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闖了禍,遭了秧卻還要連帶你弟弟一起倒黴被驅趕,你倒是裝得不知道他的去向?”邊權臉上掛著譏諷的笑容,提及兩個兒子像是說道兩個陌生人一般,不管死活。
邊顯從進入邊村來,真正的震怒了,他上前揪起邊權的衣領,怒火攻心,話到嘴邊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門外的邊姓族親見族長被人挾持,都顯得憤然,紛紛操起就近的傢伙要從門、窗戶闖進來,邊權妻子在廚房聽到躁動也急忙跑出來,看到氣氛僵硬的兩父子,就木呆呆地站在廚房門口不知所措,完全不能發揮母親這個調和劑的作用。存在感極弱的幾個外人倒是替他們乾著急,樑晏尤其惜命,聯想到他方纔在邊村外爲了救鬼嬰毫不猶豫地跳下黃泉河水這種與他平日行爲極其不符的英雄作爲,他現在就心驚膽戰,尤其他在進入河水中的瞬間就反應過來自己是在進行一種自殺行爲。河水中的野鬼在他自投羅網後就擁擠上來,在他周圍密佈地裹住他,就在他以爲必死無疑時。被古谷坊抓住,拖出了河水。這一次精力讓他對陰間隱藏的危險有了更深層次的瞭解,連帶著也對邊家有了更深的敬畏,現在邊顯的動作明顯是觸怒了邊村村民,這種前後夾擊的危險讓他膽寒,他連忙拉著洛晃上前,一人一邊將邊顯拖走,強行按到沙發上。邊權整理衣領,再次安撫著族人的情緒,一一趕他們回家,別在外滋生事端。這是出於人類的本能,仔細想想,他們就算生事端也無事,陰間的刑罰。尚且管不到他們。門外那個報信皮膚白皙的漢子又回來了,扒著窗戶對邊權說:“族長,那位大人還沒走,他來問,我們今天還有沒有客人?”
邊權顯得有些不耐煩,那位大人與他們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幾十年都不見得有過接觸,今天怎麼一來就不想走了,更何況他一個看守奈何橋的何時管起了通道事宜,便道:“告訴他。今日有客無客我們不知道。請大人先回去吧。”
漢子又顛顛兒地往外跑。
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得到緩解,邊顯母親這才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拉著邊顯說:“你弟弟跟你走後就沒有回來過。這些年來沒有音訊。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裡?”
邊顯甩開手,淡淡道:“不知道。”想了想又問,“邊執現在在哪裡?”他沒有見過邊執,但是他名字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妙,九姑娘也好。張大腳也好,張義濂也好,都與他有關。這人在邊家的地位是什麼,跑出去做什麼他統統不知道,所以就算邊執告訴張大腳,張義濂是自己弟弟的後代。他也不想馬上告訴邊家的人這件事。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也只有邊權這種膽小的人才願意一生住下去,生生世世不出去纔好。
邊權在嘴中囔囔著邊執的名字,最後才從腦海中的角落翻找出這樣一個人來。膽小、懦弱不起眼,非常沒有存在感的人,“不知道,許久沒見過他了,估計是不在陰間。跑出去了。”
沒有人搭話,邊顯凝視著茶幾愣神。邊權冷臉看著被自己驅逐的兒子,女人坐在邊顯身邊大氣不敢喘地偷偷抹眼淚,剩下一大票人不知所措地聽著廚房傳出的沸水翻滾聲。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一直努力縮小形象隱去存在感的張大腳終於站出來,許是因爲不論真是年齡是多少,一屋子的人從外表上來看,還是他看上去年齡最大,底氣最足。他問:“族長,邊顯既然想知道當年的實情,不如你就說與他聽。半個多世紀都過去了,有什麼不好說的?”
邊權冷哼,“幾十年時間算長麼?對我們來說非常短。長命千歲對我們來說不是什麼望塵莫及的事,只是看我想還是不想罷了。邊顯,你果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非要探究個一清二楚的話就跟我來。其他人,請回。”說罷,人轉身向外走去。
“我們究竟來做什麼?”鍾壅抱著同樣莫名其妙的大清,問張魁。他們一羣人就這樣被邊權粗魯地趕出了邊村,好在邊權還算講理,提前讓人找來帶路的老鬼,現在老鬼正沿著原路帶他們向通道方向走。來時樑晏真睡了一半裝睡了一半,現在略顯興奮地看著周邊的景色。
張魁對鍾壅的問題聳肩攤手道:“不知道。原本我不知道邊家地處詭異危險,想著若是能跟過來搞清楚整件事的起因也好。現在我寧可糊塗一世,也不想著這裡瞎摻和了。”
前方的老頭突然停住了腳步,他們回神,原來再一次來到了奈何橋,那位帥鬼大人仍舊傲然站在橋頭,翹首以盼地看著他們的方向。老鬼彎腰作揖,男鬼掃了眼人羣眼神未作停留地點點頭,他們順利地路過了奈何橋。人還沒走多遠呢,橋上傳來了騷動。衆人均好奇回頭看橋上。首先看到的就是原本有序地驅趕鬼魂、維持隊伍秩序的十幾個陰差正在四處亂竄,只見一名陰差衝進鬼魂隊伍中,撈出一隻鬼,手中三尺鐵鏈勒在鬼魂的脖子上,生生將它勒得噗嗤一聲成了煙霧魂飛魄散散在空氣中。“鬼差瘋了?他們可以自行將鬼就地陣法?”洛晃吃驚地說。陰差有陰差的行爲準則,除非是危害較大、留之無意的惡鬼兇鬼,陰差可以自我判斷處置與否外,對於其他的鬼一律要帶入地府審判後決定是受罰還是輪迴。這幫子陰差怎麼會隨意對已經被判爲進入輪迴的鬼魂出手?
