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野義來說,今天是神奇的一天。
他上午一如既往地開店、卸貨、裝貨、清點庫存,中午吃了份雞排便當,下午正準備去倉庫整理一下社團貨物,卻不料門店來了個買菸的混混……
之後事情的走向太過於魔幻,大野義回過神來時,就已經坐在居酒屋跟伏見鹿和渡邊俊喝酒了。
中間的過程可以概括爲‘英雄惜英雄’,大野義聽到了佐竹玄的警告,他反應很快,當即拍起了伏見鹿的彩虹屁,聲稱是自己不長眼睛,沒看出來伏見鹿是一名‘豪俠’,順帶還幫伏見鹿點菸。
伏見鹿大人不計小人過,一副被吹爽了的表情,拍著大野義的肩膀稱兄道弟,說自己根本不計較……而且,看大野義身上的紋身,應該也是同道中人,何不一起去喝兩杯?
大野義稀裡糊塗跟來了,這個點酒吧都還沒開門,故而渡邊俊選在常去的居酒屋。
三人坐在門簾後,要了幾碟醃漬毛豆,一盤油炸花生米,就著燒酒邊喝邊聊。
渡邊俊來者不拒,跟大野義喝了幾杯,抱怨自己最近身體大不如從前,現在都有點啤酒肚了,希望國家趕緊研發一款喝了不長啤酒肚的酒。
大野義覺得他腦子也有點不太好使,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羣分,但他不敢再有所輕視……伏見鹿這吊毛樣,稻川會都如此重視,誰知道渡邊俊又是什麼背景?
三人聊得其樂融融,大有相見恨晚之勢。
伏見鹿社交技能點滿了,先兵後禮,暫時卸下了大野義的心防;渡邊俊幾杯馬尿下肚,跟誰都是親兄弟,大野義自然不會冷著臉不給好臉色。
酒過三巡,大野義覺得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試探著問道:
“伏見老弟,你是哪裡人啊?來東京多久了?”
伏見鹿還沒開口,渡邊俊就插嘴說道:“他北海道人,來東京得有……一年了吧?”
“差不多。”伏見鹿點頭。
“噢……這麼遠啊……”
大野義猜測伏見鹿是孤身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年,獨自來東京闖蕩,因爲特別能打,所以被稻川會給看中了……像這種能打又腦子不太好使的新人,在哪裡都受歡迎。
他自以爲摸透了伏見鹿的底細,轉頭看向渡邊俊,詢問道:“那渡邊老哥也是外地人嗎?看著有點面善啊……”
渡邊俊身上的匪氣很重,畢竟他當年也混過社團,所以大野義一時間摸不清他的底細。
“是啊,我跟伏見君一起來的東京……中間有一段時間我去北海道工作,然後又調職回東京了。”渡邊俊說。
調職?
這麼正式,聽起來不像是混社團的啊。
但中間離開過東京一段時間,感覺像是跑路去北海道,等風頭過了就回東京……大野義越發摸不透渡邊俊的底細。
伏見鹿放下酒杯,突然問道:“噢對了,最近緝毒搜查課的事情,你忙得怎麼樣了?”
“啥都沒準備,以前是老大讓我幹嘛我就幹嘛,不操那份心。”
渡邊俊是個大嘴巴,他微醺上頭,完全忽視了大野義,放下酒杯感慨道:“要是老大還在警視廳就好了,能省下很多煩心事……老大不在,總有些傢伙找茬。”
什麼?
我聽到了什麼?
大野義一臉茫然,緝毒搜查課是怎麼回事?最近東京警視廳又新成立了搜查課?他們怎麼會聊這個?渡邊俊這二傻子竟然是刑警?不良少年怎麼會跟刑警混到一起?
他戰術性喝啤酒,繼續豎起耳朵偷聽兩人對話。
伏見鹿聽完渡邊俊的抱怨,順口追問道:“誰找你的茬啊?”
“木下課長就喜歡有事沒事嘮叨我,”渡邊俊越說越起勁:“他倒還好,身爲課長,監督下屬工作,也挺正常的,不然署長就會罵他……但東山孝那傢伙憑什麼騎在我頭上拉屎拉尿?”
