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寒如月,人定似山。
對視,毫不退縮,凌厲的目光碰起點點火星。
劍揚起,漫天雪光,籠罩住藍白身影。
“噹噹噹”雙劍連擊三十六下,星跳丸擲,迅捷無倫,藍白身形倏然分開,立定不動。
白布如雪,藍衫似晶,紛紛飄落。
“再來!”
白影再度躍起,雲中飄使得如行雲流水,空中一折身,美妙瀟灑,恍若仙人。
藍影也躍起,直飛如一線,身劍合一,猛若雷霆。
轉眼兩人已近,勁氣相撞,劍交碰,相互震開。兩人同時出掌,“砰”的一聲大響, 飄然落地。
“阿熹,看來你恢復的不錯?。 笔談υ谑?,柳嫣笑著說。
“有你柳大神醫在,我還擔心什麼!”凌熹笑著調侃道。
柳嫣沒有理他,轉身回房,凌熹也急忙跟上。
“喏,趕快擦乾頭髮,要是再病了就不好了?!被胤酷崃添樖秩咏o凌熹一條毛巾。
“我哪裡有那麼的嬌貴!”凌熹哼了一聲,接過來毛巾擦著身上的汗。
“你還不是嗎?”柳嫣也哼了一聲,“是誰像個煮熟的蝦子一樣昏迷不醒。” 想起那天的事情柳嫣都覺得心有餘悸。
那天凌熹雖然是醒了過來,可是那個紅衣少年的功夫實在是太詭異了,當時沒有什麼的感覺,過了半天左右的時間,凌熹忽然覺得全身發熱,手腳完全失去了只覺,緊接著就昏迷過去,不住的說著胡話,燙的像只煮熟的蝦子。
饒是柳嫣是醫聖的弟子,對於這種突如其來的病也是慌了手腳,用盡了所有方法讓他降下溫度來。經過細細的檢查,發現他的體內有一股奇怪的內力在運轉著,和他本身的內力相互對抗著,這才導致他手腳的不能動彈。柳嫣在他的身上連下幾針,穩住了傷勢,又用藥慢慢調理著,這才逐漸正常了起來。
“抱歉,又讓你擔心了?!绷桁浞畔铝耸种械拿?,看著柳嫣,認真的道歉。
“算了,你以後不要讓我一直爲你試藥就好了?!笨粗难凵?,柳嫣忽然有些心跳加速,不覺想起那天的那個吻,呼吸有些急促。
凌熹著迷的看著她,臉湊了過去,“阿嫣,我想——”
正當室內一片春光無限,濃情蜜意時,門外卻傳來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音,兩人正感到詫異,心思一轉,已是明瞭,還來不及分開時——
“哎呀,別擠——”
“啊——” 門碰的一聲被撞開,跌進來幾個狼狽的身影,兩人迅疾分開,呆楞地看著門口。幾個丐幫的弟子尷尬的站在那裡,後面是一個光頭禿頂的矮胖老頭,瞇著一雙眼睛,笑瞇瞇的看著他們,手中還端著一碗的湯藥。軒轅無憂則是不管他們的尷尬,徑自衝了進來,哀怨的看著他們,“嫣姐姐,凌哥哥,你們都不理睬我?!?
“你們?何時來的——”瞇起眼,凌熹漲紅了一張臉,那惱羞成怒後的反應令人不覺都抖了一下,眼睛刷的全凝聚在他手腕搭著的劍鞘上。腳步也不覺偷偷地往後移動著,他不會做什麼以下犯上之事吧?
無聲長嘆,凌熹再次的感慨,老天爺,你是覺得我過得太愉快了嗎?竟然給我派來這幾個損友。
柳嫣背過身去靜靜地平復著自己略微紊亂的呼吸,早就知道他們的性格,所以也有點的免疫力,可是對於這樣的場面造成卻是沒有想到過。方纔兩個人都陷入了意亂情迷中,因此警覺力也下降了不少,而他們大概是在那時纔來的吧,只是呢,沒有想到連丐幫幫主也摻上了一腳,有種無力感。
而洪幫主卻舉起手中的那碗藥汁,非常非常非常平靜的開口,“其實我也不是故意要打擾你們的,只是呢,這藥涼了後就不好,阿嫣,你也不希望你辛苦開的藥方沒有用吧!所以呢,你們可否等阿熹喝了藥後再繼續呢?”
