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見鹿於翌日清晨返回家中,匆匆洗了個澡,倒頭就呼呼大睡。
毒販們晝伏夜出,他只能在晚上跟對方打交道,忙了一整個通宵,回來時源玉子都已經出門送櫻子去上學了。
上杉紫苑折騰了一晚上,精神病人也是需要休息的,故而她白天同樣在睡大覺。
如此平靜的日常持續了幾周,伏見鹿和源玉子晝夜顛倒,兩人根本沒機會同牀共枕。
前者晚上出門跟毒販打交道,後者白天出門查案研究癮君子由來和鵺茶,各有收穫。
伏見鹿手上的毒販名單越來越長,存款逐漸見底,他總算摸到了幾條大魚,沒一個好相與的:有製藥公司的財閥、厚生省的高官、參政會的議員……做的還是跨國的合法買賣,畢竟這些化學品擺在貨架上是藥品,繞開處方與管制就成了毒品。
源玉子也查出了一些端倪,實驗室藥物報告好像經過篡改,與第三方機構檢測結果不符,那些‘癮君子’並未服用違規的精神類藥物,成立搜查課的刑事部長似乎對此心知肚明,一直在迴避她的追問。
與此同時,渡邊俊‘查獲’的毒品越來越多。
他一舉成爲搜查課的「明星刑警」,刑事新聞天天在報道渡邊刑警又查獲了多少多少公斤的毒品。東山孝見了他,不再冷著個臉,更沒有追究他報告敷衍了事,天天拍著他的胳膊說:‘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除此之外,搜查課竟然還有一名刑警,查獲的毒品比渡邊俊更多。每回刑事新聞報道,他佔頭條,渡邊俊佔版尾。
是夜,居酒屋內,兩人忙裡偷閒,聚在一起喝點小酒。渡邊俊捧著報紙,跟一旁的伏見君抱怨道:
“我不明白,咱們都花錢了,怎麼還比不過別人?”
“什麼咱們,是我花錢了,跟你有什麼關係?”伏見鹿低頭點菸,他最近壓力有點大,煙癮又復發了。
渡邊俊沒問錢是怎麼來的,他很不高興,撇了撇嘴,用菸頭把報紙上的人臉燙了個洞:“指定是投機取巧!”
伏見鹿要了一紮啤酒,最近他手頭不寬裕,平時花錢不能再大手大腳,所以這頓要AA。
“收斂一下嫉妒的嘴臉,太難看了,”他吐槽了一句,端著啤酒豪飲一口,隨後說道:“不過你說對了,這裡頭還真有貓膩。”
“什麼貓膩?”渡邊俊豎起了耳朵。
“不告訴你?!狈娐购芮宄蛇吙〉臓懭?,要是跟他說一件事,那就等於全世界都知道了。
渡邊俊糾纏半晌,伏見鹿怎麼都不肯說,他只好放棄,隨手把報紙翻了一頁,看看最近東京還有什麼其它新聞。
嗯,菅野洋子要開交響音樂會、豐田發佈了第六代汽車、蘇聯政局又有變動、隔壁東大還在售賣盜版錄像帶和遊戲光碟……
渡邊俊統統不感興趣,他快速往後翻,總算翻到了他最愛看的每日笑話和閒敘投稿。
“哈哈,你看這個……”
渡邊俊指著報紙上老掉牙的笑話,湊到伏見鹿身邊分享,後者都懶得露出敷衍的笑容,隨口應付道:“我已經看過了?!?
渡邊俊不爽,有種被辜負的感覺。
他只好自個繼續往下看,在訪談新聞找到了一篇有意思報道。
撰稿記者聲稱最近東京發生多起無差別襲擊案件,東京警視廳對外聲稱是癮君子所爲,但記者經過走訪後發現,那些所謂的‘癮君子’並沒有吸毒史,故而懷疑警視廳隱瞞了其它真相。
「據知情人士爆料,襲擊者均喪失理智,有怪異行爲,甚至具有攻擊性,曾有一名襲擊者發狂撕咬巡警,被當場擊斃。筆者採訪了當事人,對方聲稱襲擊者就如同電影裡的喪屍,完全沒有恐懼和痛覺……」
「綜上所述,筆者猜測,東京出現了一起新型傳染病,會影響人的神經中樞……」
「此外,東京郊外新建了一所生化實驗室,其安全資質有待商榷……」
……
渡邊俊從頭到尾看完了,感覺這篇報道在胡說八道,純粹是捕風捉影。但他又覺得好像有點道理,串聯起來看的話,真像那麼回事。
他本想跟伏見君聊聊這件事,又覺得伏見君不會感興趣,於是抖了抖報紙,繼續往下看。
最後一個「閒敘投稿」的欄目,是收錄讀者投稿的每日趣事、尋租信息、尋人啓事……相當於一個小小的廣告位,有需要的讀者可以花錢刊登。
渡邊俊掃了一眼,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不過最邊角的一段投稿內容吸引了他的目光:
「匿名:訪談新聞的本多悠人在胡扯,他馬上就要變成一隻烏鴉了」
“哈哈!”
