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葉疏煙走到太后面前,雙手奉上了盤子,躬身道:“這是一隻魚盤,請太后過目。”
太后並沒有接過去,詠藍在旁邊看著,也沒有幫太后拿。
太后看了一眼魚盤上的江山圖,微微頷首:
“這山水畫倒是與以往的盤盞有所區別,式樣也像一隻魚兒一般,尤其是魚嘴和魚尾部分,線條很是靈動,哀家覺著不錯。對了,司制房是出於什麼來考慮,怎麼會想到用這樣複雜的江山圖?”
太后雖然看起來病懨懨,但絲毫也沒有流露出對葉疏煙的仇視,看起來依然和往常一樣和藹平靜。
葉疏煙不得不佩服太后的演技,既然太后還不忙著撕破臉鬧僵,葉疏煙自然也不願意,便看了一眼崔瑩,對崔瑩點了點頭。
這意思,就是讓崔瑩向太后稟報,因爲這瓷器做得這麼好,怎麼也是功勞一件,葉疏煙自然不能跟屬下搶功。
崔瑩會意,上前幾步,稟道:“只因這套瓷器乃是正月初一皇上宴請羣臣所用,司制房考慮到列席人員皆爲文武百官,所以選擇了浩然大氣的江山圖爲紋飾。”
太后聽了,微微一笑,伸出手來:“嗯,難爲你們想得周到,拿過來給哀家看看罷!”說著,看向葉疏煙。
葉疏煙便將魚盤再次奉上,太后伸手拿住,葉疏煙便脫手退後了一步。
這時,只聽“咣啷啷”一聲,那個潔白精緻的魚盤竟忽然被太后狠狠摔在了地上。
瓷片飛濺如雪,閃花了葉疏煙的眼睛。
她驚怒地看著太后,沒料到太后會這麼做。
就算是太后不喜歡這套瓷器,大可以打回去讓司制房重新做,這樣當衆摔在地上,到底是什麼意思?
太后看著葉疏煙又驚又怒卻不敢說什麼,她冷冷一笑:“葉尚功,你該當何罪!”
葉疏煙心知自己又中了招,可是怎麼也想不明白太后是要幹什麼。
她斂衽跪下,垂首道:“奴婢不知錯在哪裡,若是這瓷器做壞了,請太后明示,奴婢回去改正。”
太后怒道:“瓷器上的紋飾必須經過尚功選擇,纔會進行燒製,葉尚功難道不知瓷器易碎,你竟然將大好江山作爲瓷器紋飾,居心何在?你膽敢親手砸碎皇上的江山,還不認罪?”
此言一出,就連崔瑩也不能脫罪,急忙也跪在了地上。
葉疏煙恨恨咬著牙,這正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就算司制房用的是生肖、花卉,太后依然能找到藉口來治罪。
明明是太后打碎了盤子,可是這是延年宮,太后說是葉疏煙打碎的,誰敢說不是?
葉疏煙緩緩擡起頭來,坦然看著太后:“是奴婢考慮不周,用錯了圖案,願再設計更好的圖案,將功折罪。”
崔瑩聞言,也忙說道:“江山圖是奴婢所畫,本與葉尚功沒有關係,是奴婢的錯,請太后責罰奴婢。”
太后見葉疏煙如此順從,崔瑩又挺身而出,將責任攬上身,也不能一下子將她二人一併處置,否則司制房最近的事務一定會耽擱,到了春節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準備好,太后也是要發愁。
冷冷一哼,太后說道:“哀家便再給你們一天的時間,到時候若是做不出好瓷器來,哀家必定嚴懲。”
葉疏煙謝過了太后的“恩典”,便和崔瑩退出了慈雲殿。
耳聽得詠藍在殿中說,“將這些廢品拿到花園裡砸掉埋了罷”,葉疏煙和崔瑩心裡著實難受。
從等級上來說,這批瓷器根本無可挑剔,但是葉疏煙和太后已經結怨,今後又要歸太后直接管理,這樣刁難的事情,會一樁接著一樁的來。
葉疏煙自覺連累了崔瑩,便輕聲說道:“瑩姐姐,爲了我的緣故,枉費了大家的辛苦……”
崔瑩打斷她道:“傻妹妹,你這是說的哪裡話,咱們齊心協力,榮辱一體,太后難爲你,便是難爲我們。不過你也看見了,太后雖然看你不順眼,但終究有所顧忌,難爲你是少不了的,但也不會輕易治你的罪,畢竟你是皇上親自任命的,這可是六尚局裡頭一遭。這宮裡能罷黜你官職的也只有皇上。”
葉疏煙道:“我不擔心她罷黜我的官職,只可惜了這些好瓷器,可惜了大家的辛苦。”她頓了頓,又道:“太后挑剔,又只給了一天時間,我們回到尚功局之後,便一起開始設計新的圖樣,就算今晚不睡,也要設計一個讓太后無法挑刺的花樣來。”
崔瑩見葉疏煙並不因爲太后的刁難而沮喪,反而鬥志昂揚,便笑道:“是,這次咱們一起,有你那些好主意,害怕明日做不出東西來嗎。”
這一天,延年宮熱熱鬧鬧的,大家都歡歡喜喜過小年,而尚功局裡卻更加忙碌,崔瑩和葉疏煙以及另外幾個典制都坐在尚功房裡,每個人面前放一張書案,開始重新畫圖樣。
葉疏煙看著大家設計的依然是什麼花卉、蟲魚、駿馬、猛虎什麼的,寫意的、寫實的,潑墨的、工筆的,可謂是各顯其能。
可是看完了這些設計,葉疏煙的眉頭卻依然緊鎖。
這些東西,平平無奇,就算是民間所燒製的瓷器,也是這些類型的圖案,不同的只是,畫工和瓷器的質量比不上宮瓷窯出品的。
用這樣的東西,奉與御前,讓滿朝文武使用,怎麼看,都覺得太過於小家子氣。
葉疏煙不想讓唐厲風失望,更不能讓他丟面子,所以緩緩放下了這些東西,靜靜坐在書案旁。
“葉尚功,這些圖案還是不行嗎?”崔瑩見葉疏煙的神色愈發沉重,便忍不住問道。
葉疏煙翻看著每個人所畫的圖,那些花卉鮮豔嬌美,蟲魚栩栩如生,駿馬氣勢雄厚,猛虎霸氣十足,可見大家都已經盡了全力去設計。
她珍而重之地將一張張畫紙整理在一起,卻放在了一旁,看著在座的人,說道:
“謝謝大家的努力,這裡的每一種圖案,都足以做出精美昂貴的瓷器,成爲貴人收藏之用。但是正所謂物以稀爲貴,這些圖案在民間的瓷器上也常用到,畫工雖然強了百倍,但題材不算新奇稀罕,亦不足以成爲傳世的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