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之役”的本質是宋國公族的權力鬥爭。桓族背後有楚國的支持,戴族則有晉國爲首的諸侯國的聲援。通過大國的博弈,小國的派系得以在國內贏得權力地位,大國也因此獲得小國的擁護支持。當然,小國也要付出相當代價——包括以財物土地回報,年貢等等,將來大國發(fā)生摩擦時,小國還要出錢出力幫助他們贏取勝利。
透過此役看到的春秋政治局面,跟當今世界的格局是不是有異曲同工之處?大國互撕,小國動作頻頻,說白了,這些小國不過是大國的馬仔。他們被大國授意,做出挑釁對手的舉動,未必出自本意。由於國小力微,他們的言行舉止都受制於站在身後的大國。
爲求庇護,大國在小國駐兵,軍費由小國出,給養(yǎng)等一系列支出都由小國買單。小國用錢財換取大國的保護,獲得安全感,大國則多了幾枚可以打贏對手的棋子。不僅如此,小國內部的派系鬥爭,何人執(zhí)政,甚至某些法例的修訂,背後都有大國的身影。
“彭城之役”是晉國新君即位後的首秀,這場戰(zhàn)役以晉國勝利告終。然而,它的意義並未止步於此。通過這場勝利,晉國向各國宣告——
內亂已經過去,此時的晉國面貌一新,上下一心,威風凜凜;衆(zhòng)多諸侯國都爭著前來參與對楚鄭作戰(zhàn),他們之所以如此熱情主動,乃是因爲承認晉國是中原霸主,中原的話事權仍然牢牢掌握在晉國之手,容不得他人小覷;言而無信者受到懲罰——齊國參與會盟卻沒參戰(zhàn),戰(zhàn)役一結束,晉國立馬帶領諸侯聯(lián)軍討伐齊國。齊國不敢得罪,馬上求和,爲表誠意,還派出太子光到晉國做人質。
通過此役,晉國不僅揚了威,還收穫了宋國的忠貞不渝。而這一切全拜楚國所賜。沒有他們意欲討伐宋國,扶植叛軍在先,晉國何來機會插手宋國內部事務?又如何施予如此巨大的恩情給到宋國,令戴族在此後的六十年不離不棄?又何來機會如此迅速的組織一次諸侯會盟,向中原各國展示新一任晉國執(zhí)政集團的團結和諧?
齊桓公去世後,齊國的霸權衰落。晉國實力大增,晉文公踐土會盟拉開了晉國爭霸的序幕。與此同時,楚國開疆拓土,日漸強大,在中原事務的份量越來越重。楚莊王勵精圖治,頻頻北上,一度令晉國陷入被動,霸主地位岌岌可危。中原的政治舞臺可說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各路風流人物輪流擔綱主演。
新一任的晉國國君上任,一上來就把楚國和鄭國打個措手不及。好的開端是個好兆頭,意味著如果乘勝追擊,如果能持之以恆,好的結局也是順理成章。
對手不僅僅是敵人,也可以是成就對方的推手。偉大的對手成就偉大的企業(yè),正如百事可樂和可口可樂。如果晉國的霸業(yè)能重新開啓新徵途,楚國必是成就晉國的優(yōu)秀對手,或者此役就是預演。
如果說解決宋國的問題是迫在眉睫不得不發(fā)的話,鄭國的問題便是接下來必須主動解決的了。
晉國與諸侯商量好,各自休整,三月後再一同討伐鄭國和楚國。
三月後,韓厥和中行偃率領中軍直奔鄭國,他們圍繞鄭國展開了激烈的攻勢。鄭國死守,無奈實力懸殊,外城被攻破。晉軍在洧水邊打敗了鄭國的步兵,內城卻久攻不下。眼見兵士疲敝,韓厥下令撤軍,移師與諸侯會合再作打算。
此時,中原各諸侯國已駐紮在鄫地等候晉軍的到來。晉君向晉軍下令,命韓厥帶領聯(lián)軍揮師南向,直奔楚國而去。晉君則與衛(wèi)國國君獻公帶領部分兵士駐守在戚邑,作爲後援,靜觀其變。
