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的日本發生過很多大事。
比如執政不滿兩年的首相竹下登引咎辭職,日本檢察當局傳訊了3800人次,搜查了80餘處,查明有7000餘人捲入,其中包括40多名國會議員,時局動盪如斯;
再比如,足立區綾瀨發生轟動一時的“綾瀨水泥殺人案”,對當時的日本社會造成極大的打擊,爲了防止河蟹就不過多贅述……
當時的社會氛圍低迷且混亂,父母擔心女兒會遭到壞人凌虐,亦或者擔心兒子耳濡目染變成壞人。
可想而知,源玉子離家出走需要多大的決心,同時身處於政壇漩渦的九條唯又該多麼焦頭爛額。
倘若源玉子才十六七歲,離家出走無疑是熊孩子行爲;可她當時已經二十多歲了,有脫離家庭獨自外出打拼的想法很正常——當時的源玉子深感世界污濁,亟需一名清廉能幹的名警部去拯救!
既然沒人站出來,那就由她來以身作則!
爲了追逐夢想,源玉子甚至已經下了冒死的決心,她離家出走前還留了封遺書,上面寫著‘萬一我慘遭歹徒殺害請媽媽不要爲我傷心’、‘這都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我只想要出發遠行’,和她後來在巢鴨交番寄出的兩封吹牛信件有異曲同工之妙。
九條唯看完‘遺書’,整個人都要裂開了。她不由分說,派幾名專員和保鏢去抓人,哪怕動用暴力,也要把源玉子拽回家來。
源玉子躲在川閤家中,正計劃著該去哪所警校報名,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住持伯伯大聲呵斥,阻攔外人擅闖佛門重地,她心裡咯噔一聲,覺得來者不善,八成是來抓自己的,鞋子都顧不上穿,拔腿翻窗戶逃跑。
她剛翻過院子柵欄,回頭瞥了一眼,發現保鏢摁住了川合,另外還有三名專員翻窗戶來抓人。
“快跑!玉子快跑!”川合大叫,一副壯烈犧牲的架勢。
源玉子赤著腳在街道上狂奔,還沒跑多遠,天邊烏雲沉沉,空氣越發溼悶,一聲雷鳴作響,天穹劃過閃電,暴雨說下就下,把她淋成了落湯雞。
街上行人四散,路面上車流交錯,她趁著暴雨遮擋視線,成功甩掉了追兵。
川閤家肯定是回不了了,保鏢們不傻,會在那裡守株待兔。
源玉子靠在便利店門邊,雙手擰著衣服下襬水漬,她全身上下都溼漉漉的,連一雙鞋都沒有,像是在外流浪的孤兒,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咕嚕……
源玉子腹中飢鳴,小手摸了摸肚皮,自從離家出走,她還沒來得及吃一口熱飯。
難道要這麼灰溜溜的回家嗎?
便利店飄出泡麪的香味,上班族靠著玻璃窗嗦面,店員們正在處理打折便當。
源玉子饞得流口水,她趴在玻璃門外,盯著店員手裡的鰻魚飯。後者問她要不要買,她一摸兜,分錢沒有,只能露出一張苦瓜臉。
她正琢磨著要不要打工抵飯錢,不求工資,只要有吃有住就行,遠處忽然傳來保鏢的呼喝聲,嚇得她連忙回頭,左右四顧。
“在那!”
“堵住路!”
“別讓她跑了!”
