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司正的笑意，讓楚慕妍身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那森然的白牙，本來就有一些參差不齊，歪嘴冷笑的時候就更顯得猙獰可怕。

就像這刑室裡的那些亮錚錚的刑具一樣，此刻它們再閃亮，看起來再幹淨，都是曾經在鮮血中浸染過的。

血腥味永遠都像洗不掉一樣，就算是這樣寒冷的臘月，也依然不知從哪裡引來了三五隻蒼蠅圍著它們飛。

楚慕妍的手腕和腳踝都像是快要勒斷了，可她緊緊咬著牙，低垂著頭，不看屠司正和龍尚功，也不迴應屠司正的任何問話。

她身上雖然疼，但腦子並不糊塗，知道屠司正就是要她招供，是葉疏煙主使她盜取了大皇子的赤金瓔珞。她也知道此刻葉疏煙一定在設法救她，能拖延一刻，就能多堅持一刻。

楚慕妍本來就沒有吃過什麼苦，看見這些刑具，也忍不住心驚膽戰。眼下的情勢，由不得她倔強。如果真是逼急了屠司正，屠司正一定會對她動用刑具，到時候她真的害怕自己會屈打成招。

龍尚功就那麼端著一杯茶，低垂雙眸，靜靜地坐著，縱然身邊擺滿了能置人於死地的可怕刑具，她依然悠閒自得，好像這根本不是司正房的刑室，而是半山腰山嵐中的涼亭。

她不關心屠司正怎麼審問，因爲她要的只是結果，一個讓太后滿意的結果。

屠司正見楚慕妍低著頭，根本不理會她的問話，笑意驟斂，上前捏住楚慕妍的下巴，強迫她擡頭看著自己：“本司正在問你話，你竟敢不回答，真是不知死字怎麼寫！”說著便反手揮出，扇了楚慕妍一個響亮的耳光。

楚慕妍只覺得臉上猛然被重重打了一記，那脆亮的把掌聲，直震得她耳朵裡嗡嗡地轟鳴起來，彷彿有千萬只馬蜂在她的頭頂上盤旋，眼前就像是墜入無底深淵一般黑暗。

嘴角有一絲腥鹹的味道，她知道那是嘴角被打的時候硌在牙齒上，留出的鮮血。

她的腦袋昏昏沉沉，過了好半天，眼前才能看得見光，看得清那一臉橫肉的屠司正。

她輕輕啐了一口，將嘴裡的血全吐在屠司正的腳下：“我是個笨人，屠司正的話，我聽不明白，怎麼回答你？”

屠司正冷哼一聲，說道：“好，我且問你，大皇子的赤金翡翠瓔珞，你是從哪兒拿到的？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說，可別說錯了！”

她問著，一旁就有負責錄口供的女史提筆記錄，也就是說，楚慕妍說了什麼，那邊都會記下來。

自然，必須是楚慕妍說出正確的答案，說出屠司正所需要的答案纔可以，否則，審訊便會一直進行下去，刑具也會越來越厲害。

楚慕妍望著屠司正，又看了看自己綁縛在工字型木柱上部橫桿上的手，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這瓔珞……是從哪裡拿到的？嘶……可我太疼了，一疼，腦子就不大管用。要是能讓我站在地上，說不定我很快就想到了。”

屠司正知道楚慕妍是受不了懸空綁在工字型木柱上的那種痛，那就是說，她也抵受不住用刑，要讓她招出葉疏煙一定很容易。她便得意地一笑，對旁邊的幾位行刑女官道：“把橫桿放低些。”

說完，便有兩個女官上前，將綁著楚慕妍雙手雙腳的橫桿放鬆，往下移動了一檔。如此一來，高度至少低了一尺，楚慕妍的腳終於能夠稍稍接觸地面。

但是她如同一個“火”字似的被綁著，就算足尖能踩在地面上，也不可能一直保持踮著腳尖的姿勢，否則就算手不疼了，腿也會抽筋。

楚慕妍難受極了，看著屠司正道：“這樣比懸空也好不了多少，還是疼……司正就算是不將我放下來，起碼讓我一隻腳能真正踏在地面上吧？”

屠司正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罵道：“不知足的小蹄子，好，我便讓你一隻腳站在地上，看你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她一揮手，一旁的女史便不耐煩地瞪了楚慕妍一眼，頗爲不忿地解開了楚慕妍右腿上的細鐵鏈。

楚慕妍的腳被放在地上，渾身都放鬆下來，她從沒有覺得，腳踏實地的感覺是這麼好。

她這樣拖延時間，都是爲了讓葉疏煙能及時來救她，可是屠司正絕不是個有耐心的人，這種伎倆用不了幾次，就會讓她不耐煩。

“說罷，這瓔珞，是不是從葉疏煙房間裡拿到的？”屠司正雙手拿著鞭子，輕輕一抖，像是她平時習慣了這種動作，又像是威脅恐嚇。

楚慕妍看著那由細鐵絲扭成的鐵鞭子，只見那鞭子上有些毛毛糙糙的，知道這鞭子是專門馴服烈馬用的馴馬鞭。

傳說武則天剛入宮、只是個才人的時候，唐太宗得到一匹烈馬，名號“獅子驄”，但卻馴服不了。武則天便說，妾身可以馴服此馬。她便向唐太宗要了三樣東西，第一樣，就是鐵鞭。

那種鐵鞭，都是極細的鐵絲擰成，做成之後，從鞭尾倒著往後捋，令本來平滑的鐵絲磨斷，變成密密麻麻的倒刺，這樣，打下去不但有力道，而且一下就讓人皮開肉綻。連烈馬都經不起這種鐵鞭，何況是皮滑肉嫩的少女？

楚慕妍是武官之後，一看就知道這鞭子有多大的威力，她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冷戰。

她不是不害怕，而是害怕的要命。

可是屠司正的樣子，就像浣彩苑的五福一樣兇神惡煞，令楚慕妍不由想起當初和葉疏煙、祝憐月一起在浣彩苑受罰的情景。

當時的葉疏煙，嘴巴已經被當時的崔典制打得裂開了一條條血口子，而且手臂也被五福打得腫了起來，而那時候，葉疏煙卻依然咬牙忍著……

等一池子的布料被染廢、三人面臨重責的時候，葉疏煙又挺身而出，令事情峰迴路轉，將廢布染成了“青花”，不但沒有讓三人受到重罰，反而戴罪立功，得到了皇后的褒獎。

這一幕幕的情景，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出現在楚慕妍的腦海中。

葉疏煙那樣纖弱，都能忍得住手臂漸漸腫脹發紫的痛苦，楚慕妍不覺得自己比葉疏煙差，難道葉疏煙有那樣強大的意志，她楚慕妍就沒有？

楚慕妍望著屠司正，凜然說道：“這赤金翡翠瓔珞，就是我在夕醉苑的地上撿的，也不知是誰不小心保管，這也是大罪，你們應該去審問審問丁菱。”

屠司正聞言大怒：“楚慕妍，看不出你倒還是個硬骨頭。本司正問你話，是不想造孽殺生，你要是不識時務，休怪司正房的手段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