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已是三月,蕭夫人見天氣漸暖,就想著帶愛女去廣惠寺燒香拜佛。
卻說這廣惠寺是京師第一大寺院,香火甚是靈驗(yàn),每日拜佛的人可謂是絡(luò)繹不絕。廣惠寺的主持智信方丈更是精通佛法的高僧,就連宇文淵也曾數(shù)次召他入宮宣講佛法,因此京師達(dá)官貴人皆是到廣惠寺禮佛。
到了禮佛這日,蕭夫人與蕭允絕早的起了身,皆是素淨(jìng)打扮。蕭允穿了一件雪青色的長袍,因蕭允是未嫁女子,倒不宜太過素淨(jìng),因此袖口、裙襬皆繡著粉紅色的桃花,頭上戴著一支白玉鳳頭釵,髮髻間簪了一支金絲攢寶蝴蝶穿花的金簪。
一時,蕭夫人和蕭允皆梳洗好了。玲瓏這才問道:“夫人可用早膳?”
蕭夫人因問道:“都準(zhǔn)備了些什麼?”
“因夫人要去禮佛,因此廚房特特做了齋飯,棗兒熬得粳米粥,四樣素點(diǎn)心,炒的麪筋、豆腐,還有各色小菜?!?
蕭夫人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甚好?!?
玲瓏聞言,忙給一旁侍候的小丫鬟使了一個眼色。那丫鬟會意,忙出去傳早膳。
早膳擺好了,蕭夫人和蕭允吃了早飯,正坐著喝茶,就見蕭聰和楊氏走了進(jìn)來。
楊氏給蕭夫人請了安,就道:“兒媳來晚了。”
蕭夫人笑道:“什麼晚了?本來也沒什麼事,我是特意吩咐她們不讓你過來侍候的。今日我?guī)忝妹萌グ莘?,原也想帶著你,只是老爺說最近貴妃對家裡甚是關(guān)切,因怕貴妃派人出來,所以就留你在家裡照應(yīng)。”
楊氏忙答道:“兒媳理會的?!?
蕭夫人與楊氏說了幾句話,就站起身道:“時候不早了。”蕭允忙扶著蕭夫人朝外走去,蕭聰跟在後面,楊氏帶著一衆(zhòng)侍女送了出來。
蕭夫人和蕭允上了馬車,蕭聰亦上了馬,護(hù)送母親和妹妹去廣惠寺。
廣惠寺卻在京師西郊的西山上,走了一個時辰不到,西山就已經(jīng)到了。
西山從山腳一直到山頂皆是大塊的青石臺階,那青石臺階因走的人多了,磨得甚是平滑。石階兩旁樹木繁茂,頗有幾分幽靜的味道。
馬車在山腳停下,蕭允微微掀開車簾的一角朝外面看去,就見山下站著一羣人:這羣人身材魁梧,面色皆甚是凝重。
西山原不甚高,因此善男信女們無論貴賤,皆是步行上山。
蕭允帶了面障,在侍女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卻不由自主的又看了那羣人一眼。
蕭聰湊到蕭允身邊,低聲說道:“這些人看起來大有來頭,只怕今天有什麼皇親國戚來此拜佛?!?
蕭允也低聲答道:“哥哥說得是,我們須得小心些纔是?!?
蕭聰又看了那羣人一眼,只覺得其中有一兩人似乎很面熟,一時卻也想不起來是誰。
蕭夫人早在侍女的攙扶下上了臺階,因見蕭允遲遲沒有跟上來,不由回頭看了一眼。
蕭聰一拉蕭允的衣袖,兩人忙快走了幾步。
蕭夫人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雖然山不甚高,卻也歇了兩次,因此等到了山頂,時候卻也不早了。
蕭夫人、蕭聰和蕭允整肅了衣裳,蕭夫人和蕭允又除了面障,這才邁步進(jìn)了山門。
早有小和尚迎了上來,引著蕭夫人等人在佛前拈了香。蕭夫人又佈施了白銀五百兩。那小和尚見蕭夫人出手闊綽,早喜得眉開眼笑,請了知客僧,又請蕭夫人去後面的靜室喝茶。
靜室內(nèi)陳設(shè)的甚是雅緻,桌上早已備好了素點(diǎn)香茗。蕭夫人一邊吃茶,一邊和那知客僧說些因果故事。
蕭允坐了一會兒,只覺得無聊,因和蕭夫人說要去後面的藏經(jīng)閣看佛經(jīng),也就站起身來,帶著兩名侍女出了靜室。
蕭允也曾隨蕭夫人來過這廣惠寺數(shù)次,因此對寺中的路徑倒也熟悉,也不用那小和尚帶路,自己領(lǐng)著侍女徑自到了後院。
這廣惠寺的後院甚是寬敞,後院遍植杏樹。如今已是三月天氣,杏花正開得爛漫,或粉紅,或瑩白,燦若雲(yún)霞,倒有幾分可觀之處。
蕭允也不急著去看佛經(jīng),只是站在花樹下,看那滿樹的繁花。
卻說秦王因竇皇后的生日將近,因此今天一早就特意到廣惠寺爲(wèi)竇皇后祈福。
秦王爲(wèi)人素來不願張揚(yáng),因此特意將侍衛(wèi)留在了山下,只帶了幾名親隨上山。
秦王拜過了菩薩,原是要和智信大師下一盤棋的。不想智信大師正在打坐,秦王不便攪擾,就一個人到後面藏經(jīng)閣看佛經(jīng)。
秦王拿著一本佛經(jīng),對著西窗慢慢的翻看著。看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秦王漫不經(jīng)心的掃了一眼窗外,就見一名女子正背對著自己而立,身姿極爲(wèi)嫋娜,正踮著腳去折杏花。