源玉子抱頭鼠竄,別提有多狼狽了。
在當時的源玉子看來,1989年是她人生中最灰暗、最慘痛、最挫敗的一年。她四處躲藏,風餐露宿,每天擔驚受怕(雖然只有三天),但她至少學會了反抗。
如果她不離家出走,按照原定的人生軌跡,接下來她會繼續考取學位,讀研或者讀博,或許會在藝術與語言專業上做出傑出貢獻,拿到一兩個充門面的獎項,由長輩挑選一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從此過上相夫教子的生活。
這樣的人生很平穩,但她不想要。
……
但對於伏見鹿而言,1989年是普通的一年。
他剛穿越到日本,對於1989年的印象只有昭和天皇駕崩,正式公佈將以“平成”作爲新年號,日本進入平成時代——以及原主窮得房租電費都交不起了,同時找不到一份專業對口的工作,不得不去走門路當出租車司機,最後因過度熬夜猝死在車上。
爲什麼當出租車司機還要走門路呢?因爲1989年出租車行業管理嚴格,準入門檻很高,依據日本《道路運送法》,出租車相關事務有嚴格規定……伏見鹿好歹是名古屋大學畢業的大學生,和一堆高中生競爭出租車司機的工作還是綽綽有餘的。
伏見鹿重活一世,接受現實之後,他的目標很淳樸,就只是想找一份能夠混吃等死的鐵飯碗,平時喝喝茶看看報,偶爾翻閱卷宗自娛自樂,能過上平穩的生活,此生便無憾了。
伏見鹿當時還沒有念警校當警察的想法,回顧原主的記憶後,他覺得當出租車司機也不錯,沒事可以跟客人嘮嗑,還有小費拿,保險金齊全,收入相當可觀,月休八天,比他上一世當律師累死累活強多了——至少他穿越當天是這麼想的。
現如今想來兩人還真是青澀,一個立志當卷王名警部,另一個決心躺平當鹹魚……這種事沒辦法說誰對誰錯,畢竟想過怎樣的人生,是當事人自己的事情。
兩人初次相識,是在1989年7月28日。
彼時北海道大暴雨,高架橋上掛著水幕,天空晦暗陰沉,街道亮著霓虹招牌。伏見鹿駕駛著出租車,穿行過北海道小樽,他剛送完這一世的第一位客人,正在返程途中。
下高架橋後,是一長段海邊公路。遠處大海在暴風雨中咆哮翻涌,黑色的浪潮撞擊崖壁,化作白玉碎裂。
當時他的心情相當複雜,之所以繼續接單開車,只是單純因爲不知道該做什麼而已。日本的一切對他而言都很新奇,可他沒心情去欣賞風景。
按照原主的記憶,他驅車至城區,剛開鎖準備下車收工,路邊斜躥來一個矮個子女孩,二話不說拉開車門就鑽進了後座。
“快開車快開車!”她拍打著靠椅。
伏見鹿瞥了一眼車外後視鏡,只見街角衝出來三個壯漢,身穿風衣面相兇惡。見女孩上車,他們二話不說掏出警官證,大喊道:“警察!靠邊停車!”
咔噠,車門上鎖,發動機轟鳴,車燈穿破雨幕,保鏢望著出租車輪胎打滑,在街道上狂飆而去。
他們再次功虧一簣,氣得跺腳搓頭,找了個電話亭,向長官彙報情況。
“……對,我出示了警官證,沒用。”
“車牌號北海道11た56-78,往薄野去了……”
“請務必在前方布控,這次絕對不能再讓她逃了!”
……
源玉子嚥了口唾沫,她有不妙的預感。
一般出租車司機聽到‘警察’兩個字,絕對會乖乖配合停車,而不是猛踩油門,像是生怕被抓了一樣……只有罪犯纔會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還沒等她緩過神來,車載電臺響起本地新聞,伴隨著刺耳的警報聲,播音員語氣急促道:
‘這裡是札幌警察本部的緊急通報,札幌市中央區南4條西2丁目路段發生持刀殺人事件,一名二十多歲女性死亡,嫌疑人目前在逃。現將嫌疑人特徵公佈如下,請各位市民協助配合……’
刺啦——
出租車司機隨手扭動電臺開關,緊急播報戛然而止。他不斷換臺,直至電臺傳出悠揚的音樂,這才滿意鬆手。
水汽瀰漫,寒意透骨,源玉子打了個哆嗦。
她如坐鍼氈,回想起關於綾瀨水泥殺人案的報道,腿肚子都在打哆嗦,別過臉不敢吭聲。
“在哪下車?”出租車司機頭也不回問道。
“就、就在路邊……這裡就行……”
源玉子嚇得說話聲音都變調了,她那個時候非常膽小,要是沒有川合做陪,她的膽子大概只有鼻屎大小。
“你確定嗎?”出租車司機又看了眼窗外,並未停車。
源玉子確定了,她確定司機絕對不是什麼好人。眼下情況危急,她孤身一人,得想辦法自保。趁著司機還沒回頭,她決定先下手爲強。
“不、不準動!”
源玉子略微起身,身體前傾,用鑰匙抵住了司機的後脖頸,假裝那是一把刀:“要、要是我手一抖,你小命可就不保了!”
司機沒吭聲,他輕踩剎車,將出租車停在路邊。源玉子正準備下車逃跑,不遠處突然傳來警笛聲,她探頭望去,開車的正是追她的保鏢。
“繼續往前開!不準停!”源玉子差點喊破嗓子。
司機又是一腳油門,她差點沒站穩,栽倒在車座上。警車緊追不捨,舉著喇叭讓出租車靠邊停。司機並未理會,反而猛踩油門。
出租車和警察在雨中狂飆,源玉子心臟都要嚇得跳出來了,生怕一個漂移車毀人亡。
要是她的追夢之旅就這樣畫上終點,死了也會變成不肯投胎的怨鬼。她尖叫著讓司機停車,後者詢問到底是要開車還是要停車。
“慢點、慢點就行!”源玉子反趴在座椅上,直接變成尖叫土撥鼠了。
“慢點不就被追上了嗎?”司機反問。
“那是警車啊!你、你難道不在乎警車爲什麼要追我們嗎?”源玉子又覺得他不像逃犯,畢竟剛纔他是準備停車來著。“因爲你殺人了?”司機準備轉頭:“需要法律援助嗎?”
