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人在將死之時才能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可貴吧,是這樣吧?現在的我只能嘆息,不僅爲我自己。
黑芒向我逼近,劃破空氣。我的長劍還在我手上,我左手持劍鞘,右手握著冰冷的劍柄,隨後長劍出鞘。終於,死亡到來,但黑芒刺中的卻不是我。薩拉託加突然擋在我身前,黑芒刺破了她的力場,扎入了她柔弱的身體之內。她靜靜地站著,懸崖上的清風還不斷拂動著她的金髮,貝兒準備發射導彈的手被“爺爺”的另一道黑芒斬斷。一切來得太快,我們來不及反應太多。貝兒低頭看著離開了自己身體的手臂,看著斷臂處鮮血流淌,看著血液染紅了腳下的土地,覆蓋了青蔥的草,眼中是一種難以言表的絕望與釋然。薩拉託加難以站立,在懸崖邊半坐半躺,含著淚笑著對我說道:“啊咧?怎麼站不住了呢?哥,可能,可能沒法再陪著你一起好好散步了呢。”
我將長劍插入草地,跪倒在薩拉託加面前,抱著她,用雙手捂著她血流不止的地方,可是怎麼就止不住血呢?我看見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衫,她會死去嗎?會死嗎?我慌了,冷靜被我拋在了腦後,任由我的情緒左右的我行動,讓我流淚,讓我喉嚨乾啞說不出話來。我將她緊抱在懷裡,想著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體驗她身體的溫暖了吧……
“爺爺”的攻擊毫不留情,兩道黑芒緊跟著向我襲來,而我早已放棄抵抗,也無力抵抗。不過……我還有諸多心願未了啊。
天空中的黑色快要將明亮的天空完全吞噬,這時我想著,不只是我一個人將離開吧。薩拉託加默默看著我,用手握住我的肩膀。在黑芒再次抵達我面前之時,她亮了,她閉上了雙眼,不再流淚,渾身散發出淡淡的微光。似曾相識,再一次似曾相識,我記得在第一次作戰時她也曾將自己的光芒散發。那張網,巨大的網的明亮的光絲從四面八方迅速匯聚並編織起來,將我面前的魔鬼籠罩,黑芒擊打在白色的網上,寸寸破碎開來。我震驚地望向薩拉託加,她的雙眼依舊緊閉,雙手貼著胸口緊扣在一起。我右手抓起地面上的泥土,狠狠砸向草地,心中的悲痛好像要在一瞬間迸發,她還在嗎?
這時候,第五個人出現,我發現他了,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腰間掛著一柄長劍向我們走來,向被薩拉託加所隔離的魔鬼走來。他像是一道風,迅速穿過草原,他的步子雖小,速度卻極快,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沒有說話,僅是看著他,看著他而已,看著眼前真正的爺爺,沒錯,是他。
爺爺不再向以前那樣面無表情,今天的他好像完全換了一個人,身體好像變得輕盈,臉上好像有一絲微笑,一絲慈祥,還有一種遠方遊子回到故鄉時流露出的情緒。這樣的他,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情緒同時出現在他的身上對我來說難以想象。他好像是一塊堅冰,鋒利的棱角被陽光消融,流下柔軟的水。他抽出腰間長劍,猛地插入面,隨後大片綠色光點從劍中飛出,落在了貝兒與薩拉託加身上,爲她們止住了血。
他現在在微笑吧,這是我第二次見到他的微笑吧。去年,他對薩拉託加微笑過,今日,他對我微笑了,他笑道:“孩子,你受苦了。我會盡力補償你失去的一切,好嗎?”
我埋下頭並撫摸著薩拉託加還殘存著淚痕的面龐。我的淚水還沒有停止,我用沾了泥土的衣袖擦拭眼淚,我的臉一定花了吧,一定不好看了……
爺爺溫和說道:“我等待與另一個我交鋒的這一刻已經百餘年,而今終於等到了。我賦予你懷裡的孩子強大的能力,讓你同她接觸,我讓她呆在你的身邊,我消除你的記憶,爲的就是這一刻,另一個我同你們接觸的這一刻。他千算萬算,算不到我把賭注壓在了一個普通人身上,壓在了薩拉託加身上。”他停頓了一下,嘆息道:“是時候做個了斷了,我曾經犯下的錯,還是得等我自己來解決啊。”
話畢,他轉身望向了被限制在白色光網中的黑色的自己,“爺爺”在裡面靜靜站立,瘋狂地笑道:“你修行數百年,踏上了世間的最巔峰又怎樣?我的實力可是隨著你一起在成長,再加上千千萬萬的怨靈在百餘年間賦予我的力量,你就如此有自信,竟敢踏進這張大網?”
爺爺沒有理會他,回頭對我說道:“幫我最後一個忙,孩子。”
“嗯。”我站起身來,望向眼前和藹的爺爺,眼神中流露出堅決的神情。
“拿起我的劍,守在這裡,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張網。若是讓他逃走,一切就都無法挽回了,你明白嗎,孩子?“
我抽出爺爺插在地面的長劍,握在手中,答道:“明白了。”
爺爺點了點頭,再次對我微笑。隨即他轉過身去,從腰間取出一副金色的古舊卷軸,將它展開。無數金色的光芒從卷軸之中散發出來,刺破黯淡的空氣,向著黑色的天空刺去,劃出了一道道金色的口子,而絢麗的金色存在之處,黑色已泯滅不見。隨後,百萬只金色的鳥雀從卷軸中伴隨著金光飛出,歡鳴著,向著天空中殘餘的明亮飛過去。而殘存的明亮的天空開始了自己的爆發,無數的彩色光點一瞬間噴涌而出,好像決堤的水,向著黑色天空沖刷而去,金色的鳥雀在彩色洪流之上飛舞,衝進黑暗的天空,又飛出來展現它美麗的金色羽毛,這一幕的美麗與壯觀令我癡迷!
草原起了大風,草屑在空中亂舞,吹亂了爺爺的衣衫,吹亂了薩拉託加的金髮,將貝兒的臉色吹得蒼白。
懸崖之下,紅色衣服的女子盯著我,向我慢慢走來,黑色的靈魂爲她讓道,漆黑的鳥兒在她身旁伴飛,一股濃烈的危險氣息向我襲來,我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劍,而手中長劍逐漸變得溫潤,和我緊緊聯繫在一起,我似乎能感受到劍的情緒,驕傲而無畏。
貝兒走到我的身邊,笑道:“提督,讓我陪著您戰鬥到最後一刻吧!”
我用手背擦去貝兒臉上的淚水,也笑了:“好啊,這場戰鬥結束後我就帶你回家,然後實現我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