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後來她遭遇了什麼?爲什麼變成這樣?”
他看了看這浩蕩奔去的安河,緩緩的講。
“後來…..她遇見了你。”
“遇見我?她確實是遇見過我。”
“你還殺了她的孩子。”他說這句話帶著批判的眼光。
是了,我曾經遇到過她,真的是很多年以前,那時我纔到陰月山,剛習得一些法術。一日一個粗麻布衣的男子上山來找寒胤,他臉上帶著焦急憤恨之色,惡狠狠的說著這些天山下村民的遭遇。我認得他,他是山腳鎮上由記當鋪的老闆,我曾在他那裡典當過我從幻夢之境帶來,但對我毫無用處的夢之花,他也上過陰月山,求玫瑰酒。
寒胤將這個任務交給了我,他說,山下出現專吃嬰孩怪物的妖,我必須擔負起捉妖師的名稱與職責。
我相信我可以做得很好,事實是,我真的做得很好。在下山的第三天我就在一條充滿破敗氣味的逼仄巷子裡遇到了那個專吃嬰孩的妖。她的脣是豔豔的紅色,嬰兒血的紅,膚色白皙,實是絕世美人。然而她在幹著令人髮指的事,嬰兒的殘骸還在她的手裡沒有生命的扭動,臉上的血順著她的手掌滴落地面,畫出豔豔紅色,她的嘴脣的紅色,這一抹紅一直蜿蜒到夕陽。
我下山之時寒胤給了我三道符咒,說是火符,在必要的時候它可以將敵人焚裂。所以這件事解決起來並不難,我只肖稍稍念動咒語,她詭媚的念就會在火焰下化爲灰燼。但是事實比我想象的複雜些,在我準備將她送入幽冥地獄時,出現了她的同黨,一個看起來一樣美麗的婦人,只是在細看下還是能看到她眼角爬上的罪惡細紋。看來她才入這行不久,容顏還未來得及還春。
她幾乎是闖進來的,手中抱著的嬰兒不住啼哭,身上衣衫襤褸,在看清巷子裡的形式之後,轉身撒腿嘔吐,懷中的嬰兒被顛簸啼哭。可惡!對於這種事情簡直難以容忍!
她眼中充滿恐懼,或是詭計被撞破的尷尬。我也顧不得,救小孩要緊,在將她逼到巷子角落再無法行動之後,運起靈力,用這股力隔著空氣將小孩吸過來,類似隔空吸物之法。她似是沒有反抗能力,小孩被吸得輕而易舉。奈何在半空中,嬰孩還沒到我手裡之時,被先前在巷子裡的食嬰妖半空奪了去。此時我也被激怒了,莫說此時發生在我眼皮底下,就算是一般人對於孩子之事也不講道理一些。也不管被逼到角落她的同夥,就直接丟了火符,向她念咒。終於,世界迴歸平靜。再,撕心裂肺的嚎叫,是她,食嬰妖的同夥,她死命往火裡竄,可是她擠不進去。她是人!我的判斷失了誤!
我拖著疲憊的山頂,回到陰月山。從那以後,我發誓再不憑自己的意氣用事,這件事也一直成了我心頭的疤,一想起就會覺得愧疚。可是那時慈面菩薩的樣子跟現在全然不同,我全想不到她就是那個孩子的母親,當初被我錯傷的婦人。但是十多年之後,東海一個女子揚言要追殺我,不死不休。至此,我再次跟慈面菩薩見面。
“她的孩子被你殺害之後,她就去了東海拜東海瘋怪爲師。”
“爲何不回西海?”
東海瘋怪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一個瘋一個怪,其武功亦正亦邪,但是所用招式陰毒齷齪無比。最重要的是,東海瘋怪與西海無念神尼向來不和,彼此幫派之間也進行過多次挑戰。
“因爲那時候無念神尼一派,已經被東海瘋怪一派滅了。”
!!!
這便是她去拜東海瘋怪爲師的原因!她需要足夠的力量來複仇,她要報復,她要致我於死地,爲此她竟然拜殺母仇人爲師!這是需要多大的耐力?!以江湖道義,就算只是簡單的師徒,當自己一派被滅,也斷然不會在仇人門下學藝。
“她在東海所受的苦是你想不到的。”
他眼色有些黯然,也有些憐惜,這樣一個女子本該讓人心疼。
可是,人總是太容易失去疼愛別人的能力,最後最後也造就了這樣一出令人嘆息的悲劇。
“所以以後她也容不得嬰孩落入她眼裡”
這一切都像輪迴,先是被自己的丈夫設計,失去兩個孩子,後又因爲我,連唯一的希望也沒保住。現在她又開始去害別人的孩子,讓別人恨。
“是我對不起她。”
“沒有誰對不起誰,天行有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
“我們現在怎麼過去?”
怎麼說都是空談,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先渡過安河,才能將一切解決。
安河水依然盲目無知的流動,也許是心裡作用,偶爾還能聞到屍臭。荒野裡沒有一顆小草,奇異的黑色的河水誘惑著人一去不返。唐歸命往河裡丟了一塊石頭,沒有弧線,自由落體,激起一陣迴響。迴響和著風的嗚咽,上演人間真實的修羅場,那些亡魂彷彿就在眼前,掐著你的脖子,告訴你他死時多痛苦,還伸出舌頭,在你身上舔舐。
我打了個寒噤,唐歸命繞著安河河岸踱步。
“將掌櫃的那塊毯子拿出來。”
他環視一圈之後說出這句話。
毯子似乎是普通的毯子,還能看出不小心潑灑在上面的茶跡。
“把它折成花的形狀。”
“…….”
萬分懷疑他是故意的,畢竟在幻夢之境與信安宮,我都沒學習過剪紙折花的工藝,這活要是交給可可或許還能得到滿意的作品,給我真是大難了。
“你不會不會吧?”
他質疑的看著我,露出簡直難以置信的表情,,手下卻已經將毯子接過,開始忙活起來。
“這有什麼用?”天河弱水,莫說毯子,連毯子上的細線都飛不過。
“自然有用。”
他說完這句就再沒有說話,我也認真的端詳起對面的老宅。雖已腐朽,但並不算太破舊,當初那個要賣這家大宅的小子肯定是被慈面菩薩做鬼逼瘋的。她對這裡的感情這麼深。也不知現在她在裡面幹嘛。
“好了。”再我發呆時,唐歸命已經麻利的完成了他的成果,有點搞笑,這哪是花?簡直就是一團肉卷,旁邊沒扎牢的毛邊軟嗒嗒的垂下地下。這樣的技術,居然也質疑我!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被他一記白眼。他手一指,示意我跟他向河岸西邊走過去。
難道憑著這莫名其妙被編成肉卷花的毯子向西就能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