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中，巨大的寢殿爲精緻的簾幕嚴遮密蓋。殿中一片清幽，落針可聞。君若水和東方玄玥配合默契，有條不紊將換血所需的各種藥物和器具放在兩張並排安置的小牀邊。即便做了充分的準備，兩人內心不約而同有莫名的緊張。

東方玄玥暗自苦笑一聲，他這個神級煉藥師竟然也有冷汗涔涔的時候，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

“師父，小水，我準備好了”，側臥於右側牀面的獨孤傲雲緩緩伸出左手，深邃的星眸甚是平靜的望向神色糾結萬分的君若水。

“好”，東方玄玥見驚鴻臉色越來越蒼白，心知不能再拖延下去，強自平穩呼吸，眼神示意君若水：“徒兒，這次換血就由師父動手，你仔細觀察鴻兒和他的情況，有任何意外都要及時想辦法及時攔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君若水使勁點了點頭，腦海中再無其他雜念，就連東方玄玥稱呼裡的“鴻兒”也沒有聽出來，只是撐圓了雙眼，一動不動看著師父將歸心草莖扎破兩人臂上的經脈，俄而，血紅色刺目的**便從兩根草莖迅速溢出，以不同的路線進入兩人體內。

東方玄玥指尖一彈，被柔化成爲頭髮細絲大小的四道靈力透過指尖，籠罩著歸心草兩端，掌控著換血兩人血液流入與輸出的速度。顯然，這個過程極爲耗心耗力，不多久，東方玄玥額頭就冒出了涔涔汗水。

君若水體貼的替東方玄玥拭去額上的汗珠，一面仔細觀察著獨孤傲雲和驚鴻。此時，互換血液的過程已經進行了大半，驚鴻蒼白如蠟的臉色已然漸漸恢復了生機，呼吸也趨向平穩。反觀獨孤傲雲，因著體內摻入了大量含陽毒的血液，臉色遽然泛紅，體溫也燙得嚇人，額上更是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沸騰的血液在四肢百骸流走，心臟處更是傳來隱隱的痛楚，獨孤傲雲墨染的眉頭方欲皺起，但感受到她膠著的視線，眼眸隨即化作輕輕淺淺的微笑，聲音黯啞而令人沉醉：“小水，別難過，你看爲夫一點兒都不疼”。

血液沸騰，流走四肢百骸，怎麼可能不疼！君若水哪裡不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不捨得自己難受，更是心疼不已。她微微扭過身子，微微仰面，極力將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憋了回去。她雖然心痛的只想大哭一場，但此時又怎是亂他心神內守的時刻，只好將壓抑到極致的情緒深埋於心。

再轉身時，柔軟如玫瑰花的脣瓣染上堅定的弧度，柔弱無骨的芊芊素手握住他空閒的右手，用自己的冰涼去撫慰他渾身躁動不安亂竄的陽毒，無聲表達：“傲雲，若是疼，就狠狠抓著我吧”。

或許是她天生體質偏寒的緣故，觸手可及的冰涼讓獨孤傲雲十分享受，修長如玉的手下意識將她的柔胰握在掌心。君若水再去看他，就在她眨眼的空當，獨孤傲雲瀕臨神智昏聵，心力憔悴地昏迷過去。

哪怕是在昏迷中，他都不捨得用力捏她，只是將她的手穩穩的握在掌心，似捧著一方怎麼也不捨得放手的珍寶……

這一痛苦折磨的換血過程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雖然中途出了不少的危險，但君若水都機智的一一化解，反應之快，處理問題之果決，就連一直憂心忡忡的東方玄玥也忍不住暗自讚歎。他這個寶貝徒兒的心智和醫術醫理果然非同一般，只要再給她些時日，在醫術煉丹一途的造詣恐怕就會達到令自己都仰望的地步吧。

“師父，那個，孃親身上的毒應該沒什麼大礙了，我……”，君若水替驚鴻把了脈，焦灼的目光頓在東方玄玥身上。雖然話未說完，但東方玄玥哪裡不知道她的用意。

“行，快去吧，你孃親身上的毒已經清除，倒是你的傲雲。哎，快些帶他去療傷吧”，東方玄玥看了眼臉色通紅，幾乎要變成火人的獨孤傲雲，忙擺手道。

“好，那孃親就勞煩師父照顧了”，君若水歉疚的看了眼還在熟睡中的孃親，雖然此時她是留下來照看孃親的最好人選，但獨孤傲雲這個人素來不喜外人的碰觸，此時的他又在昏迷之中，若是不接受治療，怕是真會損傷到身體的根本。

顧不得將孃親留給師父照看的尷尬，君若水心念一動，將獨孤傲雲收進了永恆之心，在東方玄玥還沒有晃過神的空當，一溜煙奔出了椒房殿。

二人的離去，令椒房殿瞬間安靜了下來。東方玄玥只聽見窗外有軟軟糯糯的童聲氣急敗壞喊了聲“壞女人，你去哪兒？帶上本王啊！”，就再也沒有任何聲響動靜，深邃如海的目光定定落在安然沉睡中的絕麗容顏上，喃喃自語：“鴻，一別這麼多年，你可還記得當年的天嵐麼？”。

與以往各種古怪搞笑的聲音不同，此時此刻，他的聲音是那般深邃寧靜，恍若越過時間海洋般，突過了時空的遙遠，從最神秘的地方抵達心門，聽上去有令人熱淚盈眶的衝動。驚鴻睡顏安然，回答他的，只有細碎的風聲，穿過月窗櫺間的縫隙，似在迴應這飽含深情的呢喃情話。

細膩的風頑皮的將她滿頭的青絲攪亂，東方玄玥不由自主伸手替她捋順，指腹偶爾觸過她冰涼幽冷的面頰，便渾身僵硬。曾幾何時，他是最幸福的傻子，能夠整日裡跟在她身後，每日裡看她在恍若仙境的谷中修習靈力。

她的古怪精靈；她的一顰一笑；她對自己這個什麼都不會，什麼都要依賴著她的傻子，無微不至關懷照顧的畫面：恍若陳釀的美酒，歲月愈深，愈久彌新，更見深刻。而他，終究沒有等到她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沒有他幻想了無數次洞房之夜共剪秋燭的極致浪漫，一切都沒有後文。

東方玄玥長嘆一聲，修長如玉的手將她的身子輕輕捉在懷裡，小心翼翼的放進內室的牀榻，就這樣坐在牀頭，一瞬不瞬的看著她，就連曦禾派進來照看驚鴻的侍女近至身邊也猶然未覺，似乎要將沒有她的這些歲月全數補回來般。

“天嵐，天嵐……”，許是他抱她的時候，身上透出了熟悉的氣味，驚鴻忽然蹙起了眉頭，喃喃低喚。

東方玄玥耳力何其敏銳，聽到那聲弱不可聞的輕喚，整個身子都僵住，扣在腦門上天線寶寶帽子的觸角也在瞬間僵直了起來。她還記得那個整天黏在自己身後的小傻子？她沒有忘記自己！即便她嫁了人，成了兩個孩子的母親，還是記得那個需要她照顧的小天嵐！

就在驚鴻眼眸微動，即將醒來之際，東方玄玥身形一閃，身子早已在椒房殿的外面。她，是他一生無解的秘密，更是永遠也不想解開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