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給陳默煮粥。以前她生病的時候, 都是陳默爲她煮粥。那時她覺得陳默是永遠不會生病的,他像電視劇裡的完美男主角一樣可靠。
坐在計程車裡,看夜幕籠罩下的城市流光溢彩, 纖纖突然感到鼻子酸酸的, 像是要流下淚來。
她抱緊懷裡的保溫桶, 想起了在紐約的日子。那些日子她裝作很堅強, 不接受任何人的好意, 也努力不去想陳默的好,一個人奮鬥。可是,突然有一天, 她生病了。她開了好久的車,踩著高跟鞋搖搖晃晃的爬了好幾層樓回到公寓, 顧不得卸掉厚厚的美式彩妝, 把自己捂在厚厚的棉被裡面, 打開電視機,端著泡麪, 輕輕抽泣。電視裡的熱鬧和一個人手持遙控器的落寞形成鮮明對比。那一刻,纖纖突然想起陳默做的皮蛋瘦肉粥,淚流滿面。
所有刻意的努力都白費了,陳默已經在她心裡紮了根,貪婪的吸取水分和養料, 讓她虛弱的不堪一擊。
纖纖擰開病房的門, 病牀上空空的。
“陳默?陳默?”纖纖顧不得放下手中的保溫桶, 在走道里輕聲喊他的名字, 皮鞋敲擊地面磚的聲音迴響著。
突然, 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拉到值班護士看不到的叉道里。
“別叫了,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陳默在她耳畔低聲說。
男生總是神秘兮兮的對女生說去“一個地方”,比如什麼去廣場看個噴泉啊,半夜裡潛到遊樂場坐個旋轉木馬啊,海邊燃放個煙花爆竹之類,僞裝的很浪漫似的。纖纖其實挺怕這種事兒的,因爲她不太懂得怎麼對這些沒有創意的“驚喜”呵呵傻樂。
纖纖看著陳默的側臉,低聲說:“慢點開車,要不我來吧,你還病著呢。”
陳默沒有看她,只是賭氣的踩了一下油門,把速度開到最大。
纖纖猛地向後一倒,倒吸一口冷氣。這下,她是真被惹毛了:“你有病啊?”說完突然發現沒起到罵人的效果,遂改口:“你神經病啊!”
陳默還是目不斜視的開車。
纖纖心想,待會兒你要是帶我去廣場看個噴泉啊,遊樂場坐個旋轉木馬啊,海邊燃放個煙花爆竹什麼的,我保證不笑,憋死你。
纖纖從沒想過,陳默說的“一個地方”是她的家,或者說是他們曾經的“家”。
所有的擺設都和原來一樣,客廳堆滿墊子,像是一個充氣城堡。陳默這個人有時候很彆扭,比如因爲想念媽媽,就固執保護媽媽留下的文化館。比如因爲想念纖纖,就固執的一個人住在她住過的房子裡。
纖纖看到這個景象,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感動。她腦海中裡浮現的竟是那些個八點檔肥皂劇裡的肉麻情節:一般這種情況下,男主角都會配著音樂一字一句的說我愛你什麼什麼的。纖纖不禁繃緊了身體,大腦飛速運轉,考慮著怎麼拒絕他。
陳默一進屋就反過身把纖纖壓在門上,不負衆望的說了一句狗血電視劇的臺詞:“抱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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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纖像所有女主角一樣假惺惺的抗拒了一下,可就是那麼輕輕一推,陳默就華麗麗的,重重的摔地上了。天啊,這是什麼驚悚劇情。纖纖手忙腳亂,撲過去在他身上一陣亂摸。
昏過去了?怎麼好好的昏過去了。“你沒事吧,你醒醒!你醒醒啊!”纖纖一時失去了理智,抱著陳默的肩膀死命的搖,像是死了老公的怨婦。
陳默在她謀殺般的喊魂聲中,奄奄一息的動了動嘴:“你別吵,我頭好疼……”
40度。“還是第一次見到40度的體溫計耶,好神奇……”纖纖舉著體溫計感嘆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天啊!燒到40度,要不要送醫院啊!”
