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節(jié),天朗星稀,河燈拱月,沿河兩岸早已是歌舞昇平,濃情蜜意,難得一個天上人間都纏綿悱惻的節(jié)日。
“她這樣沒事吧?”江春有些擔(dān)心。
“喝死算了。”王勝嘴上這麼說,目光卻死死盯住了燈河上的一葉扁舟,生怕眨眼的功夫便跟丟了。
羅心悅躺在小舟上,船底的水草輕柔地推著小舟沿河而下,撥開幾乎氾濫的許願燈,徐徐向前。手裡的酒早已傾瀉入水大半,倉裡也不知堆了幾個空酒壺,她翻個身趴在船頭,指尖劃破水面,留下一串細小的漣漪,將河中不真切的歡聲笑語蕩得支離破碎。
“又豈在朝朝暮暮,俗不可耐,呵呵,俗不可耐。”羅心悅對眼前這些閃爍的蓮花狀河燈無甚好感,戲謔著,眼神裡卻滿是落寂,千里遠處,九重天外,那風(fēng)景卻不似這般無奈吧!
又輾轉(zhuǎn)平躺在船上,看著那一輪明月,羅心悅悽然一笑,擡擡手正要把殘酒飲盡,一片細長金葉從遠處射向羅心悅,羅心悅隨手一接,將那金葉捻在手中,隨意摩挲,金葉中的信息便慢慢浮現(xiàn)在眼前,這是她山上的金蘿草,以前常有人上山求她幫忙,她就把金蘿草當(dāng)做信物,只是她下界之後幾百年沒收到過這種東西了,以她現(xiàn)在的修爲(wèi),去哪都是下酒菜。這個是明熙國新任的鎮(zhèn)魔真君送來的,說是公務(wù)繁忙人手短缺,希望她去淮川城走一趟。羅心悅敲了敲船板,自言自語:“乞巧福運最是肥美,咱們?nèi)セ创ǔ浅贼~。”
緊盯著羅心悅的兩人見她的小船突然似離弦之箭,飛馳而去,大叫不好,急忙去追,看花燈的人卻摩肩接踵,無可間隙,眨眼的功夫羅心悅便沒影了。
“這可如何是好!”
“罷了,她也知道我們跟著,既然她想出去散散心,就由她去罷。”
“可她要是…”
“她應(yīng)付得來。”
淮川城四面環(huán)水,三橋通路,是明熙國腹地的交通樞紐。水草們把她送到一個白日裡清靜的碼頭,讓她睡到天大亮才醒。
“好好看著船。”
淮川城的炭燒福運魚正是季節(jié),羅心悅直奔酒樓,一口氣吃了兩條。
“客官,您已經(jīng),已經(jīng)吃了兩條了,掌櫃的有話,怕您吃積食咯,要不給您上點普洱?”店小二見她還要點魚,有些爲(wèi)難。“多事。”羅心悅撇撇嘴,不滿地嘟囔了一句,玉指輕釦,尋思著淮川城的名酒:“那便要些十年的一壺春來,再要幾碟瓜果點心。”
“好嘞。”
“聽說了嗎,又有一個進了霽春樓沒出來的。”“那可不,他媳婦在外面又哭又鬧,最後那小子出來打了他媳婦一頓,又進去了。”
“人渣。”羅心悅冷笑一聲,脫口而出,四面的食客都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目光不善。
“哎喲客官您可小聲點。”小二前來奉酒,聽她說話連忙壓低聲音勸道,“客官您一看就不是本地人,這淮川城內(nèi)誰敢說那霽春樓的不是,小心被那些登徒子聽見了,找你的麻煩。”
“這霽春樓是怎麼回事?”羅心悅掂了掂錢袋,摸出一錠銀子。
“嘿嘿,這個,這個嘛,”小二伸了三次手纔將銀子捏在手裡,咬了咬,趕緊揣進懷裡,說,“這個霽春樓啊,開了半年了,就是個青樓,不過這個青樓也不一般,尋常男人眠花宿柳總有回家的時候,哪怕是取錢呢。這些男人可不一樣,第一次出來,便變賣家財,傾家蕩產(chǎn),一去不回頭,最後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官府不管管?”
“嗐,管什麼呀,都是些風(fēng)月事,咱們明熙國青樓是合法生意,人家沒有殺人放火,那些男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官府自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明知如此,這些男人還去?”羅心悅不解。小二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說:“聽說裡面的妓子都貌若天仙,去了一次就被勾魂奪魄,小的是沒錢,有錢了也想去瞧個熱鬧,哪個男人不愛美人,難免不去試試水。”
羅心悅瞭然,打發(fā)了小二,喝了兩口酒便離開了。
“霽春樓,青樓妓院…”羅心悅反覆唸叨著這安樂窩的名字,糾結(jié)著要不要去看看,突然感覺到身後好像有人跟了上來,她快跟的人也快,她慢跟的人也慢,不知道對方的意圖,便隨意地看了些小攤,選了個衚衕走了進去。
衚衕裡早就有人等候,前四後五地將羅心悅堵在了衚衕裡。
“小美人方纔說什麼來著?”
