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專寵蕭允,這在宮中已不是秘密了,因此宮內的太監、宮女都想著討好蕭允。
這日,蕭允吃過早膳,就有守禦花園的太監送來了一束菊花。那太監知道蕭允喜歡素淨,因此特意選了一束白玉珠簾來。
蕭允見那菊花開得好,就吩咐疏影拿了一個碧玉瓶來,親自灌了水,又拿著花剪修剪花枝。
潔白如雪的菊花插在瑩潤碧綠的花瓶中,格外映目。
外面傳來一陣巴掌聲,蕭允知道是皇上來了,就放下花剪,迎了出去。
皇上已帶著魏剛走了進來。蕭允福身施禮道::“妾請陛下安?!?
皇上拉起蕭允,攜著蕭允的手一道進了屋子。
皇上一進屋子,就看到桌上的那瓶菊花,笑道:“這菊花開得卻好?!?
蕭允微微一笑,親自倒了一杯茶,奉給皇上。
皇上接過茶碗,回身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下。
蕭允見皇上雖然臉上帶著笑,可那笑容卻有幾分勉強,知道皇上是有心事。蕭允明白皇上若是因國事擔心,自己斷沒有多嘴相問的道理,也就說道:“國事雖然繁重,可陛下還是要保重御體纔是。”
皇上聞言,他知道以蕭允的聰明穎悟,想是看出了自己有心事,也就看向蕭允道:“朕今日來是要和你說承明的事情。”
本來上次承明離開的時候,蕭允因承明舉動異常,心中就有些隱隱的不安。如今她聽皇上這般說,不由觸動了心事,忙問道:“承明怎麼了?”
皇上嘆了一口氣,拉蕭允在自己身邊坐下,這才道:“有人密報朕,說承明暗中結交廢太子餘黨,圖謀不軌。”
蕭允聞言,心中大驚:皇上如果說的是真的話,那麼承明的性命堪憂。謀逆是帝王最不能容忍的事情,承明已經觸及了皇上的底線。蕭允不由在心中埋怨承明糊塗。
蕭允雖然心中埋怨承明,可還是笑道:“陛下,承明年紀尚小,懂得什麼?只怕是以訛傳訛,還望陛下明察。”
皇上嘆了一口氣,道:“朕豈能不訪查明白?”
蕭允見皇上的神色甚是凝重,知道多半確有其事,不由跪下道:“陛下,承明縱使有錯,還請陛下念在其年紀幼小,不懂世事的份上,恕他無罪?!?
皇上拉起蕭允,道:“母后駕崩前,特意把承明囑託給朕,朕豈能不念及母后的遺命?再者,朕知你待承明如己子,朕又豈能讓你傷心?”
蕭允聽皇上句句體貼自己的心意,心中甚爲感動,又要行禮。
皇上一把拉住她,道:“你不必多禮,容朕熟思之。你放心,朕定不會讓你傷心。朕今日來此,不過是想告訴你一聲,免得你聽到風聲擔心?!?
蕭允看著皇上,眼中滿是感激。
皇上微微一笑,道:“朕還要處理朝政,你先歇著吧,放寬心,不要多想?!?
蕭允親自將皇上送了出去。待皇上坐上帝輦,她纔回到房中,心中卻替承明擔心不已。
卻說王婉正坐在房中看書,就聽小太監稟道:“皇后娘娘,老夫人來了?!?
王婉聽說是母親來了,忙放下書,含笑道:“快請老夫人進來罷?!?
過了一會兒,王夫人就隨著小太監一道進來了。
王夫人給王婉請了安,就道:“妾聽說皇后娘娘身子有些不大舒服,因此進宮來給娘娘請安。”
王婉一邊讓王夫人坐下,一邊笑道:“母親放心,沒什麼大礙,不過是天氣涼了,偶爾受了點涼罷了?!?
母女兩人寒暄著,那些服侍的太監、宮女都退了出去。
王夫人見屋內無人,就說道:“皇后娘娘放心,事情已經辦妥了。”
王婉聞言,一挑秀眉,笑道:“我已聽說了,有人密報皇上承明謀反的事情,哥哥辦事果然利落。”
王夫人拿著帕子掩口而笑,道:“那承明年紀尚小,一心只想著報仇。杜家又是個沒成算的,只想著榮華富貴,自然容易?!?
王婉微微點了點頭,又吩咐道:“母親回去告訴哥哥,千萬小心著些,不可大意了?;噬蠣懭司鳎羰潜换噬现懒?,這件事是哥哥在背後謀劃的,只怕王家危矣。”
“皇后娘娘放心,紹政自有分寸,半點也懷疑不到他的身上?!?
“我當初只想借蕭允分呂淑妃之寵,沒想到呂淑妃這般容易就失了寵,更沒想到皇上對蕭允這般情深,我不能不防。承明倒是一枚好棋子,正可以借他離間皇上和蕭允之間的感情?!?
