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彩霞,一層層重疊著瑰麗的顏色。
那波斯貓正睡得香,卻似乎感覺到一絲寒意,陡然直起前爪站了起來,看向慈航齋外面的道路。
來的是兩名男子,爲首的一個,來過許多次,便是林崢。
他今天上午去聯絡蘇怡睿,所以沒有來得及給葉疏煙熬藥膳湯,後晌纔有空,花了兩個時辰終於熬好了。
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身姿頎長、穿著內監服制的男子,只是他深深低下頭去,讓人看不清他的眉眼。
這時,棋盤上的波斯貓渾身毛髮直豎,一雙寶石般璀璨通透的眼睛裡,竟浮現出一絲仇視的神色。
就在林崢和這個內監走過來的時候,這波斯貓倏然一躍,便沒入了灌木叢中,消失不見。
來的兩人都沒有看到這隻貓,反倒是走到這亭子邊的時候,二人都同時望向這殘亂的棋盤。
剛纔楚慕妍追著葉疏煙離開,所以忘了收這些東西。她不能讓葉疏煙自己去燒水,所以就打算燒完了水再回來收拾。
所以這本該乾乾淨淨的亭子裡出現這麼一盤亂糟糟的棋,還有一套十分寒酸的青瓷茶壺,纔會讓人一下就注意到了。
林崢將手裡的藥盅放在了桌上,一看就知道這些東西必定是葉疏煙她們留下的。
因爲慈航齋的女尼們不會這麼隨意擺放任何東西,清修之人一切都是按部就班、井井有條的。
林崢便準備收拾好這裡的東西,然後送回給葉疏煙。
他回身對那個內監微微低下頭:“勞煩您在亭中稍候?!?
一個御醫院的內醫正,居然對一個內監如此恭謹,這情景著實古怪。
那個內監走進亭中,捏起了一顆棋子,淡淡一笑,說道:“她在這裡似乎還蠻愜意?!?
林崢苦笑,只怕你見到她,便明白她完全是在苦中作樂了。
他整理好這裡的東西,便走到了慈航齋的正殿外,揚聲說道:“下官林崢,求見葉婕妤。”
附近很是寂靜,正殿又是和後面的天井相通,所以裡面的人自然就聽見了他的聲音。
葉疏煙這時候正在房中準備更衣沐浴,卻聽見了林崢的聲音,忙又挽好了髮髻,走了出來。
這時候楚慕妍就在廚房燒水,便沒能陪她。
她走到了庵堂門外,對林崢微微一笑:“林醫正,多謝你?!?
她所指的當然是他在外奔波佈局的事,可是卻見林崢微微皺了皺眉,餘光瞄了一眼八角涼亭的方向。
葉疏煙順著林崢所意指的方向望去,一雙明眸倏然閃露出驚喜的神色。
她匆匆走了過去,輕提裙裾登上了臺階,只見那人已暖暖一笑、站起身來,她當下傾身一拜:“臣妾參見皇上……”
那身穿內監服的,居然是唐厲風。
葉疏煙沒想到唐厲風會來,因爲他是皇帝,走到哪裡都受矚目,如果來過慈航齋,誰不知道?到時候那些不知情的人,雖不敢說唐厲風無視清規戒律、與葉疏煙在佛堂相會,卻會將葉疏煙編排得甚是不堪。
所以她一直也沒有想過,這半個月內能見到他。
想不到,他終究還是來了,且還是這樣委屈地換上了內監的服侍。
林崢見二人相見,便將那托盤放在慈航齋正殿門前的石階上,然後站在路口爲他們守著,讓他們能靜靜說一會兒話。
唐厲風見葉疏煙嫣然見禮,忙將她的手扶?。骸澳镒?,辛苦了?!?
此時的葉疏煙,一身修行的女尼服,素雅至極,碧綠的簪子挽住了一頭青絲,只有兩縷垂在胸前,更顯她的身姿玲瓏浮凸。
而她如今清瘦了許多,卻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媚態,像一朵在風中飄搖的花,讓人忍不住想肆意憐愛。
之前也見過凌暖穿這樣的服飾,可是越是有了比較,才越發顯出葉疏煙的出塵脫俗。
娘子……
這樣的稱呼,也不過是六七天沒聽到而已,可是此刻聽在葉疏煙的耳中,卻似乎是隔了很久,竟有些微微陌生之感……
也許她終究還是把他這樣不合身份規矩的稱呼當做了玩笑,所以從來都沒有當真吧。
她站起身來,癡癡望著他:“皇上……你是一國之君,怎麼能穿內監的服飾呢……這又是臣妾的罪過了?!?
唐厲風輕輕摩挲著她的一雙手,只覺得她指頭都細了些,再仔細看她的容顏,儘管此刻夜色已經逐漸來臨,但依然可以看出她的輪廓清瘦得像變了個人。
唐厲風一把將葉疏煙擁在懷裡,只覺得她身上瘦下去的,就像是從他心頭挖走的一樣。
“是朕不好,讓你在這裡受這樣的苦,卻連每天來看看你都不能?!?
“臣妾可從沒有覺得委屈,因爲臣妾抄經祈福是爲了皇上,爲了大漢國,別人還沒這個資格呢,不是麼?”
葉疏煙柔聲安慰著唐厲風,好像受罪的人不是她,而是唐厲風一樣。
唐厲風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你心裡當真半分怨念都沒有嗎?哪怕是對太后?”
葉疏煙聞言一愕,說道:“爲何要怨太后?因爲她處心積慮將臣妾禁足於此、令臣妾和皇上咫尺天涯?太后有太后的擔憂,臣妾若是怨太后,又怎麼能夠靜心修行、抄誦佛經呢?”
唐厲風點了點頭:“你不怪太后就好。這幾天太后聽信了宮外的謠傳,驟然病倒,朕這幾天也是煩心至極,不然早該來看你。”
葉疏煙聽了,笑道:“早該來?這才幾天,皇上當真是半個月也忍不住了麼?”
唐厲風沮喪不已:“你這壞東西,不是你害的嗎?”說著,他便忍不住想要吻她,卻被她輕輕躲開了。
這裡離慈航齋的正堂那麼近,只要有人出來,立刻就看到了。
雖說天黑了下來,但依稀還是能看見人影、看見唐厲風這身內監服色的,傳出去可叫葉疏煙渾身是嘴也解釋不清。
唐厲風微微嘆了口氣,便也忍住了這麼多天不見的相思苦,拉住她的手坐下。
“近來你只是抄經禮佛,短短數日便抄了那麼多經書,累壞了麼?”
葉疏煙搖了搖頭:“不過是每天手會痠痛而已,有慕妍幫我揉捏推拿,也不礙事?;噬辖鼇硪不謴驮绯耍缯羁蛇€睡得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