凌熹醒來之後柳嫣將那天后來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凌熹對於陳長老爲什麼這麼做也是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沉吟良久,無奈的放棄了猜測。至於柳嫣問他怎麼出現在門口,凌熹支吾著搪塞過去,只是把紅衣少年的話藏在了心中。
又待了幾天,柳嫣想出去走走,凌熹也想出去看看,和洪幫主打了招呼,好不容易安撫了吵著要和他們一起走的軒轅無憂,在衆人戀戀不捨的眼光之中策馬前行了。
轉眼幾月過去,在這些日子裡他們並轡而行,相依相許,以至於日後凌熹一度以爲見不到柳嫣之後,回憶起來這段日子都會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淚流滿面……
西泠橋一春長費買花錢,日日醉湖邊。玉驄慣識西湖路,驕嘶過、沽酒樓前。紅杏香中簫鼓,綠楊影裡鞦韆。
暖風十里麗人天,花壓鬢雲偏。畫船載取春歸去,餘情付、湖水湖煙。明日重扶殘醉,來尋陌上花鈿。城上風光鶯語亂,城下煙波春拍岸。桃紅柳綠,旭日薰風--好個人間四月天。長記西湖,水光山色,濃淡相宜。豐樂樓前,涌金門外,買個船兒。
陽光明媚,柳嫣和凌熹興致勃發,租了一葉扁舟繞湖而行,若即若離地擦過湖中三島,來到湖北岸西泠橋邊。
西泠橋在西霞嶺麓和孤山之間,是一座精緻的環洞石拱橋。二人在此棄船登岸,擡頭便見一硃紅欄桿的六角亭。亭子頂上正中三字:慕才亭,底下一副楹聯: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鑄金??串嫶M入西泠,閒卻半湖春色。此亭端的佔盡湖山好風光。
錢塘蘇小小之墓。寥寥七字,悠悠的,道出一段六朝韻事,刻下一個千載芳名。柳嫣瞇眼望著碧水金波,輕吟道:“風爲裳,水爲佩。油壁車,久相待……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薄拔縻鰳?,水長生……青驄馬,自西來。昨日樹頭花,今朝陌上土。”
“淪落風塵而不墮,直面權貴而不屈,遇人不淑而不餒,慧眼識才而不驕,如此風姿水骨玲瓏剔透之人,生生愧煞多少七尺男兒,堪堪惹下幾許知己熱淚。然而五百年的歲月,風流畢竟,已被雨打風吹去。”凌熹不由從心裡發出感慨,正在唏噓的時候,背後孤山山麓忽傳錚錚琴音,弦弦挑撥間竟可辨得幾句和唱:“西泠橋畔尋小小,慕才亭下人了了??v有青山湖不老,解得多情是煩惱!”兩個人暗自喝彩,卻又不覺驚疑,是何方神聖?
曲畢,人不見,數峰青。
放鶴亭,孤山寺北賈亭西。
水面初平雲腳低。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裡白沙堤。
孤山綠雲徑,曲徑通幽。蒼松夾翠柏,假山疊奇石,彷彿青雲繚繞山腰。稍高平臺上有佳處名曰“西湖天下景”,紅亭廊柱上有楹聯道“水水山山處處明明秀秀,晴晴雨雨時時好好奇奇”。
拐入左側曲橋,移步換景,眼前豁然一亮--放鶴亭,舞鶴賦,抱琴人,曲暗渡。不急著起身,操琴者叮叮咚咚調琴弄音一番,方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起身翩然一揖。
“山處明,水處秀,山明水秀;晴時好,雨時奇,晴好雨奇。此處可謂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先生真雅人也。敢問先生尊姓大名?”凌熹笑著行禮。
“免貴姓林,二位直呼君復便是?!?
