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腳步不歇:“少廢話,趕緊跟我走。”
他瞧我神色有異,又見我拎著他的藥箱,猜對半分是要去給人救命的,便沒有多問什麼,不過,也確實沒想到,那個人會是王萬華。
而且他竟然還躺在王府的客房裡。
無人稟報。
嗯。
多半都是他家姑娘偷偷夾帶進來的。
聞著那刺鼻的酒氣,言大夫強忍住心中的不耐,替他一番探看,還一心兩用,抽著空兒問我:“他這是高興過了頭?”
雖然他是沒有去看那皇榜,不過早出而歸的華總管,卻是和他說了結果的。
當個狀元郎而已。
這小子能激動成這副樣子?
我緊張兮兮地看著昏厥不醒的王萬華,將今日去見他的情景對言大夫大致地描繪了一番後,又接著對他說:“到底什麼情況,我也不清楚,萬華的樣子奇奇怪怪的,我總覺得像是出了什麼事。”
言悔聽我這麼一說,不免正色起來。
這心脈亂糟糟的。
是挺古怪的。
“過度飲酒導致的神經麻醉,還有得救。”所幸不是什麼嚴重的毛病,他鬆下一口氣,吩咐著我從那藥箱裡拿出幾瓶藥出來。
其中一瓶我眼熟得緊。
之前我醉酒,就被塞了那瓶子裡的藥丸,可難吃著呢。
一股腦兒地都遞給他,言大夫不緊不慢地拔開瓶塞,依次倒出幾顆藥丸,又將它們混在一起碾磨成粉,倒進杯子,和了清水一陣兒攪拌。
我看著心急,不免催促他:“你麻溜兒的。”
言悔輕輕地掃了我一眼,安撫道:“放心吧,死不了。”
這算是哪門子的安撫之詞,聽上去一點兒也不好。
好在王萬華服了藥,臉上的那片紅潤便漸漸褪去,胸口的起伏也穩健了不少。只是,他的意識稍稍回籠,臉上便滿是痛苦之色,雙手也猛地扣住牀沿,脣間且發出含糊的呻吟。
……
王萬華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昏暗的深淵之中,一顆血淋淋的心就懸在他的眼前,還跳動著,發出怦怦的聲音。
他覺得難受得緊,擡起手摸上自己的胸膛,卻發現那裡有個貫穿的窟窿,裡頭的東西,沒了,猶如被挖走了一般。
看著手上的血跡,他有些懵,驀然擡頭對上那顆空懸的心臟,它跳動的力度越來越弱,自己空蕩蕩的那處卻愈發疼痛。
突的憑空鑽出了一隻手。
那隻手,柔若無骨,卻又粗糙不已,纖細的指尖才觸上正逐漸暗沉的心臟,便激得他渾身一震。
不過頃刻之間,它就攥住了整顆心臟,並將其捏了個粉碎。爆出的血濺到他的身上,滾燙不已,似要將那副軀殼全部灼化一般。
身體的每一處都叫囂著疼痛,他跪了下去,睜不開眼。
疼得翻天覆地的腦子裡,只有那麼一句話來回撞擊。
鶯兒,鶯兒——
我好疼。
……
牀上那人的手已鬆開牀沿,緊捂上自己的胸口,他看起來痛苦得要命,雙眼閉得緊緊的,大張著嘴,卻像是被什麼堵在了喉間,一絲的呻吟都發不出來了。
可是突然,他又能出聲了。
我聽見他斷斷續續地在叫一個人的名字。
那個人,不是旁人。
正是葉鶯。
也不知過了多久,萬華才緩緩地睜開了眼,幾分清明,一身的酒意算是解了。而那雙眸子剛睜開時,還含著微弱的光亮,只轉動著瞥了牀邊一眼,便瞬間隱滅,陷入灰暗的絕望,然後,又悄無聲息地閉上了。
他醒了。
卻又不願意醒來。
他看見了我,看見了言大夫。
卻恍若沒有看見過任何一個人。
“萬華?”我知道他能聽見,便如此輕聲地喚他,一點兒重的語氣都不敢出口,可是無論我怎麼說,他都選擇沉默以對,拒不配合。
若不是他的呼吸尚存,我真要以爲這是個死人了。
我固執地一遍遍叫他,言大夫皺著眉打量著牀上的那人,終是看不過去,捂著我的嘴,拉了出去。
合上門,言悔對我說:“別逼他了。”
wWW ?TTκan ?c o
逼他?
我怎麼就逼他了。
“他不想說,你就不要問了,那樣只會刺激他。”言悔進一步道,他雖是不知道王萬華受到了何種打擊,但他的精神狀況確實很差。
而且那副樣子,明明就是將自己封閉了起來。
如同自我放逐。
聽他此言,我不免煩躁地跺腳,如果不問,要怎麼弄清楚發生了什麼,又怎麼將王萬華從現在的這個詭異的狀態拉出來。
言大夫總是能知道我在想什麼,他按住我的肩:“你可以查。”
查——
我盯著緊閉的門,暗自思量,強迫萬華開口,同自己去查比起來,似乎後者要更容易一些。
於是我叮囑言悔好好照顧王萬華之後,便麻利地閃了人。
至於怎麼查。
有四魂幡的情報處相助,查出這點兒事簡直是輕而易舉,不過我並沒有走這條捷徑,原因無他,王萬華會變成這樣,我腦海裡的嫌疑人獨獨那麼一個。
頓時將情報處什麼的拋在了腦後。
直直地就衝向了安王府。
看見那府門口的張燈結綵,紅綢喜字,我方纔反應過來,昨個兒好像是趙小六娶側妃的好日子。
可是這幹我什麼事。
不過話說回來,這還是我頭一回來安王府,葉溪在裡面到底是個什麼身份,我實在是不怎麼清楚。
如此咋呼呼地跑過來,似乎有點莽撞了。
門口的守衛見我在階梯下徘徊不前,又瞧我穿的貴氣,便好心地過來問了一句:“姑娘,你找誰?”
我緩了緩冷硬的臉色,勾著笑回:“我找葉溪。”
這麼個大美人,來找葉哥,守衛怎麼想,怎麼不純潔。他尋思著,沒準兒是葉哥的相好呢,這可就忽視不得了。
眼瞧著葉哥在王府的地位是穩固了,自然是招惹不得,於是他樂呵呵地對我說:“你找葉哥兒啊,我這就去幫你通傳一聲。”
走回一半又扭頭問我:“姑娘,你叫什麼啊?”
“洛玫。”
看著守衛屁顛兒屁顛兒的身影,我有些小小的困惑,總不是被我那一笑迷得如此殷勤了吧。
不出片刻,葉溪便趾高氣揚地出來了,一身穿著倒是比往日都要華貴多許,估摸著是怕我收拾他,竟還帶了十幾個護衛。
見著我,他叉著腰在門內嗤笑:“呵,昨日才趕走一個王萬華,今兒個你就找上門來了,不過事已成定局,就算是你也無力迴天了。”
沒來得及細想他的後半句,我的心裡只是狠狠地嚼著他的第一句話,萬華昨天來了王府,還被他趕走了。
奶奶個熊。
這事果然和他脫不了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