“不準回頭!!看著前面的路啊!!”源玉子嚇得魂飛魄散,連忙雙手捧住司機的臉,跪坐司機後面,強迫司機目視前方。
司機猛打方向盤,真就表演了一出雨中漂移。源玉子能聽到輪胎刺耳的摩擦聲,出租車猛地拐進了小巷,抄近道繞路前往海邊公路。
源玉子心臟跳到一百八十邁,她雙腿直打擺子,問司機幹嘛要繞路,後者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沒看到全是掉頭車嗎?說明警察在前面布控了。”
此話一出,司機的身份從殺人犯升級成了悍匪。
源玉子越發覺得司機身份不簡單,可惜這輛出租車前座沒有後視鏡,不然她就能偷偷觀察司機的長相。
“你、你要帶我去哪兒?”她強作鎮定問道。
“想在哪下都行。”司機說道:“如果你搶銀行了,我建議你別停車,繼續逃跑,現在就算你自首,量刑也一樣,萬一真逃掉了,那就血賺不虧,事後記得分我一筆錢就行……”
“什麼叫我別停車?開車的明明是你!”源玉子連忙撇清責任。
她剛纔看得清清楚楚,這司機連闖了三個紅燈,拐彎時還不打變向,警方要求停車拒不配合——就這短短幾分鐘,司機已經違反了交通法且涉嫌妨礙公務。
司機不鹹不淡地說道:“我頂多算個從犯,你纔是主謀,是你讓我開車的,而且你還拿著刀威脅我。就算告上法庭,法官大概率會判我緊急避險。”
聞言,源玉子腦瓜子嗡的一聲,炸開了。
她夢想成爲名偵探名警部,結果離家出走第三天,變成了飆車悍匪,並且還持刀……啊不,持鑰匙劫車……
人生完蛋了啊!!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源玉子CPU宕機了幾秒,快速重啓,她回過神來,連忙反駁道:“我不是搶劫犯!我沒有搶銀行!”
“沒有?”司機吹了聲口哨:“那你倒黴了,殺人拒捕潛逃,即便是正當防衛,性質也相當惡劣……”
“我也沒有殺人!”
“那你跑什麼?”司機總算問了這個關鍵問題。
源玉子沒說具體原因,只是大致解釋了一下,追她的人是她媽媽找來的,她目前是離家出走的狀態。
聞言,司機敷衍勸導,聲稱離家出走的行爲相當幼稚,尤其是乘客小姐還只是個女初中生,建議和父母好好溝通……
源玉子氣得小臉通紅,大聲反駁道:“首先,我不是初中生,我已經成年了!其次,我是爲了理想纔出門闖蕩,不是因爲跟父母拌嘴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哈哈!”司機發出嘲諷的乾笑聲。
“你笑什麼?”源玉子質問道。
“雖然我不知道你有什麼理想抱負,但我能肯定它不會實現。”
說著,不等源玉子反駁,司機再加油門,轎車衝上海邊公路,遠處大海風浪聲勢驚人:“哪怕這一次你能逃掉,再過兩年,你就會開始感到疲憊,意識到想要達成理想,就必須先向現實屈服。”
“可如果你願意屈服,現在就不會上我的車了。”
“你能明白那種感覺嗎?生活不會毆打你,不會跟你硬碰硬,它只會消磨你,不斷地告訴你世界就是這樣,你就是平凡的普通人。不論是改變世界的理想,還是不想被世界改變的理想,都要面對今天晚上吃什麼的問題。”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現在應該沒錢付車費吧?”
“我年輕的時候,經常聽老一輩的人說‘太年輕了’、‘你還不懂’、‘以後你就明白了’……以往我聽到這些話,只覺得他們暮氣沉沉;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也開始說這種話,因爲我知道從現實到理想的距離有多遠。”
“百分之九十的人根本沒有過理想,他們頂多只有「人生目標」,比如說賺錢、買車、買房、結婚,他們根本沒有經歷過那種再苦再累也甘之如飴的感覺,所以就算我說‘嘿兄弟,我這輩子估計實現不了我的理想了’,他們就只會說‘又在凡爾賽,你已經很成功啦’……”
說著,司機猛地一錘方向盤。
“現在好了,我什麼都沒有了!人生重來,又獲得了超能力,可謂是隨心所欲,想幹嘛就幹嘛,但我卻什麼都不想幹了!”