巢居閣內裡甚是簡陋,一牀一桌一櫃書而已。林生落落大方引二人坐了,親自出門取泉水煮香茗待客。
柳嫣環顧室內,感嘆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堵毅憽氛f的便是林先生這樣的人物吧?!?
“是真名士自風流?!绷桁潼c頭,起身推窗遠眺,萬頃湖平長似鏡,不絕陶然,“想蘇小當年的‘鏡閣’,閉閣藏新月,開窗放野雲,也不過如此?!?
林生衣袂飄飄,取笛就口,向著北里湖葛嶺長聲吹奏一曲《桃花水》,隱約間竟可聽到對面山鳴谷應,空谷傳聲④。霎時一對仙鶴盤旋而下,翩翩降落左右,姿態高傲,骨格清奇。
見此情景,柳嫣忽然想到一個人,“敢問先生,林逋林和靖是否先生尊長。”
聽柳嫣這麼問,林生先是一驚,忽然又笑了起來,“這位姑娘好眼神,林逋正是先人?!?
林逋林和靖是一朝名儒,少年入仕,才華橫溢。世人都看好他的仕途,他卻毅然辭官歸隱,在開封官場徒留一段逸聞。甚少有人知道他辭官的真正原因,也幾乎無人知曉他歸隱的鑿實去處,只留下傳聞中林和靖的“梅妻鶴子”。
正值午時,二人便邀請林生一起到望湖樓。
望湖樓,一樓風月當酣飲,十里湖山豁醉眸。
繞到孤山南麓的望湖樓,被殷勤引上二樓臨湖雅座。待冷菜清酒上桌,三人便謙讓著開了席。
幾碟冷菜皆精緻,其中的桂花糯米藕讓不是很挑剔吃喝的兩個人讚不絕口。這桂花糯米藕確是望湖樓的招牌菜餚之一,採西湖湖底的藕,在空心處填入黏軟的糯米,摘西湖湖邊的桂,和著晶糖磨成清甜芳香的糖桂花,再把灌了糯米的藕隔水蒸了,澆上蜜糖汁,往糖桂花裡一滾,切了片--端上桌時,就是褐紅色晶瑩圓潤的一截,披了層嘀噠的透明糖衣,糖衣上沾著點點桂花,桂香、藕香、糯米香混和著四溢開來,教人食指大動。待用筷撥了將之一片片分開,又是藕斷絲連,頗爲有趣。再放入口一嚼,甜而不膩,黏中帶滑,幾口下肚後還覺著齒頰留香 少時,熱菜一一上了。炸響鈴,龍井蝦仁,琥珀冬瓜,叫化童子雞,一品南乳肉,虎跑素火腿,西湖蓴菜湯……滿滿當當擺了一桌,都是望湖樓的招牌菜譜,杭州城的特色名餚最後便是一條鮮嫩的西湖醋魚。
邊吃邊聊,幾句下來彼此都有著相見恨晚的感覺,越談越是投緣,這一桌子飯竟然吃了有兩個時辰,飯後,林生提出主動要當嚮導,邀請二人去飛來峰看看。
飛來峰泉在山中,自是清流甘冷落。峰高世外,孰從飛去悟來因。
從望湖樓出來,又在孤山繞了一週,登了山巔四照閣品茗賞景。傍晚時分,柳凌二人與林生依依道別。
自孤山東南平湖秋月而出,策馬徐行白沙堤。二人過了斷橋,隔湖望去,對岸南屏山上暮雲紫氣,雷峰夕照,隱約可聞晚鐘空靈作響。
來到靈隱寺“咫尺西天”時已是月色如銀了。
靈隱是東南名剎,一年四季香客不斷,尤以春季爲盛。現下雖已入夜,寺前依然不乏人煙。寺中燈火輝煌,和尚們剛下晚課,魚貫自禪殿而出。大雄寶殿已關閉不讓遊人進了。寺外的幾家素食館生意正好,館子門口賣花女的叫賣和著白蘭花的清香格外脆生生。
繞到山上,人煙便稀了。靈鷲向雲中隱去,奇峰自天外飛來。飛來峰又名靈鷲峰,峰下有冷泉亭依澗而建,詩仙太白有云:“東南山水,餘杭郡爲最;就郡言,靈隱寺爲尤;由寺觀,冷泉亭爲甲,飛來峰上多洞壑,靈鷲山壁多佛像。相傳五代後梁時,彌勒佛化身的布袋和尚在此坐化。本朝乾德四年,世人在此開鑿了大肚容天下難容之事,開口笑天下可笑之人的笑口大肚彌勒佛像,靈隱又多了一處勝景。