“他怎麼你了?”伏見鹿真有點好奇了。
“昨天我把調查報告交上去,今天上午他把我叫到辦公室,把報告甩我臉上,說我寫的就是一坨屎,認爲我工作態度有問題……”
渡邊俊憤憤不平:“大家都知道我不擅長文書工作啊,警署裡也有其它武鬥派刑警,大家平日文書工作敷衍一下怎麼了?真要抓人,還不是得靠我們頂在前線?難道要讓那些四眼田雞去抓人嗎?真是搞笑,一點都不懂分工合作!”
伏見鹿連連點頭,說道:“就是就是。”
渡邊俊又吐了一番苦水,把這幾天心裡積累的不快全都傾述出來。伏見鹿無疑是一位好酒友,說話不打岔不擡槓也不裝逼,還會適當捧哏,酒量也好,讓他喝得十分盡興。
跟老大喝酒的時候,渡邊俊就不好聊工作上的事情,以免被老大嘮叨。風間拓齋這段時間精神狀態好轉,經常教育他說要‘努力工作’、‘自立自主’、‘當一個成熟的男人’……大道理他都懂,但聽著就是心煩。
兩人東拉西扯了半個小時,渡邊俊聊了半天,這才意識到大野義一直沒開口說話,於是扭頭詢問道:“大野老兄是做什麼工作的啊?”
大野義乾咳了兩聲,他有點疑神疑鬼,因爲在便利店倉庫裡,就有兩包存貨。
“我開了一家便利店……就在街角,以後有空常來光顧啊。”
“噢!我有印象,你家的燒酒經常缺貨!”渡邊俊哈哈笑道。
大野義打了個哈哈,時不時瞥伏見鹿,揣摩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來路。
伏見鹿自然注意到了,他裝出喝醉了的樣子,扭頭問道:“對了,大野兄,你們社團有做違禁品生意嗎?”
“……”
“……”
居酒屋突然安靜下來。
渡邊俊愣住了,他端著燒酒杯,扭頭上下打量大野義,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這傢伙好像是混黑道的啊……
大野義也傻眼了,他含著一口燒酒,還沒來得及嚥下去,差點一口噴了出來。
這傢伙到底是在唱哪一齣?
他尬笑著說道:“呵呵……伏見老弟說笑了,我做的是正經生意,怎麼可能會碰違禁品,更沒有什麼社團……”
“欸?”伏見鹿一臉驚訝,用疑似白癡的語氣說道:“可你剛纔在店裡,不是說你是住吉會的成員嗎?以前還是若頭來著……住吉會難道不碰毒品生意嗎?”
“……”
“……”
渡邊俊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拍了拍伏見鹿的肩膀,語氣沉重的說道:“伏見君,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現在不是工作時間,人家既然願意跟我們喝酒,抓人當業績實在太過分了,你這樣誰還敢跟你喝酒?”
說著,他豎起兩根手指,一臉嚴肅:“我喝酒有兩不,一不論身份,二不論長短……所以大家都喜歡跟我喝酒。”
伏見鹿心說你確定不是因爲你大嘴巴,所以道上的人把你當固定的消息渠道嗎?
大野義聽到這話,臉色變了又變,他端起酒杯,主動敬渡邊俊,說道:“渡邊兄有如此胸懷,佩服佩服!我敬你一杯,先乾爲敬!”
“好!”渡邊俊很給面子。
兩人如同綠林好漢,互相敬酒,豪氣干雲。
伏見鹿覺得槽點太多,不知從何吐起,乾脆沉默不語,任由兩人繼續喝酒吹牛皮。
又是半瓶馬尿下肚,大野義夾花生米已經有點困難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忘記正事,大著舌頭問道:“嗝……那什麼……渡邊兄,緝毒搜查課的事情……是怎麼回事啊?警視廳最近……有什麼大動作嗎?”
渡邊俊是酒蒙子,不至於這點酒就喝醉了,他擺了擺手說道:“不聊工作。”
大野義無奈,只能轉頭詢問伏見鹿:“伏見老弟……你組這麼個局,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想做一筆生意。”伏見鹿心想總算進入正題了。
大野義想不明白,什麼生意能同時跟黑道團伙和警視廳刑警做;渡邊俊也不知道,伏見鹿今天抽了什麼風。
見兩人投來好奇的目光,伏見鹿正兒八經的開口說道:“我想付大野兄一筆錢,讓您把一批違禁品上繳給渡邊警官。”
“啊?”
渡邊俊一愣,他心想這不是白送的業績嗎?還有這種好事?伏見君圖啥?
