玉子給翻開了。
源玉子一邊學一邊練,爲了加深記憶,把這些技能刻進本能,她甚至真的逃學跑到深山裡荒野求生了一週。
母親覺得女兒有點瘋魔了,卻又不知道女兒出了什麼毛病,只能日夜焦慮擔憂。
時間一天天過去,源玉子睜眼就是一天,閉眼就是結(jié)束。她感覺時間過得又快又慢,一晃眼就過去了一個多月,相當於現(xiàn)實世界中的八個小時。
伏見鹿還沒醒,宮崎梔子也沒動手,不知道第一層夢境和現(xiàn)實出了什麼事。
源玉子也顧不上深思,她在第二層夢境裡再怎麼胡思亂想也無濟於事,不如專注做好眼前能做的事情。
她高強度苦修了一個月,信心大大的增長,覺得有把握抓住伏見鹿,出山準備大展身手。
現(xiàn)如今她已經(jīng)不需要想辦法去弄槍了。
源玉子找了個黑工廠,自願免費不要工資去上班,借用車間設備手搓了一把手槍。
完事之後,她又去跳蚤市場和工藝市場買了點舊彈殼,自己填裝火藥,自制復裝子彈。
源玉子並沒有信心膨脹,她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持槍練習室內(nèi)戰(zhàn)、野外戰(zhàn)、遭遇戰(zhàn)……光是能快速拔槍以及快速瞄準還不夠,需要有戰(zhàn)術意識以及局勢判斷能力。
很快她就發(fā)現(xiàn),一個人練習的效果很差。爲了解決這一問題,源玉子選擇去網(wǎng)吧打槍戰(zhàn)遊戲。
有些遊戲做的還是比較還原的,比如說戰(zhàn)術小隊,需要極強的指揮能力。
二十世紀就是好啊,普通人也能學到這麼寶貴的知識……
又過了兩週,源玉子自覺磨練得差不多了,現(xiàn)在她覺得自己強得可怕,跟以前的源玉子簡直不是一個物種。
現(xiàn)在,她只差四個隊友,組成一支小隊,就能抓到伏見鹿了!
或許源玉子真的不再是戰(zhàn)五渣,但社交這一環(huán),她依舊是菜鳥——源玉子東奔西走,分別把老兵燒烤的老闆、賣VPN的片哥、本地扒手的老大和剛出獄的東北搖子大叔收入麾下。
她謊稱周律師私吞了一批贓款,是價值五千萬的金條,隨後慫恿四人跟她幹一票大的,大家一起黑吃黑。爲了表示誠意,源玉子又手搓了四把手槍,每人發(fā)一把,只要願意跟著她幹,事後大家都能分到一千萬!
四人幹勁滿滿,做完這一票,就能躺平一輩子了。
他們跟著源玉子訓練,在郊外倉庫磨合了一段時間,隨後選了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持槍闖入周律師的公寓,打算把他強行綁走。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最先掉鏈子的是片哥,進小區(qū)時偶遇一個漂亮的女業(yè)主,他忍不住去搭訕要微信,被對方拒絕後,片哥惱羞成怒,一會說自己存款上千萬,一會又說自己是幹大事的人,嚇得燒烤老闆和搖子叔捂住他的嘴往後拖。
好不容易把人拖走了,片哥還在嘴硬,說自己其實看不上那種撈女,只是試探一下而已,撩著玩玩,可惜沒人搭理他。
第二個掉鏈子的是燒烤哥,他向來以退伍老兵自居,實則從來沒有參軍入伍過,出門在外自己給自己身份。現(xiàn)如今他身材發(fā)福,一米七的身高,二百來斤的體重,逢人就說這是退伍後正常發(fā)胖,很多老兵都有這種情況。
燒烤老闆昨夜吃了自家不新鮮的燒烤,眼下夜風一吹他肚子裡咕嚕冒泡,就跟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似的,馬上要炸膛了,必須得趕緊找個地方解決一下。
沒辦法,其餘三人只好去找保安,詢問附近有沒有公共廁所。
第三個掉鏈子的是扒手老大,他在盜竊行業(yè)深耕多年,圈內(nèi)有口皆碑,屬於是行業(yè)宿老,以至於小區(qū)保安一看到他,就認出這傢伙是個老扒手。
這下麻煩大了,保安不讓他們進小區(qū),還準備用對講機搖人。
最後一個掉鏈子的是東北搖子叔,這傢伙剛從看守所裡放出來,平時說話和和氣氣的,動起手來毫不猶豫,不等源玉子發(fā)話,他就一拳把保安揍翻在地,並且捂住保安的嘴,往灌木叢裡拖。
其餘人連忙去幫忙,用包裡的繩子把保安給捆了,塞住保安的嘴巴,丟到小區(qū)的小樹林裡……燒烤哥還順便在旁邊拉了泡屎。
五人折騰了一番,在源玉子的呵斥下,總算正式開始行動。他們坐電梯上樓,撬了周律師家門,衝進去盤查一圈,沒看到周律師人影。
扒手老大連聲說可惜,早知道就踩點了,免得像現(xiàn)在這樣撲了個空……
“壞了!”