天竺在飛來峰西南,是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的合稱。下天竺距靈隱半里路程,有東晉年間建的法鏡寺。中天竺與下天竺相距裡許,建有尼庵法淨寺。上天竺又在中天竺上二里,山上的法喜寺原名天竺看經院,是講經說法的聖地,香火曾一度超過靈隱寺。從靈隱到上天竺這一路的“天竺香市”,是來杭參佛之人的必到之處。
三生石古剎重開,十住心中堪息苦。劫灰飛過,三生石上好安禪。
回行至下天竺法鏡寺後,一條小溪淙淙。順溪而下,過一小石橋,凌熹執意要去探訪三生石。三生石藏在一片散亂的沉沉綠色之中,其實很不起眼。石體上刻著的典故文字歷經滄桑早已模糊,只“三生石”三個描紅大字清晰可辨?!疤茣r洛陽名士李源久居某寺,與寺中僧人圓澤交情甚篤。一次兩人同遊峨眉山,途中圓澤辭世,死前與李源約定,十三年後的中秋之夜相見於錢塘天竺寺。十三年後,中秋月下,李源如時赴約。就在此石旁,一牧童緩緩騎牛而至,隔澗高歌:‘三生石上舊精魂,賞風吟月不要論。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常存?!?李源知是圓澤,就想上前和他親近敘舊,可牧童又唱:‘身前身後事茫茫,欲話因緣恐斷腸。吳越山川尋已遍,卻回煙棹下瞿唐’ 唱完後牧童就不知所蹤了……李源自此也看破紅塵,拒絕了皇帝的加官進爵,在寺內終老一生。”
三生石慵慵地躺在日色初照的金光中,恍惚間,讓人產生“??菔癄€”的錯覺。??菔癄€,終是有跡可尋有日可盼的,命運的無常世情的衰歇又有何憑證有何指盼呢?佛家既然說情是妄念,四大皆空,又爲何說三生有幸,緣修來生呢?傳說三生石上系紅線可緣定三生,於是情侶踏青時都不忘拿段紅線在三生石上繞一繞,管它傳說是真是假。
“阿嫣,許我吧!許我個生生世世可好。” 剔透無暇的完美鵝蛋臉,巧奪天工的精緻五官,一對霧氣迷茫的剪水明眸最是讓人移不開眼。素色粗布袍下是掩不了的玲瓏婀娜,氣若幽蘭。神態間一派楚楚可憐,盈盈不堪掬,拉著柳嫣的手,凌熹的表情很是認真。
“好,我許你,許你個生生世世?!彼坪醯攘擞幸粋€世紀的時間,柳嫣的聲音才恍惚傳來。
佛說,大千世界,皆是苦。人間道,有苦八種: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
“阿熹,你說既然人生皆苦,爲何還有衆多凡夫俗子碌碌紅塵呢?”
“爲人雖苦,也好過奈何橋邊的彼岸花。凡夫俗子有愛恨情愁,比起化外之人的雲淡風清,雖多幾分纖絆,卻也是五味俱全,教多少人心甘情願……”
那頭,遠遠的山峰上,縹緲地傳來“春雷琴”清越的天籟之音,隱約是闕《霜葉飛》:“誰能留得年華住?韶華今在何處……休道行且分飛,共樂還一歲,見景長是歡聚。大來芳意,既與名園,是花爲主……俄頃飛瓊,化成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