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放心,現在我有能力保護你,我不會再讓什麼人傷害你了,我發誓。”燕離認真的對著坐在椅子上的紫衣女子說道,那女子給人的感覺只有一個字:冷。一張潔白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就像是冬天裡的雪,只靜靜的落下,沒有任何的張揚與喧囂。
“燕姐,上午來的那位公子又來了,說要見您!”門外,小婢怯生生的說著,從上午的兩位公子走了之後,燕姐的脾氣就不太好。
“不見!”
“可是他說一定要見到你!”
“讓他趁早死了這條心,我是不會見的!”
“是!”小婢的腳步聲逐漸的走遠了。
“燕姐,燕姐,水公子來了!”沒有多長的時間,外面又傳來了慌慌張張的聲音。
“哦!今天是什麼天兒,怎麼一個個都跑到我這裡來了!”有些詫異,回頭,“姐,我先出去看看,一會兒再來看你!”
“什麼風把‘神鬼難纏’水戶公子給吹到這裡來了?今天早晨聽見屋檐上喜鵲叫得歡,我就想的莫不是有貴客臨門;恕小女子眼拙沒看出來,原來今早上叫得那個不是喜鵲,而是烏鴉啊。”燕離看著雅間之中正在和頭牌紅玉調情的衣衫襤褸、白髮蒼蒼的乞丐模樣的人說道。
“哈哈,燕離小姐好久沒見,果然還是這麼風趣。”水戶站起身來,施了一禮。
這‘神鬼難纏’水戶是江湖中了名的難纏人物,若是得罪了他,他會像一縷幽魂一樣纏著你,不死不休。
燕離哼了一聲,婷婷嫋嫋的邁步走了進來,笑道:“水戶公子這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裝扮倒真叫人不認不出來,敢問大人今天這唱得是《趙氏孤兒》還是《文昭關》啊?”
水戶笑道:“燕離小姐莫要取笑,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可是今天特地來給您這尊女菩薩燒高香來了。”
“啊喲呦,不敢當,如果連你‘神鬼難纏’都擺不平的事,我這個娘娘廟,恐怕受不起你那高香;說吧,你要我幫什麼忙?”莫怪燕離驚訝,天下顧忌能惹的起他的人不多了。
“果然是個痛快人,好,那我也就開門見山的說,兄弟我犯了點事,要借您這娘娘廟避避瘟神。”
“能把你水戶公子趕成這副模樣的,恐怕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這瘟神是什麼來路?”燕離輕輕的撫著扇子下墜的流蘇,眼皮都沒有擡。
“嘿嘿,兄弟沒事到皇宮裡溜達了一圈,順手盜走了皇帝老兒一件心愛的東西,所以——”
“什麼?”燕離一愣,俏生生的粉臉頓時一沉,站起身子,說道:“來人,送客。”
水戶忙問:“燕離小姐這這是什麼意思?”
“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嗎,皇帝丟了東西,派出來的都是什麼人物,那些人都是些馬蜂針、蠍子尾——惹不起的主兒,我這兒廟小,保不了你,勞駕您找別人吧。”
水戶冷笑道:“這和光鎮五百里內,除非別殺人、別放人、別求人,否則沒有你燕離小姐點頭,天王老子也不敢隨便殺人、放人、求人。你說我不到這裡燒香,還能去求誰?”
燕離鳳眼一轉兒,忽然展顏一笑:“水戶公子這話太高擡小女子了。只不過咱們‘紅袖坊’打開門做生意,惹得起任何人,就是惹不起朝廷的人。”
水戶冷笑道:“燕離小姐真會說笑,咱們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了,江湖上誰不知道你‘紅袖坊’裡有紅白兩本帳,一本是銷魂帳,一本是生死簿?這筆買賣風險雖然大了些,但是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吃虧,你給別人什麼價,我水戶都出雙倍。再者說,他們派出來的人物就是再手眼通天,到了咱這天高皇帝遠、兔子不拉屎鳥不下蛋的地方,照樣暈頭轉向找不到北,只要您的消息封鎖得緊,他哪裡能想到我會藏到你這個銷金窟;第三、我不會呆的太久,只等風頭過去,風聲稍微鬆了一點,我水戶拍拍屁股,立碼走人,是生是死和‘紅袖坊’再無絲毫牽連,多則十天,少則半個月兒,你這裡可就白花花的銀子幹進帳了。”
燕離沒有說話,只是把手裡的扇子開了合、合了開,長長的流蘇盪來盪去。過了一會兒,擡起頭來笑道:“水戶公子真該換個名號,叫做‘鐵齒銅牙’了,看把你油嘴滑舌伶牙俐齒的。好,我燕離也不是那扶著橋欄過河的孬種,也不能眼看著江湖朋友受朝廷鷹犬的欺負坐視不理。你這筆生意,我就接了。”
水戶暗中鬆了一口氣,忙笑道:“燕離小姐果然是個義薄雲天的俠女心腸。莫說一個條件,就是一百個條件也沒話說。這些銀子先請笑納。”說著在懷裡掏了幾掏,幾張銀票和一對翡翠鐲子就放在紅木桌面上。
“好說,好說,不過,眼下我還有一個爲難的事情,還得您水戶公子出面。”燕離嫵媚的笑著。
“燕離小姐請講,能辦到的我一定盡力。”
“很好,還不是姬小子給我惹了個麻煩。”
“未央!他現身了?”水戶有些驚訝。
“就是他!他請別人幫忙,動腦子動到我頭上來了,居然打主意打到我姐姐的頭上來了,你也知道我姐姐當年落的是什麼下場,現在讓她出山,門都沒有。你要是能說動那邊坐的那位公子放棄這個念頭,我就答應幫你,否則,就算是銀子加倍,我也請您從哪裡來的回哪裡去!”