難道是因爲上次在九條長官面前出賣前輩,所以現在想要補償前輩嗎?
大野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知道這種操作。
以往住吉會在警視廳培養臥底,用的也是類似的手段,只不過不需要對外採購違禁品,直接聯繫臥底警察來查抄就行了。臥底得了業績,自然能步步高昇,如此黑道獲得的信息也就更多了。
難道這傢伙真打算在東京組建社團?所以纔會用這種方式往警視廳安插臥底……
大野義覺得自己看透了伏見鹿的企圖,他現在喝多了腦袋有點發昏,勉強能正常思考,下意識追問道:“那你打算買多少?”
“不是,”渡邊俊發現勢頭不妙,在兩人中間橫插一腳,打斷道:“你真要幹這事啊?”
“不挺好的嗎?自費禁毒,多好啊!”伏見鹿不以爲意。
渡邊俊覺得這不是小事,繼續勸說道:“買賣毒品都是重罪,持有違禁品也違背刑法……你得想清楚啊。”
“我什麼時候說我要購買違禁品了?”伏見鹿反問。
“呃……”渡邊俊回憶了一下,剛纔伏見鹿好像確實沒說這話。
“我只是給大野兄一筆錢,讓他自覺上繳違禁品,這有什麼問題嗎?”伏見鹿順勢申明道:“就算我採購毒品,那也不違背刑法,因爲這屬於緝毒行動的一部分。”
“啊?”渡邊俊沒聽懂。
“如果是在警方的控制下進行的採購毒品並上繳,屬於‘控制下交付’的情況,這是一種特殊的偵查手段,在符合法律規定的程序和條件下是被允許的,不構成犯罪。”伏見鹿再次訟棍附體。
這下渡邊俊無話可說了,他只能默默轉過身,仰頭看吊頂電風扇:“既然你不聽勸,那我也沒辦法,這種事別找我聊,權當我沒聽到。”
伏見鹿‘昂’了一聲,開始跟大野義談價錢。
他全程不過手,只需要付錢就行,之後的事情同樣與他無關。
大野義沒有趁機提價,他按照市場價格跟伏見鹿談。後者十分痛快地答應了下來,直接帶著大野義去銀行取錢。
後者覺得這一切都不太真實,感覺進度有點太快了,況且他現在還不太清醒,連忙表示說不著急,先等他緩緩,問問合作伙伴再說。
“沒事,你緩你的,我把錢先付了再說。”
伏見鹿很敞亮,徑直去銀行取錢,裝在黑色手提包裡,拎著返回居酒屋,推給大野義:“你數數,沒問題就行。”
大野義又驚了,他打開手提包,略微瞥了一眼,真有幾百萬円。
原以爲伏見鹿是能打的二傻子,沒想到這傢伙竟然這麼有錢,難怪稻川會的二把手親自拉攏……看來他還是小覷了這傢伙!
“你就不怕我昧下這筆錢嗎?”大野義問。
伏見鹿冷笑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叼著細煙,說道:“無所謂,但你最好別這麼做。”
大野義感覺他突然像是變了個人,竟然真有幾分壓迫感,甚至比組長更具威嚴。
這傢伙……沒準真能成事!
他腦海裡沒來由的冒出了這個念頭。
伏見鹿端起酒杯,敬了一杯酒:“如果大野兄想跟著我幹一番事業,隨時歡迎。”
大野義沒答應,但他也沒拒絕,打個哈哈應付過去,假借醉酒,起身告辭。
渡邊俊和伏見鹿都沒起身,他倆還打算繼續喝,擺手表示慢走不送。
大野義客套了兩句,踉蹌著掀開簾布,帶著手提包離開居酒屋,徑直返回便利店。
在他喝酒的時候,小弟就已經進便利店清理乾淨了。所以他沒什麼可慌的,回店裡第一件事,就是取出驗鈔機,清點了一下黑色提包裡的錢。
全是真鈔,甚至還多了二十萬円。
大野義舔了舔嘴脣,他去廁所洗了把臉,吃了一粒解酒藥,獨自在便利店靜坐半晌,理清了思緒。
……這筆生意似乎能做。
但大野義總覺有哪裡不太對勁,以他常年刀口舔血的直覺,他能隱約察覺到,那個叫伏見鹿的傢伙,好像沒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