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政是親眼見過宋雅和陳默親熱的。
那是個可怕的景象。
高中男生的房間, 牆上貼滿明星的照片,牀單上印著足球。糾纏的年輕的□□,明媚動人。
那是陳政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什麼叫無助。
他輕輕關上門, 很想提醒眼前這對年輕的情人, 要拉上窗簾——滿室的陽光如水, 流動, 刺痛了他的雙眼。
如果陳政沒有疏遠宋雅, 她可能不會做出選擇。
她喜歡這個狀態,陳默、陳政還有蔣鋒,都愛她, 都爲她每一個不經意的動作神魂顛倒。
宋雅天真的以爲這只是一道簡單的選擇題,這三個男人是一直存在不會改變的選項。
她告訴陳默, 他們是不可能的, 因爲他們只是喜歡彼此的身體, 她愛陳政。宋雅只知道,陳默沒有糾纏她, 這很好,卻沒有想過,這種事將在一個少年心裡刻下什麼樣的傷口、留下什麼樣的疤痕。十年,陳默沒愛過,就像是對年少時的放縱的懲罰。
蔣鋒不會像陳默一樣默默放手, 宋雅也沒有愚蠢到去向他攤牌。宋雅知道, 無論她如何羞辱他, 他還是會執迷不悟的。他是個瘋狂的愛人, 宋雅害怕這樣的糾纏。
她求陳政找了個有錢人資助蔣鋒到歐洲遊歷作畫。陳政當然知道宋雅和蔣鋒的關係, 即使她嘴上只是說蔣鋒是個有才華的師兄。陳政沒有拆穿宋雅,他知道這個女人的心思, 卻又像著了魔似的爲她做一切她想要的事。
蔣鋒到那個時侯還不明白狀況。宋雅搬出去是爲了工作方便,不跟他聯繫是因爲工作忙,所有所有,他還信以爲真。聽說有人欣賞他的才華、要資助他到歐洲時,他欣喜若狂的奔到宋雅身邊慶祝。唯一讓他不捨的就是宋雅,可他不知道最想讓他走的人也是宋雅。
蔣鋒走的時候是2月,情人節的前一天。宋雅還是虛僞的做足了一個情人所有的工作,包括前一天晚上在牀上的溫存,和分離的時刻在機場黯然流下的幾滴眼淚。
這一別,希望是永遠不見。
蔣鋒的第一站是巴黎。
走的匆忙,連法語也沒學幾句,到了巴黎就迷路了。他被警察領到中國大使館,在那裡,他碰上了淺井妙子。
淺井妙子在大使館辦點事,遇上這個小了她十幾歲的校友,就攀談了幾句。兩個人雖然專業不同,但在藝術上有很多見解還是非常合拍的,聊著聊著竟生出相逢恨晚的感嘆來。
蔣鋒要去巴黎美術學院,淺井就提出送他去。她經常來巴黎,地方熟,語言也沒有問題。大使館的人手本來就不夠用,有人自告奮勇幫忙安排這位落難的同胞,他們感激還來不及呢。
幫著蔣鋒找到接待他的人,淺井還特地陪他到住的地方,幫忙安頓了一下日常生活。淺井從高中開始就離開日本,總是生活在陌生的國家,所以她很明白身處異鄉的艱難,也總是願意幫助這些對遇到困難的旅人——尤其是像蔣鋒這樣和她投緣的。
蔣鋒看到淺井忙裡忙外,心裡突然涌出一陣溫暖的酸楚。他想到宋雅,想到兩年不能見到她,眼睛溼潤了。
淺井拍拍他的肩膀,沒有多問,只是說:“把我的電話記下來吧,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巴黎,有事兒可以找我幫忙?!?
蔣鋒抹抹眼淚,笑著說了聲謝謝。淺井擰開門要出去的一霎那,他突然想起什麼,叫住她:“淺井學姐!我想起一件事情。我的女朋友,她叫宋雅,不知道你是不是記得她,呵呵……她很崇拜你……你給她頒過獎,記得嗎?我給她打個電話,你……你可不可以跟她說兩句話,我想她一定特想跟你說話,她大一的時候還說要是能拿到你的簽名就好了,你真的是她的偶像,她老說你……”
淺井看他一副又哭又笑的樣子,有點愕然,但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宋雅的電話接通了。
“宋雅,我是蔣鋒?。∧阒牢矣鲆娬l了嗎?你的偶像——淺井學姐!淺井妙子!她幫了我大忙呢,現在就在我身邊,你想跟她說話嗎?”