那名女子踮著腳,伸著手臂,卻夠不到枝頭的那朵杏花,嬌嗔的跺了跺腳。
秦王瞧見那女子的情態(tài),倒覺得有幾分興味,索性放下佛經(jīng),慢慢的踱出屋子。
原來蕭允因見杏花開得可愛,就想著折一枝下來,也就踮著腳去夠那枝頭的杏花。不想那杏樹皆是幾十年的老樹,甚是高大,蕭允夠了半天也沒折下一朵花來,索性跳著腳去折那杏花。
秦王見那女子跳著腳去折花,髻上插著的穿花蝴蝶金簪隨著她的動作一顫一顫的,似乎要振翅飛去,嘴角邊不由流露出一絲笑容來。
原來宇文淵未起兵之時,也是楚國的重臣,家世貴盛,因此秦王自幼所見到的女子皆是一板一眼的閨秀。他如今見了蕭允這般,不由有幾分新奇,也就慢慢走到蕭允的身後。
蕭允用力的跳了一下,不想用力過猛,身子一個搖晃,不由退後了幾步,一下子退到秦王的懷中。
秦王只覺得鼻間纏繞過一縷幽香,隨即一個溫軟的身子就靠在了自己的懷中。
兩人皆是一愣。
蕭允一扭頭,見是一名青年男子,臉一下子就紅了,忙垂了頭,從那名男子的懷中退出。
秦王只覺得那溫軟的身子離開了自己的懷抱,未免有些失落,不由看著蕭允出神。
疏影和暗香雖然一直在一旁服侍,適才卻沒注意到秦王,如今見了這般,都忙湊到蕭允身邊。
秦王見蕭允臉頰緋紅,壓倒桃花,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tài),忙握起拳頭,湊到脣邊輕咳一聲,拱手爲(wèi)禮道:“在下多有冒犯,還請姑娘多多見諒?!?
蕭允只覺得面上作燒,也知面前的男子不是有意輕薄,因此也還了半禮,道:“公子不必多禮,是妾不小心?!?
蕭允說到這裡,想起方纔的情景來,越發(fā)的不好意思,微垂眼睫,嬌/喘微微,一雙玉手只管絞著手中的繡帕。
秦王猛然覺得面前的女子有些眼熟,仔細(xì)想了一會兒,這才記起自己曾在母親的宮中看過她,她就是名滿京師的蕭允。
秦王記起自己上次見到她時,她規(guī)規(guī)矩矩,一板一眼,仿若一個木頭美人一般。今日見了,不想竟是這般一個靈動的女子,心不由微微一動。
蕭允適才因爲(wèi)太過慌亂,沒有仔細(xì)打量面前的青年男子,如今偷偷看了幾眼,也覺得似乎有些眼熟:五官深邃,眉眼斜飛入鬢,薄脣緊抿,顯出異常的堅毅來,尤其是這名男子的眼神,透著一股逼人的風(fēng)采來。
蕭允出身前朝宗室,父兄皆是一時之秀,家中的中表兄弟也是名滿一時的俊傑之士,因此倒也見慣了風(fēng)采出衆(zhòng)的男子。可如今見到這名男子,只覺得他身上別有一番與衆(zhòng)不同的風(fēng)采,那是一種俾睨天下的氣度。
秦王走到樹下,輕輕一跳,折下一支粉紅的杏花來,遞給蕭允。
蕭允看著秦王送到面前的杏花,臉色越紅,卻也知道面前的男子是一片好心,也不好駁了他的面子,因此伸出手去接那支杏花。
蕭允因爲(wèi)適才折花,露出了一段皓腕。那腕上帶著一支翡翠鐲子,皓腕翡翠交相輝映,碧綠的翡翠襯托得那手腕越加的瑩白。
秦王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蕭允的柔荑,目光不由一頓。
蕭允這才覺著,忙拉了一下衣袖,臉色越紅,這才接過杏花,微微福了福身子。
秦王掩飾的垂下眼睛,低聲道:“在下就不攪擾姑娘的雅興了?!甭曇糁袔е唤z他自己都沒覺察到的暗啞。
秦王說完這句話,就拱了拱手,轉(zhuǎn)身離去。
蕭允福身還禮,說了一句“公子慢走。”
秦王走了幾步,驀然回過頭來:恰好一陣微風(fēng)拂過,就見花樹下站著一名嫋娜娉婷的少女,如雪的花瓣飄落在她雪青色的長袍上,漆黑的髮髻間……
在這一剎那,秦王竟有些癡了。
秦王的身影越行越遠(yuǎn),蕭允看了一眼手中的杏花,將杏花遞給一旁的疏影,淡淡的說道:“回去吧。”
卻說蕭允回到靜室,見寺中的和尚早已準(zhǔn)備好了一桌素菜。
蕭夫人見蕭允進(jìn)來,笑道:“你不回來,還想著讓你哥哥去找你呢。如今時候也不早了,早些吃了飯好回去?!?
一時,蕭夫人等人用過了齋飯,又略坐了片刻,喝了茶也就走了。
日已西斜,陽光透過枝葉灑在青石臺階上,留下了斑駁的光影。蕭夫人一行人迤邐行到山腳,下人早已備好了馬車等在山下,趕上來行禮。
疏影和暗香扶著蕭允上馬車,疏影不小心將那支杏花掉在了地上。
蕭允突然覺得似乎有人在看自己,不由回頭看了一眼,透過面障,只見樹枝掩映下的青石路,又聽蕭夫人催促,也就上了馬車。
轉(zhuǎn)眼間,蕭府衆(zhòng)人已經(jīng)走得乾乾淨(jìng)淨(jìng)。
有人從樹林間慢慢的走了出來,撿起路上那枝零落的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