王夫人笑道:“娘娘果真好智謀,這般皇上若是嚴懲承明,蕭允定然要跟皇上分心?!?
王婉聽了,不由想起一事,凝神想了想,就壓低聲音道:“母親,我如今只怕皇上看在蕭允的面子上,把這件事糊塗過去?!?
王婉說到這裡,下意識的看了看四周,這才湊近王夫人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王夫人連連點頭稱是。
母女兩人又閒談了一會兒,王夫人就起身告辭了。
皇上離開結綺宮,逕自去了御書房?;噬蠏吡艘谎塾干系淖噙。闹兄挥X得深深的無奈:承明犯下謀逆這等大罪,自己心中的震怒可想而知。但自己如果嚴懲承明,那麼……
皇上想到這裡,長嘆了一口氣,負著手走到窗前,靜靜的望著窗外那一叢叢的菊花:自己內心深處對兄長的死,一直有著深深的負疚,而承明是兄長留下的唯一兒子;母后的殷殷囑託彷彿還在昨日;還有蕭允……
在這一刻,皇上下了決心。他慢慢轉過身,喊了一聲“來人”。
魏剛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垂首站在一旁,輕輕答了一聲“陛下”。
皇上吩咐道:“你去宣熹國公進宮?!?
“領旨?!蔽簞偣碜?,慢慢的退了出去。
皇上看著魏剛的背影,不由苦笑了一下:自己不是沒覺察到承明對自己的敵意,但是這也是人之常情。自己雖然沒有親手殺死兄長,可兄長的死卻是因自己而起。自己召承明來見自己,自己又該如何和承明說?
皇上慢慢的踱到御案後坐下,拿起一本奏摺慢慢的翻看著。奏摺上究竟寫了什麼,皇上一個字也沒看清,只是格外留意外面的動靜。
過了約有半個時辰,就聽魏剛在外面稟道:“陛下,熹國公到了。”
皇上輕輕咳了一聲,隨即道:“宣他進來罷。”
承明邁步進了屋子,在御案前站定,躬身行禮道:“臣請陛下安。”承明的神色間帶著幾分不甘。
皇上這才擡起頭,看向承明,和聲道:“你坐吧?!?
承明謝了恩,在一旁的繡墩上坐下。
屋內陷入一片沉寂。
皇上注目承明良久,才問道:“你可知道朕宣你進宮是爲了什麼事嗎?”
承明嘲諷的一笑,道:“陛下既然已經知道了,那麼臣也沒什麼隱瞞的。臣自認爲臣沒什麼做錯的,臣不過是想拿走本來就不屬於陛下的東西。”
皇上聽了承明的話,不覺一怔。半晌,皇上嘆道:“承明你如此做,豈不是辜負了你蕭氏母親?”
承明聞言,一下子站起身來,圓睜雙眼看著皇上,道:“臣正是不想辜負蕭氏母親才這般做的。”承明臉上的神色甚是古怪。
皇上注目了許久,突然看懂承明臉上的神色是男人想要保護自己的女人的神色?;噬喜挥X大驚,心中早已轉過千百個念頭。
承明只是看著皇上,眼中滿是恨意。
半晌,皇上突然問道:“你心中真的是把她當做母親嗎?”
承明聞言,不覺一怔,明明應該脫口而出的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皇上看著承明的態度,更加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心中不由溢滿了怒氣:她是他的繼母啊,承明他怎麼敢?
皇上重新審視著承明:只見承明長高了不少,臉上的青澀也已經褪去不少,下巴處已隱隱有了鬍子,承明長大了。
皇上仔細想了想,承明今年已經十三歲了,按常理,明年就該娶妻了。
皇上突然只覺得無力,知道了這等事情,自己本該端起長輩的架子,教訓承明一頓,讓他去了妄想??勺约核坪踉缇蜎]有了教訓承明的資格,承明對繼母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可自己呢,自己——
皇上慢慢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眼中滿是羣臣一貫畏懼的英毅神采。
皇上拿起一本奏摺,起身走到一旁的香薰旁,親手拿起香薰的蓋子,將奏摺放到香薰內。
火苗一下子就竄了起來,將奏摺裹了起來。
皇上靜靜的看著火苗將奏摺吞噬,這才沉著聲音說道:“朕姑且饒過你這次,若是再犯,朕定不輕饒?!?
皇上說到這裡,就高聲吩咐魏剛進來。
魏剛進來後,皇上就令魏剛宣翰林過來草詔。當著承明的面,皇上將承明暗中勾結的建元舊部,或殺,或黜,掃除乾淨,無疑是徹底將這場謀逆消滅在萌芽。
翰林領了旨意,下去草詔。
屋內只剩下皇上和承明兩個人。
承明看著皇上,冷笑道:“陛下以爲這樣,臣就罷手了嗎?”承明說完,拱了拱手,隨即邁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