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疏煙……葉疏煙……”

太后後悔不已，可是後悔還有什麼用？

她親手扯出此事，親手將這把刀捅進了唐厲風的心裡，更親手令他百年、千年後都擺脫不了這頂古怪的綠帽子……

蘇怡睿見太后似有醒悟，急忙趁熱打鐵：“姑姑，師父她之所以爲妃後還能繼續兼任尚宮，其實都是因爲她還有很多事情要替皇上做，她讓睿兒製造青花瓷、種植棉花發展紡織業，都是爲了重開絲綢之路，打開大漢國和外邦的貿易往來，爲大漢國積累財富。另外，她指導睿兒設計的熱兵器，就是爲了讓皇上早日擁有力敵遼國、北冀的軍力。她才高卻從不居功，智慧卻無心戀權。皇上身邊有她，大漢國只會越來越好。”

這些經濟和軍事方面的機密，蘇怡睿從來沒有對任何事外的人提及。

可是今天，眼看太后勢要除掉淑妃和葉疏煙，他也不能再隱瞞了。

太后悔恨交織，眼看她最疼愛的侄子和最心腹的詠藍，都站在了葉疏煙那一邊，她已經明白，這就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哪怕她對葉疏煙的成見遮蔽了雙眼，可是如今卻不能無視自己內心的直覺。

她慢慢起身下牀，起來推開了殿中一扇一扇的窗戶。

晨曦如金箔一般灑照進來，也照亮了太后的心。

一扇扇窗，像是一幅幅鏡子，將她過去的霸道專權、心狠手辣映照出來。

她終於在最後一扇窗戶下，留下了兩行濁淚。

“哀家錯了嗎？哀家不過是想爲兒子好好守住這份家業……這樣勞心勞力、不肯放手，不過是因爲，這闔宮上下沒有一個人和他一條心啊……”

詠藍跟著太后，聽到這句話，就算她平時不茍言笑、情緒從不表露臉上，此刻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太后，您的苦心，皇上總會明白的。”

太后痛苦地搖了搖頭：“他不會明白的，若是明白，他便不會收回鳳印、將哀家禁足。”

蘇怡睿憐憫地看著太后，走過來扶住了太后的手：

“姑姑，以前，這宮裡只有您一個人和皇上一條心，現在，已多了一個葉貴妃。她比您年輕，更有精力，更能陪皇上走得更遠、更久。”

太后聞言，失神看著蘇怡睿，任蘇怡睿伸手將她的淚擦掉。

“你說的對，哀家老了，總要離開皇上的……”

這番談話之後，太后看起來驟然老了幾歲，她抱著二皇子的時候，皺紋也更加明顯，但笑容卻前所未有的輕鬆。

等餵飽了二皇子，卻聽到唐厲風在宸佑宮遇刺的消息。

太后一路坐著鳳輦趕來，如丟了魂一般，直到看見唐厲風傷勢雖重，卻依然沒有虛弱到昏迷不醒，這才放心。

淑妃和葉疏煙都曾是太后必欲除之而後快的敵人，可是此刻，淑妃親手刺殺唐厲風，葉疏煙卻始終守護著他，這樣的對比，也讓太后愈發看清了她的爲人、看清了她的忠誠。

所以她纔會說出了自己“往日錯怪了貴妃”這樣的話。

看得出葉疏煙的戒備和懷疑，太后知道自己從前那樣對她和她身邊的朋友，眼前這樣懺悔的話，確實不足以讓她相信。

太后看了一眼唐厲風，起身來到葉疏煙的面前，拉住了她的手。

她從沒有這樣對待葉疏煙，可是此刻她是真心真意地想和葉疏煙和解。

“哀家以前錯怪了你，怕你也和淑妃一樣，會禍亂後宮。可是哀家現在知道，你是一個能全心全意輔佐皇上的人，是後宮裡唯一有能力執掌鳳印的人。今後，有你爲皇上統率六宮，哀家就放心了……”

葉疏煙心想，太后會忽然轉變態度，莫非是意識到她在姚後和紅芙的事情裡是受了冤枉的，也發現姚後的醜事是她當初暗中壓下來的，可太后卻扯出此事，所以一定非常後悔。

因爲後悔，也明白了葉疏煙和淑妃不是一樣的人，才決定讓出權力。

如果太后真的從此不再針對葉疏煙，而後宮中有已沒有任何人可以和葉疏煙的地位抗衡，葉疏煙還有什麼必要掌握鳳印和大權？權力本就是她並不渴望的東西。

她當初承寵爲妃就是爲了對抗太后，爲了報仇，讓太后失去她在乎的權力；

可是如果太后自己主動認錯，主動示好，她又該怎麼辦？

葉疏煙忽然覺得有些迷茫，明明如今所有的強敵都已經除去，不知爲何，她卻還是不安。

唐厲風望著她，也充滿了期待，希望她能接受太后的示好，從此之後，後宮便可安寧。

葉疏煙再看到唐厲風熱切的目光，他曾經對她的寵信、對她的辜負，又都一幕幕浮現眼前。

她真的怕了，怕他會再在她再次接受和信任他、依靠他、無怨無悔輔佐他的時候，又聽信讒言，又懷疑猜忌，又冷落禁足，又置之不理……

如是他不能做到一生一世無條件的信任她，愛護她，她接受再大的權力，可以做的事情也是有限；

與其表面上掌握權力，做事的時候卻要時時刻刻在意唐厲風的看法和顧忌，倒不如現在就不接受。

她低下頭，無視唐厲風和太后的期許，站起來傾身拜謝：

“臣妾謝皇上和太后的信任，只是臣妾已有五個月身孕，加上胎氣不穩，就算有心替皇上打理六宮事務，卻也是無能爲力。臣妾累皇上和太后爲這些瑣事憂心，深感不安，但因懷有皇嗣，替皇家綿延子嗣的責任重大，所以更不敢有半點疏忽，還望太后能繼續管制六宮。”

她就這樣婉拒了太后的心意，但是話說完後，心裡反而踏實了。

唐厲風見她依然堅決拒絕，也不禁有些傷感。

他知道，葉疏煙再也不相信他表現出的寵愛、他所謂的信任。

她害怕再沾染是非、受人陷害，因爲那時候他本應該站在她身邊讓她安心、安全，卻一次都沒有做到。

這樣的氣氛頗爲尷尬，太后也覺得葉疏煙依然記恨她，所以才拒絕了她。

葉疏煙也沒辦法繼續留在這裡，免得話越說越強硬，傷了大家的面子。

“是了，臣妾也是時候回宮喝安胎藥，先行向皇上和太后告退，過半個時辰，臣妾便回來服侍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