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無罪辯護
開庭時間一般在工作日上午9點到10點左右,如果是全天的庭審,可能會持續到下午 5點甚至更晚,中間會有休息時間。
源玉子提前跟木下課長請了假,早上七點就在法院門口等著了。
伏見鹿送完平櫻子上學,也要過來旁觀,一方面是因爲源玉子強烈要求,另一方面是因爲他得盯著菊田律師,以免出什麼岔子。
藤原總監把消息壓了下來,刑事新聞報社沒有報道,其餘地方刊物也不敢得罪警視廳總監,在這個新聞媒體還不太發達的年代,普通人的聲量微乎其微。
法庭門前沒有記者,更沒有圍觀羣衆。等到法院開門時,一個旁聽者都沒有。
源玉子孤零零一個人,坐在旁聽席上,雙手拇指不安地打轉。
法官打著哈欠上臺,羈押人員帶著藤原譽站在被告席上,彎腰解開了他的鐐銬。菊田律師拎著手提包,快步走進門,坐上辯護律師席位,打開手裡包整理材料。
“檢察官可能會遲到半個小時,”書記員看著手錶,提醒道:“他剛纔打來電話,說路上堵車了。”
老法官皺眉,嘀咕了一句什麼,大概是在批評檢察官不守時。
源玉子焦慮不安,她沒看到吉川莉緒的家屬,法警站在一旁打瞌睡,這場庭審似乎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嚴肅,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萬衆矚目。
衆人等到九點半左右,檢察官依舊沒來。
伏見鹿照例讓平櫻子推著他去上學,完事之後,再打電話讓風間拓齋幫忙,後者正在跟渡邊俊白日喝酒,陶冶情操,治癒心靈,自然沒工夫搭理他。
無奈之下,他只能打車前往法院,並付錢讓出租車司機等著,照看好他的寶座輪椅。
“現在什麼情況?”
伏見鹿在源玉子身旁坐下,伸手翻源玉子口袋:“你帶吃的沒有?我還沒吃早餐呢……”
“檢察官遲到了,說是在路上堵車,”源玉子一把拍開他的邪惡之手,不滿的嘀咕道:“法庭上不能吃東西!”
伏見鹿‘昂’了一聲,他左右四顧,沒見到家屬,覺得有些奇怪。
緊接著,藤原總監帶著妻子到場,兩人在旁聽席前排坐下,藤原夫人一直在拿著手帕抹眼淚,她見兒子站在被告席上,眼淚頓時掉得更厲害了,邊哭邊說道:“都怪我……都怪我……”
父母到場,讓藤原譽格外不自在。他低下頭,別過臉,一言不發,手指用力扣著手腕上的死皮。
尷尬且沉重的氣氛不斷瀰漫,源玉子坐立難安,她想跟藤原總監說點什麼,卻又覺得自己不適合湊上前搭話。
又過了半小時,直至十點多,法庭外才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
“都說了,無可奉告!馬上就要開庭了,你們直接旁聽不行嗎?!”
“我只想知道我女兒怎麼死的……我不相信警察說的話……求您了,我給您跪下了……”
“讓開!你要跪就跪,別拽著我!”
大門外傳來一陣吵鬧聲,衆人回頭望去,只見檢察官推門而入,身後跟著一對中老年夫妻,他們不依不饒地拽著檢察官,非要讓檢察官給個說法不可。
原告律師不斷勸夫婦冷靜點,馬上就要開庭了,這樣做對於案子審理有害無利。
土井結月跟在最後面,她似乎不太適應混亂的狀況,始終低著頭,時不時低聲安慰夫婦。
源玉子心想,那對年邁的夫婦應該就是吉川莉緒的父母了。
法警上前,將吉川夫婦拉開,檢察官總算鬆了口氣,他整理身上的西裝,瞪了吉川夫婦一眼,快步走向席位落座:“抱歉,我遲到了……”
“快開始吧。”法官不耐煩道。
開庭前,法警要求衆人關閉手機,宣告法庭秩序,要求旁聽者遵守。衆人照做後,法官一敲法槌,宣佈庭審開始,由檢察官率先發言,簡單且明確地說明起訴狀的內容和訴訟主張。
按照源玉子遞交的結案報告,檢察官陳述調查結果,用認證物證以及兇手供詞,還原了案件經過,並依照慣例控訴藤原譽犯有故意殺人罪。
鑑於兇手主動供述、無藏匿行爲,並且是初次犯罪,檢察官建議判處13到20年有期徒刑。
依照日本法律,檢察官提出的訴訟算是相當合理且公正了,既沒有因爲藤原譽是藤原總監的獨子而偏袒,也沒有因爲藤原譽是藤原總監的獨子而往死裡整,主打的就是一個公事公辦。
但單論個人情感,吉川夫婦接受不了這個結果。
自己的女兒青春正盛,卻無端被害,長眠於地下;而眼前的兇手能跑能跳,能呼吸能說話,只需要坐十幾年的牢,就能像沒事人一樣放出來,他們怎麼可能接受?