渡邊俊覺得很搞笑,他估計投稿的讀者被那名記者騷擾過,所以纔會有這麼大的怨氣,不惜花錢上報揭短。
嗯,還好他沒有跟伏見鹿談論那篇報道,否則伏見鹿那傢伙又要用‘你是白癡嗎’的眼神看他了。
兩人繼續喝酒,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順帶談論森木雅嵐和風間拓齋的近況。
這兩人有了共同的興趣愛好,經常一起去海邊釣魚,渡邊俊原以爲兩人在偷偷約會,跟過去查看情況,卻發現他們眼裡完全沒有對異性的渴望,只有對魚兒上鉤的喜悅之情。
酒過三巡,伏見鹿覺得時間差不多了,結賬回家休息。渡邊俊順路,一起前往巢鴨公寓,在電梯裡分開。
對於伏見鹿來說,今天只是尋常的一天。
他一如既往地走進源玉子房間,跟源玉子道了聲早,十分自然的進浴室洗澡。
完事之後,伏見鹿也不避人,裹著浴巾出浴室,打著哈欠上牀睡覺。
“橋多麻袋!!”
源玉子突然伸手,一把掀開了他的被子。
伏見鹿一愣,不知道源玉子抽什麼風。還好他穿了底褲,不然就尷尬了。
“你身上的鬼爪印怎麼變深了?”源玉子爬上牀,仔細觀察伏見鹿的身體。
伏見鹿低頭一瞧,還真變深了不少。
先前他覺得曬太陽實在太熱,再加上他還不想那麼快‘痊癒’,故而打算分批次一點一點慢慢根除;
沒成想這段時間太忙,天天晝伏夜出,導致鵺毒復發,身上的鬼爪印又加深了。
“可能是最近好轉了?!?
伏見鹿扯回被子,重新蓋上,隨口胡謅道:“沒準是我體質好,有了一點抗藥性?!?
“真的嗎?”源玉子一臉驚喜,眼睛充滿了希望:“也有可能是因爲你最近經常出門,天天運動,增加了身體的免疫力……”“不不不,”伏見鹿躺在牀上搖頭:“沒這個可能?!?
“怎麼沒有?你平時吃的喝的不就那些嗎?除了運動之外,你跟平時也沒兩樣?。 痹从褡釉秸f越覺得很有可能,運動有助於解毒,以後一定要讓伏見君多運動。
伏見鹿見勢不妙,咳嗽兩聲,露出疲憊的神情,說道:“不知道爲什麼,最近手腳越來越不聽使喚了……”
“啊?”源玉子一愣,心情就像過山車。
“而且,我前段時間去做了個體檢,內臟裡的毒素並沒有變少,醫生說我的狀態更加嚴重了,可能是毒素從內臟往外滲透……”
伏見鹿一臉‘我要死了’的表情。
源玉子的心再次沉入谷底,她想起宮崎梔子的叮囑,前段時間伏見君忙於‘秘密任務’,以至於她沒時間帶伏見君去做心理諮詢。
現在是時候該提上日程了,再不抓緊時間,伏見君哪天暴斃了都不稀奇。
源玉子看了一眼表,現在是上午十點鐘,伏見君通常睡八個小時,醒的時候大概是下午六點;偶爾伏見君會賴牀,睡十個小時,那大概就是下午八點。
“那個,你今天下午六點到八點有空嗎?”她問道。
“什麼事?”伏見鹿有沒有空取決於源玉子打算讓他幹什麼。
“之前不是預約了宮崎醫生的臨、臨終關懷嗎?錢都已經付了,不去實在太浪費了……”源玉子語氣委婉,儘量不讓伏見君感到壓力。
“啊~”
伏見鹿一臉瞭然,他想起了未完成的共夢實驗,點了點頭,說道:“剛好我有空,等我睡醒咱們就出發?!?