“我看霽春樓的妓子比起小美人來差遠了,不如小美人陪我們玩玩?”
羅心悅將衆(zhòng)人環(huán)視一圈,並沒放在心上,面不改色,也不動作,只待幾人近身,好一併收拾,還沒等她動手,突然躍出一個青衣少年,身如驚鴻掠影,擒縱自如,輕易地便將那幾人打得滿地**。“青天白日裡,哪來的流氓調(diào)戲姑娘。”少年回頭看了羅心悅一眼,微愣片刻——素衣白裳潦草穿著,長髮一簪碎髮輕撫,風(fēng)華秀美不著粉墨,像白紙上隨意潑灑了一些墨跡,靈動,灑脫,然後一點點暈染,沉澱,最後成就了一幅超然山水,讓人不禁想起那句此曲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羅心悅對他的直視頗爲(wèi)不適,出聲打斷:“多謝少俠相救。”少年連忙還禮:“在下奇相峰大弟子周煅雲(yún),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只是分內(nèi)事。”
“敢打我們霽春樓的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又有兩三人爬了起來,衝周煅雲(yún)撲了過來,周煅雲(yún)稍作施展,便將那些人再次擊倒在地,還將好事者的胳膊也扯脫了臼。
羅心悅在旁邊看著,仔細打量這位奇相峰大弟子。
奇相峰是最近幾百年興起的專門爲(wèi)西海御辰仙府選送人才的宗門,憑藉御辰仙府的勢力很快便成爲(wèi)了首屈一指的仙道外門。歷經(jīng)千萬年繁衍,凡間靈氣已經(jīng)污濁不堪,凡人修仙之路受阻,靈識純正者更是少之又少,即使能夠得道,也最多不過地仙,做個仙侍,一輩子供上仙上神驅(qū)使,地位極低,因爲(wèi)這些原因,地仙的數(shù)量跌入了谷底,不管是上界守衛(wèi)還是邊疆戍衛(wèi)力量都削弱了很多,各仙府宗門便廣設(shè)外門提拔凡人修真來複興仙道。
也就是拉壯丁。
“少俠饒命,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求少俠饒命!”那人跪地求饒的樣子和他疾言厲色的樣子倒是一樣可愛,羅心悅不愛麻煩:“算了吧,他一定知道錯了。”說著便俯身,抓住那人脫臼的胳膊輕輕一送,將之復(fù)位。周煅雲(yún)挑眉,拍拍手:“也罷,姑娘求情,我便放你們一馬,還不快滾。”
“是是是,我滾,謝謝少俠,謝謝姑娘。”
“姑娘還通醫(yī)術(shù)?”周煅雲(yún)再次看向羅心悅,羅心悅只是淡淡地瞄了他一眼,心想這小白臉長得挺俊,但實在無需過多交往,便也抱拳:“後會無期,告辭。”
“誒,姑娘留步,方纔我救下姑娘的時候探知了一下姑娘的靈識,發(fā)現(xiàn)…”“你怎麼能未經(jīng)對方同意隨意探知靈識?”羅心悅眉頭緊蹙,已是不悅。“我看姑娘風(fēng)骨不同尋常,所以,咳,不過我發(fā)現(xiàn)姑娘靈識純厚而且品質(zhì)極高,完全是可以得道成仙的,姑娘願不願意…”周煅雲(yún)兩眼放光。
羅心悅剜了他一眼,繞道而行:“沒興趣。”
“姑娘,姑娘!你真是千年難得一遇的純淨(jìng)靈識啊,好多人想要都沒有的,你再考慮一下。”周煅雲(yún)像個二皮臉?biāo)频囊恢编┼┎恍荩_心悅心裡翻了無數(shù)個白眼,終於忍不住了,怒斥:“凡人窮其一生得道成仙,被無數(shù)天規(guī)天條束縛,上要卑躬屈膝,強顏歡笑,下要斬斷情緣,清心寡慾,活著不如死了,有什麼意思!我倒勸你不要再修仙了,那鬼地方不是人待的,你不要白費口舌了,你再纏著我我就要報官了!”
周煅雲(yún)被她斥得一陣呆愣,回過神來她已走遠。
“毛病。”羅心悅又忍不住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