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公當仁不讓的高居上首,當著一衆諸侯,士卿的面,宣佈天子的詔令。
天王命曰:“朕獲執犧牲珪幣以事上帝宗廟,十一年以至今,上不能繼文武之業,下無以撫鎮諸侯,朕甚自愧。”
聽到這,鄭莊公心中的怒火已經蹭蹭的上來了。
接下來天子想要表達什麼,鄭莊公即便不聽也能猜得七七八八了。
“豎子安敢欺我!”
果然,接下來,虢公話鋒一轉。
“《詩》雲:‘我覯之子,維其有章矣,維其有章矣,是以有慶矣。’,朕既不敏,常思古道,昔者武王伐紂,成王視事,周公、召公之助多也,二者之賢,垂於天地。且《詩》亦云:‘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是以求賢必求於宗親,此武王之所以臣諸侯,成王之所以治天下也!”
“當今之時,禮制稍傾,文武之道漸墮,諸侯或背朕而擅行侵伐,劫奪同宗之土,不念宗親之誼,朕甚閔哉,故以此詔宣以親親之義,願與天下諸侯共反之王道,弘以文武大業!”
詔令不長,短短百十字,雖然沒有什麼強制的命令,甚至都沒點出是哪個國家不顧念同宗之間的感情。
但事實上,在坐的諸侯士卿就沒有聽不出來的,天子的矛頭是指向鄭國的。
站在鄭莊公身後的鄭忽也是有些吃驚,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天子會下這樣的詔令。
在他想來,天子遣使前來,最多拉個偏架,暗中使些絆子。
卻沒想到,竟然下了個詔令,這是要和鄭國不死不休的節奏啊!
把私底下的那點破事擺在明面上,就差沒指著鄭國君臣的鼻子說,你們這些破壞文武之業,影響同宗團結的亂臣賊子。
“事情鬧大了!”這是鄭忽心裡蹦出來的第一個想法。
“謹尊天王之命!”宋、衛、蔡、魯四國同時應道。
齊侯和鄭莊公沒說話,僅是起身拱拱手,算是對此詔令的迴應。
很顯然,這道詔令是今天的第一道開胃小菜。
接下來,纔是真正硬菜。
果不其然,蔡侯趁機借題發揮道:“鄭伯遣其子忽行以詐僞之計,趁寡人不備,劫寡人而求地,寡人意不願,忽則以廢立迫我,侵陵同宗,無過於斯,還請天使爲臣做主!”
蔡侯委屈吧嗒的說完,便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虢公。
“這蔡侯還真是…不要臉啊!”鄭忽心中嘖嘖兩聲,感嘆道。
蔡侯這麼賣慘的目的,鄭忽自然是心知肚明。
按道理來講,身爲一國諸侯,被人挾持,這麼丟人的事,怎麼可能會好意思說出口。
而現在蔡侯卻這麼說了,那麼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訛詐,蔡侯不單想從鄭國手裡面要回失地,還想再要些精神損失費。
蔡侯這一賣慘不要緊,除了虢公、宋公外,其他人都被他的這一招給打懵了。
這是個什麼情況??
蔡侯還要不要臉了??
說好的諸侯的風度形象呢??
其實,蔡侯心裡也苦啊!
這損招是宋公和虢公出的,宋公自從昨晚被鄭莊公搞的下不來臺,心中怒火難平。
於是,和虢公一合計,出了這麼一個損招。
蔡侯面對自己的老大哥宋國以及天子使者,他還能有什麼辦法。
左右都丟了一次人了,也不在乎再來一次。
不得不說,人的節操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往下掉的,以至於最後趨向於負無窮。
鄭莊公和齊侯面對如此不要臉的蔡侯尚能穩住心神。
而魯侯和公子伋就有點羞與蔡侯爲伍的意思,以袖遮面,實在不忍看蔡侯的醜態。
蔡侯表演結束,虢公立刻義正言辭的向鄭莊公詢問道:“請鄭伯爲寡人解惑,可有此事?”
鄭莊公怎麼可能會承認,冷冷的道:“無之,此事鄭蔡有盟約爲證,蔡侯貪寡人之瓷玉,願以地易之!”
虢公聞言,將目光轉向蔡侯。
蔡侯接著道:“鄭伯強予我瓷玉,寡人不敢不受!”
“蔡侯既受寡人之瓷玉,且訂之盟約,蔡侯此舉是背盟也!”
“非寡人背盟,實乃鄭伯強與我盟!”
……
二人你來我往,嘴炮打個不停。
說實話,鄭莊公是不屑和蔡侯打嘴炮的,但藉著打嘴炮拖延一下時間,讓對方暫時找不到由頭髮難,確實是個不錯的法子。
反正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
而且當時的具體情形,只有鄭蔡兩國知曉,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
鄭莊公藉此機會將活的說成死的也沒關係。
反正是死無對證。
雖說,天子和宋國根本不在乎誰對誰錯,他們的目的就是打壓鄭國,但別管在什麼時候,有理且有力的一方,總是會表現的比較強勢的。
這也是鄭齊兩國智囊搞出來的計策之一,混淆視聽。
未過多久,虢公見蔡侯隱隱有些抵擋不住鄭莊公言語的進攻,便開始準備親自下場拉偏架。
他衝宋公悄悄使了一個眼色,宋公立刻會意。
而後,他又將目光轉向魯侯,魯侯初時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微微頷首。
於是,虢公趁機向鄭國發難道:“寡人聞二位君侯之言,竊以爲此事絕非蔡侯之過,不知宋公、魯侯意下如何?”
不是蔡侯的過錯,那就是鄭國的問題咯,話說這麼委婉,言外之意卻是表露無遺。
宋公、蔡侯道貌岸然的回道:“天使之言,臣等皆以爲善!”
“不然,寡人以爲天使於此時論是非,過於武斷!”齊侯在這個時候,自然要站出來力挺鄭國。
這是必然的,天使和宋魯兩國都下場了,齊國不在此時下場更待何時?
“齊侯之言謬矣,天使代天王至魯,一應事宜,自可一言而決!”
宋公不甘寂寞,開始耍起了流氓。
意思也很明白,天使是天子派來的,天使說的話就是天子的意思,天子是老大,老大的意思就是聖旨,不正確也是正確的。
這副小人得志的嘴角,真是令人作嘔。
齊侯並不接茬,只是很客氣再次的對虢公道:“天使代天王而來,宜秉公而斷,不然,諸侯離心,即在眼前!”
這話,威脅的意味已經是相當濃了。
但問題是,虢公是天子派來搞鄭國的,會怕這麼句威脅的話嗎?
“齊侯慎言,寡人之言皆可付諸公論!”虢公擺了一張臭臉,冷漠的回道。
齊侯冷哼一聲,一摔袖,乾脆理也不理虢公。
人家是帶著王權的加持親自下場的,再爭論下去,也難能爭出個高低來。
既然如此,跟這樣的人廢話幹嘛?
純屬浪費口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