水戶對燕離的往事知之甚深,對她姐姐的往事也聽說了一二,知道這回姬未央是捅到了她的傷口之上,也不敢多說什麼,朝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個青衣人,坐在那裡,不仔細去體味,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因爲燕離早已經有交代,不要去理睬他,所以這紅袖坊中的女子都是遠遠的繞開他,難得的留出一塊空地。
“有意思!我可以去試試!”水戶嘴角漾起了微笑。
無奈是天不從人願。
水戶還想要說什麼,燕離卻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低聲說道:“等等,有人來了,而且還不少。” 水戶一愣,側耳聽了半天,樓下卻除了笙歌浪笑之外,似乎沒什麼別的動靜。望望窗外,卻不知什麼時候,落起了淅淅瀝瀝的秋雨,雕樑畫棟上籠罩淡淡寒煙,染就一院秋色。
但是沒過多久,最初的連綿蕭瑟之音,忽而變得奔騰磅礴,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隱隱夾雜金戈鐵馬之聲。水戶快步奔到窗口,張望了片刻,說道:“大概來了有一百多人,都穿著黑衣,腰繫短刀。有八名侍衛分別站到東南西北角,又又十名好手守住東南巽位,看起來擺的是風陣。”
彩子道:“哦,來的還真是快,你好好呆著,”說罷,走出房門,嫋嫋婷婷下得樓去。
今個兒真該翻翻皇曆,看到底衝犯了哪路神靈,怎地往日的財神爺一個不上門,上門的卻都是些太歲星?
燕離一邊暗自頭痛,一邊卻輕搖著那把紫色檀香扇,強裝笑顏的看著端坐在面前的黑衣人。這個人年紀不大,但是兩鬢角太陽穴高高鼓起,眼中神光內蘊,一望而知就是內家好手。且身形巨大,和一座黑鐵塔一樣,更顯這脂香粉濃的花廳格外狹小起來。
“真是不知我這‘紅袖坊’哪裡修來的福氣,貴客臨門,蓬蓽生輝啊。紅玉,還不趕快上茶。”
紅玉應了一聲,託著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的小茶盤走了進來,裡面放兩盞成窯五彩小蓋鍾。這茶不是什麼西湖龍井,而是上好的太極翠螺,因外形捲曲似螺,色澤綠翠而得名,原爲江南名茶,配以七道高雅天然花香薰制,入口滿口生津,香氣四溢。
只可惜這份兒心思,黑衣人連看都沒看一眼,直衝衝地開口道“你就是‘紅袖坊’的主事兒的嗎?”
燕離笑道:“正是小女子,敢問這位大人怎麼稱呼,有何吩咐?”
“不敢,在下‘追風無形’姓古名川。也沒什麼,不過聽說光義鎮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這‘紅袖坊’更是江湖上有了名的銷魂窟,今兒是特地來讓兄弟們見識見識的。”黑衣人的聲音忽高忽低,停在耳朵裡好像鋼刀剮鍋般的難受。
“那可就是我們這裡姐妹們的福分了,小女子一定叫我們這裡最漂亮最嫵媚的女孩子們伺候大人和各位大爺。”
谷川大手一揮,說道:“那倒也不忙,今天我到這裡來,還有一事相煩。朝廷正在緝拿要犯,手下的線報說是看有形跡可疑的人進了這‘紅袖坊’,兄弟們領命前來探探路子,還請老闆娘行個方面。”
燕離不慌不忙的端起蓋鍾淺淺抿了一口,似笑非笑的說道:“說話聽聲兒,鑼鼓聽音兒,看大人的意思,是咱們‘紅袖坊’這裡窩藏了朝廷欽犯,您老是來興師問罪的來了?”
谷川笑道:“那倒不至於,不過這個罪犯可是犯了不一般的案子,咱們兄弟可奉上面的令緝拿兇犯,老闆娘還是開個方便指門比較好。”
燕離笑道:“喲!這位谷大人,看您說的,就是給小女子十個膽子,也不敢阻礙大人辦差。您老請便!”