宋雅握著聽筒的手抖了一下。
淺井妙子?這個不時呼嘯在她腦海中的名字。她這麼近,近在咫尺,她不在天邊,她不是女神,她是隨時都會死去的女人!
宋雅的左手在大腿上使勁揪了一下,鎮定下來。
她在這一瞬間做了一個決定。
“我……我就不跟她說話了,說什麼好啊……我不說,我不好意思,你……你別把話筒給她……”宋雅假裝矜持道。
電話那頭的宋雅和蔣鋒都被她木訥的回答逗笑了——蔣鋒用的是免提。
蔣鋒忍住笑,嚴肅道:“真不說?不說就沒機會了,她要走了,你可沒什麼機會見到你的偶像哦!”
“別……別掛!要不……”宋雅的嘴角輕輕揚起:“要不你把昨天在機場我送你的巧克力,轉送給她吧。她幫了你,你也應該表示一下的。更何況她是我的偶像,她要是能收下我買的東西,我心裡就特高興了?!?
蔣鋒愣了一下,宋雅在電話那頭就料到了。她低聲說:“等你回來了,每年情人節我都會給你送巧克力的。”
往事不堪回首。
蔣鋒很害怕承認這個事實。那個電話改變了很多事情。
如果沒有遇到淺井妙子,如果沒有那個電話,死的人應該是他的。
蔣鋒沒有在巴黎待多久,他的行程本來就是很自主的,資助人只是負責錢的問題。他想先找個英語國家走走,畢竟在巴黎語言不通,他的生活很不便。走的時候他給淺井妙子打過電話,沒有人接。他沒有多想,他是一個旅客,心永遠向著前方。
蔣鋒沒有得知淺井在巴黎死亡的消息。他在這個城市裡,形單影隻、閉目塞耳,他的離開跟他的到來一樣無聲。
這個世界上的人各懷鬼胎,所以很清楚的事情被塗抹的朦朦朧朧。
楊巨雄第一個發現了淺井妙子的屍體——在他們偷偷幽會的破敗的Motel裡。他叫了警察,旋即又後悔了。
如果這件事情鬧大,他和淺井的關係估計也是包不住的。如果他的外遇被老婆知道,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他老婆是恆通銀行行長的女兒,老行長眼看就要退下了,如果在這個當口出事,他的前途就全毀了。
楊巨雄知道這種案子,巴黎的警方不會多問,而是會被移交到大使館,再由大使館移交給中國。中國會派國際刑警來調查。他知道,一旦有國際刑警介入,此事在國內也就封鎖不住了。到時候,以他和淺井的身份,他們的緋聞會像大火一樣的燒開去。
顧不得多想,楊巨雄利用和大使館的熟人喝酒的機會,截下了要被寄出的此案的詳細卷宗。他也知道這樣做幾乎是沒有成功的機會的。大使館肯定給中國警方打過電話,大約說了死亡時間、地點、方式以及死者的基本情況。但他還殘存一絲僥倖,那就是卷宗遲遲不到,警方事務繁忙不加催促,耽誤更多的時間,或者可以讓這件事大事化小。
警方還沒有想象的那樣不濟。除非,有人賄賂中方的警察,不追究此事。楊巨雄也想過這一點,但他不知道要怎麼做,從誰下手,更重要的是沒有理由這麼做——這樣更容易暴露他和淺井的關係。
幸好,有人替他做了這些事情。
陳政聽說淺井在巴黎死了,還是死在Motel裡,死於一盒限量版的情人節巧克力,旋即意識到這可能會是個醜聞。淺井在外面有男人,他是早就默許了的。但是人都死了,他不希望這個女人再給他的家族帶來名譽上的污點,也不想讓陳默發覺自己母親私生活的混亂。
警察局人多嘴雜,已經有關於淺井被情人謀殺的消息傳出去了。陳政花了不少錢,才平息此事。最終的輿論是淺井死於意外。
就這樣,淺井妙子的死亡淡淡的過去了。宋雅簡直不敢相信,她本來在爲這個計劃外的改變憂心忡忡,她想她是不是做了草率的決定,可是……可是就像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幫她清理後事了,她甚至覺得是老天在幫她。蔣鋒一無所知,陳政和楊巨雄都守口如瓶。沒人懷疑她,甚至沒人會想到她。天衣無縫,有如神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