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以父親的口吻講述)
那是1980年的夏天,那一年我22,正是意氣風發的年齡,和一幫子人下雲南支教。雲南那時候還比較落後,生活條件也很差勁,能啃兩口饃饃就已經是天大的喜事了。我們5個人住在一個小村落裡,每天要走十幾裡山路去隔壁的一個大村子裡教書,但是我們的熱情都很高,日子也過得還不賴。
直到有一天發生了意外,我們中的一個同事小王晚上去上廁所的時候被蛇咬了,但是大家都沒有感到太緊張,因爲在雲南這塊兒,老鄉們對於毒蟲都有很有效的土方子,於是我們便抱著他把他送到了一個老人的房子裡。不料那老人卻皺了皺眉頭問道:“你還記得蛇長啥子樣?”
他按著傷口,想了想回答道:“小小的,沒什麼特別的,對了,好像它的背上有一條金絲,老鄉這應該沒啥事吧?”
不料老鄉一拍桌子說道:“啥子沒事,那是金線子,毒的很喲!”
“那怎麼辦,把毒吸出來行麼?”我看著老鄉的表現,焦急的問道。
“不敢不敢,你死的更快的噻。”老鄉按著他的傷口說道。
“會死人?”這下子小王也緊張起來了,苦笑道,“老鄉你開玩笑的吧。”
“開啥子玩笑,那小蛇毒的厲害,要人命的。”老鄉嘆了一口氣,回頭接著對他兒子說道,“趕緊拿草藥來。”老鄉的兒子點了下頭,就趕緊回屋拿草藥過來,老鄉接過草藥,在嘴裡嚼了一陣子,然後吐在一張紗布上,給小王裹在腿上,問道:“疼不。”
他感覺了一下,搖了搖頭。“哎,晚了噻,毒都進到骨頭裡去了。”眼看事態越來越嚴重,我一把抓住老鄉問道:“就沒有其他解決的方法麼,我現在帶他去大村的醫院吧。”說著我回身就要背起他。
“來不及噻,毒液跑的快,你還沒去了他就死了。”老鄉反手拉住我,搖了搖頭。
“權哥,我還不想死,救救我,救救我!”他抓著我的手,有些失去理智的嘶喊著。
(講到這裡,我張嘴想要問他,因爲我爸叫醉沉,但是權哥這個稱呼明顯是在叫他,可是父親對我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打斷他的故事,我只好繼續安靜的聽下去。)
“不行,不試試怎麼知道來不及,我不能在這看他等死。”我不顧老鄉的反對,背起小王就要走。
“年輕人不要衝動噻。”老鄉記得站起來,拍著桌子喊道,“你們這一去,兩個人怕是都回不來了,這裡的夜路很危險,不是你們城裡來的小夥子能亂跑的。”
“那怎麼辦。”我回頭看著老鄉,要是他沒有辦法說什麼我也去隔壁村子裡走一趟。
“哎……”老鄉坐了下來,嘆氣道,“其實有人能救了他,只是都跑到山谷裡去了噻。”
“山谷?誰?”我看到這事有戲,回頭問道。
“黑彝族的人噻,沒人比他們更瞭解毒蟲了。”老人說道,“你找到他們肯定能救了小王的。”
“黑彝族?之前怎麼沒有聽說過,怎麼找他們。”我問道。
“他們適應不了新社會的改造,又不被新社會所融,就都藏進山坳坳去了噻。”老人幽幽的說道,“不過他們每年都來我們這換些吃的用的,所以我還是找的見的噻。那離這不遠,但也有些路程,想救他的命就趕緊跟我走,遲了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咯。”
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話著實不假,我們等老鄉收拾了一下,就背起小王向著山谷裡進發了。平時在村子待著還沒什麼感覺,這一次夜裡出行著實讓我們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有去無回”。盤繞在樹上吐著信子等待獵物的毒蛇,鋪滿了落葉深不見底的泥潭,更恐怖的是長得一模一樣茂密的叢林,若不是有老鄉領路,我們怕是走不出幾百米就要迷失在這山谷裡了。
大概走了一個多小時,小王的下半身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已經進入了半昏迷的狀態,可前面的路依然像開始那樣沒有進展,老鄉一言不發在前面帶路,我的心裡也沒底,不由的問道:“老鄉,還有多久啊,小王他……他似乎快不行了。”
“不遠了不遠了。”老鄉喘著粗氣,真是歲月不饒人。
又走了不到半個小時,老鄉突然停下了腳步,我們跟著也停了下來,只見老鄉對著一棵枯樹,念念叨叨,接著回過頭來說:“都跪下,都跪下,要有誠意,魘神纔會讓我們進去。”對於神神鬼鬼的東西我一向不信,但是救人緊迫,於是我們趕緊跟著跪了下來。
突然,一個同事喊道:“蛇!蛇……大蟒蛇!”只見一條有人大腿來粗的蟒蛇順著枝幹爬了下來,它在樹下把自己的身體盤起來,蛇頭高高的立起,有兩米來高,像是一個領導者一樣審視著我們。我的心中一緊,反手就要摸身後的匕首,要是讓它先動手,我們這些人都會成爲它的晚餐。
“不要動,不要動,這是門神大人,都跪好!”老鄉用力揮手,示意我們跪下,在這裡我也不想輕舉妄動,決定聽信老鄉的話,但手中的匕首並沒有插回去。接著老鄉對著那條大蟒蛇又念念叨叨了起來,我則繃緊了渾身的肌肉注視那條蛇。不想它突然回過頭來,嘶嘶的對我吐著信子,我雙腿一用力,身體立馬向後彈起,不料那蛇晃了晃腦袋,似乎是在嘲笑我的膽小一般,然後晃著身子向山谷深處爬去了。
“呼……”衆人噓了一口氣,紛紛攤到在地上。
“沒事了,門神大人同意我們通過了,一會就會有人來接我們的噻,小王的命保住了。”老鄉擦了擦頭上的汗,看來他也並沒有比我們輕鬆多少,畢竟他還要和所謂的門神“對話”。
“剛剛那條大蟒?”有人忍不住問道。
“那是黑彝族的門神大人,它負責保護整個村落。”老鄉解釋道。
“那你剛剛提到的魘神呢?”我接著問道。
“那是黑彝族信奉的大神,據說是一種上古的神靈,我也沒有見過噻……”老鄉說道。
正說著,遠處一盞油燈由遠及近走了過來。
“是你,大半夜的跑來做什麼?”說話的是一個約莫有四十多歲的壯年男子,他的身邊跟著三個年輕人。
“有個孩子讓金線子咬了,都是來幫村裡的好娃子,不能見死不救喲。”老鄉嘆了口氣說道。
“人呢?”那壯年問道。
“這兒。”我轉過身,把背上的小王送到他跟前。
“確實是金線子,還好及時,跟我進來吧。”他撩起小王的褲腿,看了一眼轉身就走。
於是我們趕緊跟上,不料才走了兩步,就只剩我一個人了,一回頭髮現那三個年輕人把大家都擋在外面。
“這是幹什麼?”我有些不高興了。
“我們村並不歡迎外人,要不是那老村長出面,我們也不會救這人的。”那壯漢理所當然的說道。
“荒唐,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在外面的一個同事著急的喊道。
“憑什麼?”不想那壯漢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等著他,“就爲了你們這些人,我們失去了多少好孩子?”
“可是……”那個同事還想爭辯。
“閉嘴!”我衝他喊道,小王在這邊一直昏迷不醒,我可不希望他的魯莽讓小王失去了性命。
那壯漢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說了一句:“還想救人就跟上,有意見就出去。”我沒有說話,低頭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