聯(lián)軍入侵楚國焦地、夷地,兩地不同程度受到破壞。然楚軍堅守不出,嚴陣以待。於是聯(lián)軍又調頭北上,往楚國的盟國陳國而去。陳國已經提前收到消息,嚇得趕緊關閉城門。他們在國內發(fā)起總動員,對軍士一番訓誡鼓舞,恩威並濟,終於擋住了聯(lián)軍的攻勢。
晉國此番行動,意在警告鄭國,報復楚國。雖受限於戰(zhàn)時的情勢,並沒取得決定性的勝利,然初衷已達。
此次,鄭國之所以如此堅決的站在楚國一邊,乃是出於愧疚感恩,畢竟,楚共王在“鄢陵之役”中失去一隻眼睛,代價慘重。
無論如何,攻鄭、侵楚、伐陳,短短一月,晉軍率領諸侯聯(lián)軍掠過三國,所到之處驚起無數(shù)煙塵,著實令楚國嚇出一聲冷汗。
公元前658年,齊公子小白趕回齊國都城繼位國君,後世稱爲桓公。桓公任國君後,任命管仲爲相。管仲主持國政,對內實施大刀闊斧的改革,對外提出“尊王攘夷,夾輔周室”。之後,齊國國力大增,在中原影響日大,率先成爲春秋霸主。
然而,楚國卻不遵從齊國的號召,並未向周王室納貢。於是,齊桓公以此爲由,率齊、魯、宋、陳、衛(wèi)、鄭、許、曹八國軍隊討伐楚國。此時的楚國,已非周王分封時的五十里小國,如果逼急了,他們定會拼死一戰(zhàn)。到時,諸侯聯(lián)軍損失慘重,得不償失。
於是雙方止戈,同意坐下談判。公元前656年,雙方在召陵訂立盟約,同意各自退兵,互不侵犯。楚國承諾,按時向周天子進貢規(guī)制的包茅祭品。此次會盟,史稱“召陵之盟”。
此時距“召陵之盟”已有八十四年,八十四年來,楚國從未遭遇過如此浩大的諸侯聯(lián)軍的圍攻,這令楚共王大爲驚恐。從前是訂盟和議,這一次要如何收場?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晉國這樣欺負人?不!楚國決定報復。
同年秋,楚共王命司馬子辛率領軍隊趕到鄭國,準備聯(lián)合鄭國入侵晉國的盟友宋國。很快,楚鄭聯(lián)軍便侵佔宋國的呂地、留地,鄭國還公開佔領了宋國的犬丘。
事發(fā)不久,鄭國國君成公一病不起。執(zhí)政子駟見晉國風頭正盛,鄭國國君卻有疾在身,以爲繼續(xù)對抗晉國實爲不祥,建議背楚向晉。鄭成公卻以楚共王眼瞎是因庇護鄭國所致,千叮萬囑不可背棄楚國。
鄭成公薨,鄭襄公繼位。子罕掌國政,子駟處理政務,子國出任司馬。鄭國朝野都認識到,晉國否極泰來,聲勢正旺。反觀楚國,已顯頹勢。鄭國要生存,必須擇強者而從之,遇弱者則棄之。於是紛紛建議投靠晉國。作爲顧命大臣,子駟主張堅持君命不改,衆(zhòng)人只得作罷。
晉軍在南方兜了一圈,鄭國卻不爲所動,晉君大爲苦惱,命智罃組織諸侯會盟,共商服鄭對策。
智罃與魯國亞卿仲孫蔑、宋國華元、衛(wèi)國孫林父、曹國人、邾國人在戚地會見,就如何對付鄭國展開了討論。
“鄭國如此頑固,無非是楚國在背後撐腰。只要派大軍把楚國打敗,鄭國肯定馬上投降。”邾國國君如是說。
“楚國城池堅固,談何容易?”衛(wèi)國執(zhí)政孫林父搖搖頭。
“鄭國反覆無常,不正是因爲還看不清當前的形勢?”曹國國君說道:“只要晉楚兩國分出勝負,不怕鄭國還有二心。”
“不——”宋國執(zhí)政華元連連搖頭,“當年晉國打敗楚國,鄭國依然故我,左右搖擺。貿然重兵壓境,楚國抵死反抗,我們也佔不了多大便宜,何必做無謂的犧牲?”
“正是。”孫林父又道:“如果不用交戰(zhàn)又能令鄭國不得不屈服,那是最好不過。”
“是啊。”奉晉君之命主持諸侯會盟的晉國上軍將智罃說道:“鄭國反覆已非一朝一夕,要解決這個問題,非得想個萬全之策不可。僅憑武力恐怕事倍功半,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