陳默聽到醫院兩個字,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他好不容易纔逃出來,哪有這麼被送回去的道理:“不要啊,纖纖……”
“不行,一定要去。待會兒腦子被燒壞怎麼辦!”纖纖俯身去拖躺在牀上的陳默。
陳默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抱著牀頭的柱子,誓死不從:“求你了,我不去。我想留下來……你……你要是讓我留下來,我就把這套房子送給你。”
纖纖頓了頓,心想,自己現在還住賓館呢,就謝楠給她發的那點兒小工資,買房買車要等到猴年馬月啊!她暗自點點頭,低聲自言自語:“恩,這倒不錯。”
陳默知道纖纖本來就是個少有原則的人,此刻又看她一副利慾薰心的表情,趕緊誇張道:“我沒事兒,小時候還燒過50度呢。”
“唬誰呢?”纖纖被逗樂了,也不再勉強他,正色道:“家裡有酒精嗎?”
陳默現在睡的房間就是纖纖以前住的那間。窗簾、牀單都是粉紅色帶蕾絲的,梳妝檯晶晶亮,倆毛絨狗熊門神似的擱牀兩頭。纖纖突然挺同情陳默,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忍著噁心,住在這麼一間公主閨房裡的。她想,當初真傻,挑選衣服、佈置房間什麼都聽樑明晶的,毫無主見。現在看來,真是被那廝耍了!
纖纖脫下陳默的襯衫,用酒精幫他擦過身體,然後摸摸他的額頭,還是很燙,不禁皺了皺眉。
纖纖手上的那一點涼意讓陳默覺得很舒服,他緊緊攥著她柔軟的小手留在自己的額頭上。陳默的雙眼緊閉著,濃密的睫毛在臉上留下陰影。他裸露的上身肌理勻稱,像是完美的人體塑像。纖纖臉上一紅,突然覺得有點尷尬。
陳默握著纖纖的手,沿著自己的臉頰、脖子、胸口、腹部一點點的向下滑去。他滾燙的身體在纖纖的手指的涼絲絲的觸感下輕輕顫動。纖纖緊緊咬著下脣,她能感到自己的呼吸都不暢了。
當指尖觸到陳默腰上皮帶的扣子時,纖纖禁不住輕聲尖叫了一下。她想抽開自己的手,卻被陳默按住,停留在他的小腹上,被捂出一層溼膩的汗水。
陳默的眼睛依然閉著,呼吸均勻,腹部輕輕起伏著。
風吹動窗簾,夜色隱去了房間裡的所有陳設,氣流溫熱,在室內盤旋。
陳默的聲音像潮水拍擊海岸:“纖纖,抱著我……”
這一夜陳默睡的很安穩。當早上的陽光灑在牀上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浴室裡傳來清脆的水聲,陳默在溫暖的光線裡瞇縫著眼睛,嘴角有笑容散開。
纖纖洗完澡,走到陳默牀前,俯下身,摸摸他的額頭,再摸摸自己的,確定燒已經退了,才長吁了一口氣。陳默感到有冰涼的水珠從纖纖未乾的髮絲上滴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洗髮水香味,竟淺淺的睡去了。
等他再次醒來,只看到纖纖留下的字條。
醒了就好,祝賀你還沒死。
我上班去了。我跟你不一樣,我還要勤勞致富!沒事別打電話找我。
本來準備給你做點吃的,可是冰箱裡什麼也沒有。你病了就在家休息吧,自己動手,好好吃飯,別老吃泡麪了。我昨天煮的粥給你留下了,愛吃不吃,反正你自己也會煮,而且比我煮的好。
雖然你是病人,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你昨天晚上發燒把大腦燒壞的時候跟我說——把房子送給我。我可惦記著呢,不要賴啊。
不說了,本房東我晚上會回來的。你可以住到康復,夠人道了吧。
陳默笑了笑,從牀上一躍而起。
他拔掉電話線,屏蔽了手機裡除纖纖以外的所有號碼。他突然很想這樣任性的消失一段時間,不工作,也不想未來,眼睛裡只有他想留住的女人。她不敢靠近,他就走過去;她要後退,他就拉住她。
可是,他還有顧慮,他給了宋雅承諾。