“沒瘋。他們在捉渾水摸魚的。”看守奈何橋的大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邊,冷冰冰地說。他說話音調毫無起伏,外加他陰氣過重,所以他的聲音傳進別人耳中就是冰冷無情。
嚇了一跳的樑晏清呼了一聲,靠向洛晃。張魁穩住心神,問:“什麼意思?渾水摸魚?”男鬼轉頭看看他們,身手搭載張魁肩膀上,張魁霎時間覺得肩膀上的肌肉被凍傷一樣的灼痛,眼前一花,再緩過神來自己已經佔到了奈何橋上。鍾壅抱著大清站在男鬼另一邊,目瞪口呆地站著。男鬼將這兩人帶到了奈何橋上,不顧兩人的驚恐,指著排隊的鬼對他們道:“渾水的,在那裡。”驚嚇之餘,他們兩人一狗順著男鬼的手指向方向看去,鬼隊伍中明顯不同於他們剛來時看到的那樣的平靜。原本低頭安靜排隊的孤鬼們此時都擡起頭,亂哄哄地小幅度動來動去,有的明顯在說話嚷嚷,離鍾壅最近的那隻鬼就在隊伍中往外衝嚷著讓他回家,他不想死。鍾壅本就是容易吸引鬼的體質,現在更是狼羣中的綿羊,那隻衝出隊伍叫著要回家的鬼馬上鎖定了鍾壅,馬上躍起向他撲過來。鍾壅吃驚地閉上眼睛,附身這種事做著做著就習慣了,但是眼看著自己被附身還是不忍直視。一陣冷風撲面,那鬼的臉在離鍾壅一寸的地方,吱了一聲,向後滾去。鍾壅隨即睜開眼睛,見到那隻鬼被陰差抓住,就地給滅了。鍾壅懷中的大清四肢亂蹬,掙扎著朝那隻被捉拿的鬼叫著。鍾壅收緊雙臂,制止大清,質疑:“就因爲他要附身所以就要殺了他?”殺鬼,說出來很奇怪,畢竟對方做人的時候已經死過一次,但作爲鬼被消滅就是徹底地消失了。
“沒有你的狗,你剛纔早死了。他不是爲了附身,是爲了找食物。”守橋的這位大人道。
鍾壅噤聲,讚賞地摸了摸懷中的大清。鬼隊伍中越來越多的鬼出現騷動,大清的犬吠聲漸強,張魁捂著一側的耳朵,降低大清的叫聲對耳朵的衝擊,對男鬼問道:“你不管管?”這位不是看守奈何橋的大人麼,怎麼眼看著這些鬼差人手不夠忙得焦頭爛額,還不出手幫忙,反倒優哉遊哉地在一旁看熱鬧?什麼時候地府的公務員也這樣的不盡職責玩忽職守了?
男鬼歪頭,不解地看著他,說:“我管橋,不管鬼。橋未塌,我急什麼?”
“……”張魁無語,果然不管是哪裡的官員都是這樣的專供主職兩耳不聞窗外事麼?
男鬼突然衝遠處的鬼隊伍中吼道:“擅闖奈何橋的生人,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這一嗓子威嚴重生,驚得附近想要脫離隊伍的鬼紛紛往隊伍裡跑。男鬼腳不離地,擡手,枯瘦慘白的手臂從寬大的蝶袖中伸出,無限伸長,插入隊伍中,抓住一物,迅速拖了出來。
蒼老的聲音誒喲一聲,引得從遠處奔過來的樑晏懷中的鬼嬰探頭張望。佝僂的身軀面朝向躺在地上,跑上來的幾人驚呼:“宋坤鵬?!他怎麼在這裡?”
宋坤鵬正一臉死氣地躺在地上,瞇起眼睛看著他們,嘴脣凍得發紫,四肢抽搐。男鬼居高臨下地凝視宋坤鵬,拉起一邊的嘴脣,“難怪沒找到,已經是個半死的活人,味道跟死人差不多。就你一個人混進來了?”
宋坤鵬被他的陰氣凍得渾身顫抖牙齒上下打顫,他回望著男鬼僵硬的面孔,雙脣蠕動想要開口時,鬼嬰的臉湊到他面前,宋坤鵬不可置信地說:“阿福?”
“大人,騷動。”一個陰差飄至男鬼身邊,請示道。
原本整齊排滿鬼的隊伍,在慢慢地向判官殿涌去。
第九卷第八章 相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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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魁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