源玉子不知道司機哪來的這麼大怨氣,她生怕司機說著說著來一句‘人活著有什麼意思’,然後調轉方向盤一路衝進海底,連忙安慰道:“從頭再來有什麼不好?”
司機只當她放了個屁,稍微發了會牢騷,很快就控制好情緒,繼續專心開車。
“其實我覺得有沒有達成理想不重要,就算這輩子我都沒當上名偵探名警部……我一樣會很開心。”
源玉子說出‘名偵探名警部’時,聲音驟然低了下去,她這時候還不太好意思跟別人說自己想當名偵探名警部,這就好比高中生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想當漫畫家,更不會隨便把自己的作品給朋友看。
司機沒聽到她在嘟囔個什麼,但能懂她的意思,覺得她這種心態就是俗稱的傻樂呵,依舊不予置評。
源玉子以爲自己的話打動了司機,繼續繪聲繪色演講,儼然一副找到同道的架勢,所說的話無外乎是一些勵志雞湯,譬如‘堅持就是勝利’、‘努力終有回報’、‘享受追夢過程’……聽得司機都想吐了。
“你要不先把車錢結了再吹牛皮?”司機想回頭,再次被源玉子擺正了腦袋。
“朝前看!車錢什麼的不重要!就算重頭再來也無所謂!只要一直朝前看,總會有走到頭的那一天!”
源玉子對於自己的雙關勵志語錄很滿意,可她話音剛落,只聽前機箱蓋一陣劈里啪啦作響,就跟躥稀似的,一抖一抖,冒起了黑煙。
十幾秒後,出租車停在了海邊公路上,徹底拋錨。
“得,看來你的追夢之旅到此爲止了。”司機先生的語氣充滿了幸災樂禍。
“你再試試看,萬一能打著火呢?”源玉子不死心。
“不試,傷車。”司機很犟種。
“總不能停在路中間吧?”源玉子問。
“爲什麼不能?”司機聳聳肩:“反正你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吧?”
“去哪都無所謂啊!”
源玉子很不爽,她覺得司機大叔的頹廢氣息影響到自己了,爲什麼上班族大叔都是一副苦巴巴的樣子?什麼叫‘我這輩子都實現不了理想’,聽著就像是在指桑罵槐!
她猛地一拍司機大叔的肩膀,大聲說道:“你要是想違章停車隨便你,反正我要繼續往前走了!謝謝你司機大叔!欠你的車錢我總有一天會還給你!”
“這裡離城區十幾公里,你走不到頭的,我勸你留在車上,等你父母來接你……”司機再次準備回頭,又被源玉子用鑰匙抵住了脖子。
“不準回頭!我、我可是劫匪!”
源玉子大聲說道:“我能走到頭的!就算當劫匪,我也要實現自己的理想!”
這是她唯一的黑歷史,她不想讓任何人發現。倘若司機此刻回頭,就能看到她的罪犯指數從0%跳轉至1%。
這可是由0到1的突破。
“不信。”
司機用平淡的語氣說出了很賤的兩個字。
源玉子沒辦法證明自己,她只能大聲跟司機先生打賭,遲早有一天她會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完成自己的理想目標!
介時,她會回到北海道札幌市的那家便利店門口,伸手招攬出租車,而司機先生仍舊只是司機先生,只能禮貌客氣地載著她穿過海邊公路——到達目的地後,她會連同這一次的車錢一起結清,並且大聲告訴司機先生,理想是可以實現的!
說完,源玉子拉開車門,赤腳跳上公路,淋著大雨向前跑去。
伏見鹿還真沒看到對方的臉,他只能看到那個女孩的背影——女孩在雨中小跑了一會,估計是累了,漸漸放慢腳步,踢著水繼續往前走。
大雨黏在車窗上,他沒開雨刮器,視線模糊不清。
伏見鹿在車內靜坐良久,直至警笛聲呼嘯而來,將出租車團團圍住。爲首的刑警把他拉上警車訊問,他一五一十說了全過程,包括女孩持刀威脅他開車的事情。
刑警聽完,要求他對外保密。
伏見鹿還記得他當時是怎麼說的,雖然他說完沒當回事,但他依舊能完整地複述當時所說的每一個字。
“爲了那個女孩的未來著想,讓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這句話其實有兩層含義,刑警當時不太確定,反問伏見鹿是不是在威脅自己。後者回以了肯定的答覆,他不介意把這件事捅出去,讓離家出走的大小姐背上綁架的罪名。
此外,還有一層隱晦含義:即便沒有遇到他,那位大小姐也會鋌而走險。
有些鳥兒是關不住的,再大的牢籠也比不上廣闊的天空。對於他們來說,人生從來沒有折中的選項。
要麼死,要麼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