陳家別墅的電話響了很久,沒有人接。
陳默想,宋雅姐可能是生他氣了,纔會一直沒消息,也聯繫不上。她生氣的時候從不跟他吵架。她只是一個人去旅行,泡泡溫泉買買東西,回來的時候又好像沒事一樣。這一點令陳默很害怕。他不知道宋雅心裡在想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要怎麼彌補。
可是纖纖不同,會發脾氣、會哭、會讓他道歉,也會原諒他。
陳默放下電話,心情沉重了一會。
宋雅並沒有去旅行,而是被綁架了。
訂婚的第二天,宋雅醒來,發現陳默已經不在牀上。她當然知道陳默不是去找董纖纖就是去喝悶酒了。她深深感到威脅,想起陳默看著董纖纖的灼熱眼神就令她一陣戰慄。
於是她穿好衣服,急急的出門了。
她不知道,蔣鋒的車在別墅門外停了一整夜。
見她開車出來,蔣鋒就一直跟在後面。可能是太專注於自己要辦的事,一向謹慎的宋雅竟然沒有意識到自己被跟蹤了。
一條零亂的偏僻巷道,窄的幾乎只容兩人並肩,只有頭頂的一線天。
蔣鋒躲在路口,側過身張望。巷子裡面很黑,看不清臉。宋雅和幾個流氓打扮的人在說話,還從包裡取出一沓鈔票遞給爲首的一個光頭。
蔣鋒突然回想起他們上大學的時候。
宋雅剛入學,就成了全校皆知的大美女,成績也考全班第一。蔣鋒像很多男生一樣,給她寫帶錯別字的肉麻情書,在食堂宿舍教室路口圍追堵截。宋雅對追求者大都很冷淡,也不怎麼樂於交朋友,所以漸漸的,她身邊只剩下一個百折不撓的蔣鋒。
大一第二學期,宋雅考了全班第二。她抱著蔣鋒哭了一整天。沒過多久,就聽說那個考第一名的女生住院了,傳言是得罪了□□,被打的。再後來,那個女生就轉去了一所差一點的大學。當時蔣鋒並沒有想那麼多,但現在回想起來,宋雅確實就是在那件事之後纔跟他交往的。那段時間。她只要出門就一定要蔣鋒陪著,說是有變態跟蹤她。蔣鋒還跟那個“變態”打過一架,也許是蔣鋒發瘋般的氣勢讓那個人退卻了,他臨走只是罵了句:“你這個賤人,過河拆橋啊!”
現在這些回憶的碎片終於連在一起,講了一個可怕的故事。
蔣鋒在巷子口的陰影裡苦笑著搖搖頭,宋雅,你真是一點也沒變。
“啊!”當蔣鋒突然堵在面前時,宋雅禁不住尖叫了一聲:“你……你怎麼在這?”
“這一次你又想除掉誰?”蔣鋒擰緊眉頭,抓緊她的肩膀。
宋雅知道自己剛纔乾的事已經被他看到了,也不抵賴,大聲說:“要你管!”
“要我管?”蔣鋒咬牙切齒的說:“沒有我管你遲早會害死你自己!”
“哼……”宋雅冷笑一聲:“真是諷刺。我的人生要是沒有你,該多麼完美你知道嗎?你害的我還不夠嗎?要不是你把那些錄像拿出來播,我可能早就跟陳政結婚了,搞不好現在還分到一半的遺產呢!”
“宋雅……你……”蔣鋒努力平靜下來:“你不要在做夢了!你清醒點,就算陳默永遠也不知道他媽媽是怎麼死的,你也會良心不安一輩子的。”
“你胡說什麼?他媽媽的死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根本沒去過法國,也不認識那個女人!”宋雅理直氣壯的說。
蔣鋒似乎沒有聽到宋雅的爭辯,自顧自的說:“我們離開這裡,我帶你走。你喜歡錢是嗎?我已經可以賺很多錢了。我的畫去年在法國得了獎,我已經是小有名氣的畫家了。”
“你走開……”宋雅撥開他,向前走,高跟鞋噔噔的響的很急促
蔣鋒一把拉住他,摟在懷裡:“宋雅,你聽我說。我願意爲你做任何改變,我可以去畫那些賺錢的畫,什麼廣告畫啊、宣傳畫啊,我都可以的。我不做藝術家了,我賺錢養你,讓你買所有想買的東西。”
“你放開我!”
“求你了!不要回去,不要離開我。我們遠走高飛,永遠不再見陳默。我們都有錯,我們以後相依爲命,再也不傷害別人,上天會原諒我們的。”蔣鋒幾乎是帶著哭腔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