源玉子連忙帶人往外撤,別人沒踩過點,她可踩過,這個點伏見鹿百分百在家睡覺,雷打不動,那傢伙從上一世就堅持‘每天睡夠八小時’的原則了。
搖子叔不肯走,沒見到黃金,他心有不甘,打算在家裡翻翻,沒準能找到暗格,也省得綁架了。
源玉子堅持要走,另外三人都不太同意,正當他們吵得不可開交即將內(nèi)訌時,‘周律師’突然從門外躥進來,手持消防栓高壓水槍,對著五人一頓滋。
場面頓時亂作一團,先前訓練內(nèi)容全都派不上用場了,所有人都在各幹各的:搖子叔在開槍,打算先打死周律師,再找黃金;燒烤老闆在翻滾,體重太大站立不穩(wěn),被衝倒在地;扒手老大直奔臥室,打算自己獨吞贓款;賣片哥捂著耳朵尖叫,他被搖子叔的槍聲給嚇著了。
至於源玉子,她在一旁叫大家冷靜,趕緊找掩體,可惜沒人鳥他。
結(jié)果可想而知,伏見鹿收拾掉了這四個蝦兵蟹將,但他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畢竟源玉子不是吃素的,有四個炮灰在前面頂著,她藏在死角開冷槍,順利打斷了伏見鹿的雙腿。
可惜,還沒等她收穫戰(zhàn)利品,樓下傳來了警笛聲,警察趕到了現(xiàn)場。
源玉子明明可以擦掉指紋丟槍逃跑,但她沒有這麼做,而是在原地等警察來抓。
既然犯了罪,那就要接受懲罰,她不會像伏見鹿一樣逃跑。
要是她也逃跑了,那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抓伏見君呢?
不出意外,源玉子再次鋃鐺入獄;不出意外,這次的委託律師又是伏見鹿;不出意外,源玉子又因未成年而釋放,但這次法庭給她定罪了,就算周律師是天王老子也不好使。
事後,源玉子進行了覆盤。
伏見鹿明顯是有準備,否則他不會提前離開,去樓道打開消防箱,說明五人當中明顯有內(nèi)鬼,給伏見鹿通風報信。
源玉子花費了不少精力,仔細排查了一圈,最終從伏見鹿口中得知真相:
內(nèi)鬼是一條狗。
當晚,燒烤老闆拉完屎,臭味順著夜風飄遠。恰好有一位業(yè)主,在深夜遛狗——很多上班族都會在加班回家後深夜遛狗——狗鼻子非常靈敏,隔著大老遠就聞到了食物的香味,拽著主人一路前往小樹林,最終發(fā)現(xiàn)被綁的保安。
業(yè)主解開保安身上的繩子,撕掉封嘴的膠帶,從保安那得知有一夥強盜闖入小區(qū)(搖子叔動手後,保安把他們從扒手升級成了強盜),連忙在業(yè)主羣裡發(fā)消息,讓大家注意防範。
伏見鹿本來在睡覺,但他睡眠很輕,而且手機開了提示音。遛狗業(yè)主艾特全體成員,把他給吵醒了。
他拿起手機一看,隱約有不妙的預感,詢問那名業(yè)主強盜們是什麼樣子的。
對方轉(zhuǎn)述保安的原話:“一個胖子,一個瘦子,一個扒手,一個東北黑社會,還有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
伏見鹿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故而起牀早做準備。
本次交鋒再次以源玉子敗北告終,但這次伏見鹿感覺到了壓力,如果警察沒來,他搞不好就會交代在那——進一步細思的話,如果源玉子是警察,那麼他就已經(jīng)被逮捕了。
就差一點點。
源玉子也覺得可惜,都怪隊友拖後腿,要不是那泡屎,她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抓住伏見君了。
這次失敗給了源玉子一個教訓,找隊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現(xiàn)實中她有森木所長幫忙,有風間前輩指導,還有渡邊前輩一起衝鋒陷陣……但是在夢裡,就只有她一個人。
因此,源玉子痛定思痛,決定換一種更極端的方式,去抓住伏見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