說完,他翻了個身,蓋上了粉色被子。
這張牀很軟,還有點香,讓他這幾天睡得很踏實。
見狀,源玉子不好打擾他休息,放輕手腳關上房門,出門工作去了。
……
在伏見鹿睡大覺的時候,渡邊俊剛洗完澡。
他有拖延癥,回家後攤在沙發上看了一會電視,等到身上發臭、汗液幹了,皮膚和頭皮傳來瘙癢感,他才起身去收拾自己。
完事之後,渡邊俊覺得無聊,發傳呼給酒友,問酒友們要不要出去玩。
他不需要熬夜班,之所以上午洗澡,純粹是因爲三天沒洗澡,今早有點受不了了而已。
今天渡邊俊不用工作,他藉著出外勤的由頭,打算摸魚休息一天。
等他洗完澡,酒友回消息了,有些在忙工作,有些正閒著。他跟那些閒著的酒友約好地方,換了身衣服出門。
渡邊俊從上午喝到了傍晚七點多,期間去看了場棒球賽,還在錄像廳觀摩了幾盤動作影片,等到他告別酒友,搖搖晃晃準備回家時,傳呼機突然響了。
搜查課接到報案,又有癮君子發癲,在河邊叼石頭,讓出外勤的警員去抓人做筆錄。
渡邊俊本不想搭理,沒成想今天出外勤的警員就只有他一個,其他搜查課警員都在忙著緝毒。
得,摸魚時間結束。
渡邊俊嘆了口氣,吃了一粒醒酒藥,開警車前往報案地點。路上偶遇交警同僚,他沒敢停車打招呼,只顧著悶頭開車。
二十來分鐘後,他趕到報案地點?,F在警署人手不夠,所以只有一名巡警跟著趕到現場,輔助辦案。
報案人是路過河邊的買菜大媽,她看見橋墩底下有人鬼鬼祟祟地用嘴巴叼石頭,想起這段時間新聞上經常通報的癮君子傷人事件,就趕緊找了個電話亭報警。
渡邊俊和巡警六郎來確認情況,他們關掉警笛,把警車停在路邊,沿著河灘碎石四處查看,找到了買菜大媽聽到的橋墩。
“好像沒有人啊……”
渡邊俊四處張望,他想敷衍了事,假裝沒有看到嫌疑人。
“在哪!我看到了!”
巡警六郎很積極,他還沒轉正,自然想要多表現多立功。
渡邊俊暗罵一聲倒黴,他轉頭望去,只見一名穿著棕色燈芯絨外套的男人橋墩旁,大半身子藏在陰影裡,身體慢慢地蠕動著,不知道在幹什麼。
看上去確實很可疑,難怪路過的大媽會報警。
渡邊俊使了個眼神,巡警六郎心領神會,他當即擠出笑容,扮起了紅臉,湊上前跟男人打招呼:“這位先生!這位先生,這麼晚了,請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剛一靠近,男人猛地回過頭,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渡邊俊看清了男人的臉,對方戴著眼鏡,胸口還有名牌,看上去像是個文員。還不等他開口唱白臉,文員男就跳了起來,張開雙臂,模仿鳥的翅膀,邊跑邊舞動著胳膊,發出‘嘎嘎嘎’的叫聲。
“……”
“……”
渡邊俊和巡警六郎面面相覷,前者聳了聳肩,說道:“癮君子就是這樣的。”
“原來如此,前輩經驗果然豐富,這種情況一般該怎麼處理?”巡警六郎虛心請教道。
“拷上,帶走,做尿檢?!?
渡邊俊熟門熟路,他從兜裡摸出手銬,走上前去;巡警六郎連忙跟上,準備來幫忙。
文員男見兩人氣勢洶洶,‘嘎嘎’叫得更歡了,他俯身把雙臂往背後伸直,模仿鳥類俯衝的姿勢,往河灘上逃竄。若是伏見鹿看到了,還以爲他在模仿火影跑。
渡邊俊和巡警六郎連忙去追,文員男倉皇逃竄。三人沿著河灘狂奔,一路跑上了小路。警察大喊站住,文員男回以嘎嘎嘎的叫喊。
他追他逃,他插翅難飛,最終渡邊俊和巡警六郎一前一後把文員男堵在了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