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有什麼話要對朕說?”
唐厲風似有感覺,臨登上龍輦的時候,扶住她單薄的肩膀輕聲問道。
葉疏煙望著他,包了包嘴脣:“沒有,只是想問問皇上,早膳要不要回沛恩宮用,臣妾好安排小廚房準備著。”
唐厲風笑了笑,在她凍涼的臉上吻了一下:“那是自然,你回去再小睡一個時辰,朕便回來了。”
葉疏煙怔怔看著唐厲風離去,這樣的背影,一如她冊封典制後去延年宮謝恩、在慶壽園看到他的時候,那樣陌生而熟悉。
至今她都不明白,爲何那時候根本沒有看到他的正臉,腦海裡卻浮現出他的容貌來。
到底是命中註定他們的相遇,還是真的曾經在何處見過?
她的手下意識靠近了小腹,什麼異常的感覺都沒有,可那裡卻已經有一個小生命在慢慢的生長。
這一點血脈之情,已經是她無法割捨的、和他永遠也斷絕不了的聯繫。
如果這孩子能順順利利生下,在這沛恩宮平安快樂的成長,到時候,這裡就真正像個家,也許她昨夜在心底追問的事,都會風輕雲淡。
無論他們的愛是淺是深,都將被親情填滿……
她轉身回宮,見祝憐月已經在吩咐童九兒去把庫房裡的琉璃鏡搬進寢殿、替換妝臺。
“小心些,千萬別磕著碰著了……用厚軟的墊子包好邊角,捆綁的繩索也要用布帛的那種,別用麻編的,那太粗糙……琉璃鏡重,棍子選粗實些的……”
祝憐月從來沒有這樣囉嗦地吩咐人做事。
童九兒笑道:“憐月姐姐放心吧,那樣的寶物,我們哪敢不小心。”
趁著唐厲風上朝這段時間不在沛恩宮,童九兒他們手腳麻利地將那一面琉璃鏡擡進了寢殿。
那剔透的藍色浮雕花紋邊框,銀色的平整鏡面,在宮殿中燦爛的燈火映照下,更是熠熠生輝。
童九兒、安沫和寧雅都在沛恩宮見多了珍寶,看著這鏡子,都忍不住垂涎三尺。
可是沒有任何人知道,葉疏煙爲什麼會忽然想起了這面她以前不肯去看一眼的琉璃鏡。
等琉璃鏡擺好,所有人都退下,葉疏煙抱著南柯,獨自站在妝臺前,輕撫著那鏡子的邊緣,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之處。
她怔怔看著鏡中的自己,已不復初入宮時的青澀模樣,想起這一路的步步爲營、艱辛重重,不覺默默落下淚來。
在這世上、這後宮,女子不易。
要做到一個名垂青史的女子,更加要比男人難許多。
她一直都爲了這個目標努力,從不覺得辛苦,可此時此刻,看著唐烈雲親手打造的琉璃鏡,她忽然有些累。
將南柯放在了藤編小窩裡,她便和衣躺在牀上,側身看著南柯:“南柯,我已按你想的,將這鏡子搬進殿來了,可是到底你爲什麼要我這麼做呢?”
南柯看著葉疏煙,竟有些不忍的神色從它的眼中閃過。
它輕輕一躍跳上了牀,依偎在葉疏煙的懷中,卻閉上眼睛,像是要睡覺的樣子。
葉疏煙笑了笑,伸手像抱著個洋娃娃一樣摟住南柯,將臉貼在它順滑清香的頭頂,也慢慢睡去。
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她夢見了太后。
太后掐著她的脖子,罵她是“搶走了哀家的兒子”的狐媚子。
又夢見了唐厲風上朝,滿朝文武指責她說她蠱惑皇帝,殘害妃嬪和皇嗣,致使太后被禁錮延年宮,皇家紛亂不寧……
若不是南柯用爪子推她的下巴,她還在掙扎中沉淪於夢魘。
一身冷汗地醒來,口乾舌燥,心慌意亂。
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抑或是可悲。
爲什麼別人要她的命都能那樣理直氣壯、高枕無憂。
可她只是出於自保,令太后被禁足而已,爲何在潛意識體現的夢境裡竟會如此不安?
她怔怔坐起來,叫了祝憐月和楚慕妍進來幫她梳洗更衣,準備迎候唐厲風回來。
坐在琉璃鏡前,那澄澈蔚藍的顏色,如同大海,甚至彷彿能聽見讓人心靜的緩緩海浪聲。
見葉疏煙怔怔看著這琉璃鏡發呆,嘴角還有些許恬淡的微笑,楚慕妍緊緊咬著嘴脣,最後還是忍不住揚手便給了自己一巴掌。
一聲清脆響亮的把掌聲,嚇了葉疏煙和祝憐月一跳。
“這好端端的,怎麼自己打自己耳光?”
祝憐月手快,一把抓住了楚慕妍另外一隻準備揮到左臉的手,蹙眉斥道。
楚慕妍一屁股坐在葉疏煙身邊的地毯上,雙眼通紅:
“疏煙,都是我不好……我要是沒有被龍尚功和屠司正害成那樣,你……你就不會放棄他……看看你現在過得究竟是什麼日子,這都怪我……你當初罵得不錯,我是個累人累己的蠢貨!”
祝憐月一把捂住了楚慕妍的嘴,嚇得臉色慘白,看著外面,阿彌陀佛求老天保佑沒人聽見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葉疏煙聽了這話,才知道,因爲她忽然要把琉璃鏡搬到殿內、剛纔還看著這鏡子發呆,所以楚慕妍誤會了她,以爲她舊情難忘。
楚慕妍是個直腸子,心裡懷疑,就要說出來。所以,祝憐月只怕也是這樣想的。
葉疏煙拉住了楚慕妍的手,輕輕爲她揉著打紅的臉龐,輕聲道:
“當初若不是你拿走了龍尚功她們放在我牀鋪下的瓔珞,被抓到司正房審訊的就是我。你替我受了那樣的苦楚,一條命都險些斷送在裡面,如今卻說都怪自己,豈不是讓我無地自容嗎?是我連累了你們纔是。”
楚慕妍淚珠滾滾落下,連連搖頭,不敢再用原本的聲調說話,壓低了聲音:
“是我勸你入宮爲妃、報復太后的,可你本一心做女官,對太后的陷害只是隱忍罷了。若不是我的傷,你不會下定那樣的決心。皇上對你情分是有,可終究涼薄,哪裡比得上雍王這般情深?是我……是我蠢,斷送了你這輩子的幸福……”
葉疏煙愣了片刻,看著祝憐月和楚慕妍悲憫的神色,卻是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