哪怕坐二十年牢,藤原譽放出來的時候,也才四十多歲。如果在獄中表現良好,說不定還會提前釋放,三十多歲就能放出來,依舊正值壯年,能夠享受大好人生。 吉川先生堅決不同意,大喊著死刑,要讓兇手償命!
藤原譽的頭埋得更低了,像是要把腦袋垂落在膝蓋上。
法官不得不敲擊法槌,維護庭審秩序,並申明之後會有被害人家屬提出量刑意見的環節,如果吉川夫婦再破壞秩序,那他就讓法警把兩人驅除出去。
聞言,吉川夫婦這才噤聲。
源玉子心都揪了起來,她望著吉川太太倚在丈夫懷裡抽泣,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告知他們真相——如果他們知道女兒是自殺的,一定會更加痛苦、更加自責吧?
伏見鹿見慣了這一幕,他已經很麻木了,對此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不過眼前熟悉的庭審環境,勾起了他一些不好的回憶,讓他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接下輪到被告人以及辯護人發言。
菊田律師摘下眼鏡,用眼鏡布擦了擦,隨後重新戴上,站起身來,針對檢方所提出的起訴內容,提出相應的答辯主張。
——他提出無罪辯護。
法官和檢察官並不吃驚,一般律師在主張無罪辯護的情況下,會在庭審前告知法官以及相關人員。在歐美等地這是爲了明確案件的爭議焦點,便於法庭安排後續的庭審程序。
但日本刑事訴訟程序中,沒有像英美法系那樣有明確的辯訴交易,也相關程序要求被告人或辯護律師必須在庭前明確辯護立場。
之所以保留這個潛規則,原因只有一個:
日本律師的無罪辯護,就等同於向檢察官以及執法機關宣戰。
吉川夫婦驚訝得站了起來,在他們開口怒叱前,法官再次敲擊法槌,這才硬生生地把兩人的質疑壓了回去。
“你確定嗎?菊田律師,這時候主張無罪辯護,不是明智的選擇啊。”
檢察官隨口提醒了一句,主張無罪會比較麻煩,搞不好還要再次上訴什麼的,他不想反覆折騰,最好能一錘定音。
當律師的都知道,主張無罪的風險其實非常大,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敗訴,並且還會因爲拒不認罪而加重量刑。除非有決定性的證據,有十拿九穩的把握,律師一般是不會主張無罪的。
但在檢察官看來,這起案子實在沒有什麼辯護點。
肯定是藤原家施壓了,讓菊田律師不得不破罐子破摔。
在衆人注視下,菊田明二深呼吸一口氣,下意識瞥了一眼旁聽席,伏見鹿就坐在那兒,兩人目光相觸,一切盡在不言中。
“確定。”
菊田明二說完,不敢看吉川夫婦。
他從桌上取出事先準備好的兩份材料,讓書記員幫忙傳遞一份給法官,另一份用投影儀放大投映在白幕上,供所有人觀看。
衆人擡頭望去,只見幕布上投映的是水果刀指紋鑑定,以及證據留照,血淋淋的水果刀被放大,各處細節清晰可見。
“諸位請看,這是水果刀上的指紋鑑定。”菊田明二說道:“這是給藤原先生定罪的決定性證據。”
“我知道,”檢察官側過身,胳膊撐在桌面上,攤手問道:“這有什麼問題嗎?難道你要質疑上面的指紋並非藤原先生本人的嗎?”
菊田明二並未反駁,他自顧自繼續說道:“諸位可以看到,指紋源自刀柄,上面沾染了大量的血跡,血液乾涸後,留下清晰的指紋,能夠證明藤原先生是在刀柄染血之後持刀的。”
“所以呢?”檢察官問。
“但這並不能證明藤原先生是在染血前持刀的。”菊田明二撓了撓鼻尖。
法庭頓時失控,不光是源玉子瞪大了雙眼,吉川夫婦也不顧法官警告,大聲抗議,恨不得抄起桌面上的名牌,砸斷菊田律師的鼻子。
檢察官氣笑了,說道:“你把我當三歲小孩哄呢?在法庭上玩文字遊戲?虧你想得出來……”
菊田明二打斷道:“諸位請看下一頁,這同樣是一份指紋鑑定報告,取自血痂剝落後,刀柄表面上的指紋。”
“不論是刀柄表面,還是凝結後的血痂背面,都只有死者吉川莉緒的指紋。”
“這就足以證明,藤原先生是在血液凝固乃至半凝固後,才握住了這把兇器。”
此話一出,滿堂俱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