“還是老闆娘爽快,那我就得罪了。”谷川猛然起身,“來人,給我封鎖一切出口,只要是帶活氣的,只許放進來,不許放出去。”
身旁衆人齊聲應和,原來他們早就把“紅袖坊”圍成鐵桶一個,院子里布置好弓箭手,連房檐上都站滿了。只是這些人乾淨利落,行動起來悄無聲息,一開始並未驚動這裡的姑娘和客人。
谷川這時一下命令,“紅袖坊”才亂作一團,那些披紅戴綠的鶯鶯燕燕們惶惶如驚弓之鳥,醉生夢死的客人們恐恐抖成一團篩糠,吹拉彈唱的丟了琴掉了玉簫,回紋錦緞和翠嶠金雀零落了一地,踩在黑衣人腳下很快變成了滿目瘡夷。
wωω? Tтká n? ℃o 谷川卻瞇起了眼,看著手下把**嫖客都趕到大廳裡,分作兩堆,正端著畫影圖形細細查對。還有一部分人上了樓,挨門挨戶的搜查,就算是一隻金絲雀,也要拿起來看看是不是紅色的羽毛。
“喂,你是什麼人,到那邊去!”一個人走到了楚硯離的身邊,不耐煩的踢踢他的衣服,叫道,“聽到了沒有,到那邊去!”
楚硯離好像是什麼也沒有聽到,依然是坐在那裡紋絲不動。
“你耳朵聾了,怎麼聽不到嗎?”那人見楚硯離根本不理睬他,他在京城中一向都是作威作福,誰人敢不買他的面子,一時間有些掛不住,舉起手中的鞭子就要打了下去。
楚硯離猛然間一擡頭,眼睛與那人對視片刻,那人只是覺得精神一陣的恍惚,竟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呆立在當場。
“移魂大法!”燕離看在眼裡,眼中閃過一絲的精光,臉上還是若無其事的笑著。
連綿細雨還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院中的梧桐寬大的樹葉上,凝聚了不少滾動的珍珠,順著葉間一滴滴,落在青色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上。
“紅袖坊”的人影晃動,嘈雜聲依舊,但站在大廳中央對峙的兩人,卻彷彿置身事外一樣,不聞不問。
“報告大人,花廳三百餘人都已細細查過,不見形跡可疑之人。”
“報告大人,後院三進所有廂房都仔細搜過,沒發現任何異常。”
“報告大人,……”
“報告……”
燕離在一旁涼涼的說道:“各位大爺還真是辛苦,不如喝口水潤潤嗓子吧,這位大人也站了好半天了吧,紅玉,還不快給大人搬把椅子。”
這時最後一撥人馬也回來了,谷川瞇起眼睛,但看他們個個垂頭不語,就知道又是無功而反。
“你們都仔細的看過了,沒有漏掉的地方?”古川問道。
“是,我們確實是已經檢查了所有的地方。”
“谷大人,您這話可就不對了,我跟您說沒有,您不信,偏要查,這查了吧!您又要問有沒有檢查仔細,難不成是非要在我這裡搜出什麼人物來再給我安的窩藏罪犯的罪名?”燕離有些不悅地說。
“沒有,沒有,我沒有這個意思,老闆娘你千萬不要想岔了,既是這樣,就恕我們冒犯了,我們先告辭了,這些,全當是我們的賠禮吧!”放下了一疊銀票,古川帶著手下人告辭走了。
“還是燕離小姐厲害,幾下就把他們送走了。”水戶從大廳的橫樑上躍了下來。÷
“只怕是瘟神難送啊!”燕離嘆了一口氣,“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你就在上面藏著好了,下來做什麼!”
“怕什麼,我可是聽出了他們已經走遠的聲音纔下來的。”水戶有些不以爲然的說道。
“是嗎?”話音剛落,門又被打開了,古川笑嘻嘻的走了進來,“老闆娘,你這紅袖坊的門檻可是不高啊!怎麼花子也可以進來嗎?”
“有錢的就是大爺,我們可管他是不是什麼花子不花子。”
“好了,我也不和你多計較什麼,讓那個人跟我走或者是你靜靜的看著不插手,以往的事情我也就不多追究了。”
“想不到大人這樣的人也會玩騙術。”水戶有些感慨地說。
“談不上,只是我一向都很謹慎罷了。好了,你是要自己和我走,還是咱們比劃幾下?”
“能陪‘追風無形’玩上幾招,也是我的榮幸了。”
“這位公子,你若是能把他們乖乖騙走,咱們一切都好商量。”眼見得周圍都是人家的人,自己就這麼硬拼下去絕對是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自己沒有什麼問題,可紅袖坊這麼多的姐妹不能都搭在這裡,衡量再三,無奈之下只好用傳音的方法和楚硯離商量。
楚硯離考慮了半晌,慢慢站起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