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到底還是沒有對那幾個還侍女下手,不過是因爲(wèi)算命先生後來在勸說無果的情況下,衝著他發(fā)了火。她說他殘暴,嗜虐成性,沒有半分憐憫之心。他怒斥她不過是一個臭道士,讓她不要多管閒事。
兩個人在一羣丫鬟僕人面前大吵了一架,最終不歡而散。
算命先生怒氣衝衝的回了自己的院落,後又擔(dān)心那幾個丫鬟會被清寂卷著草蓆擡出去,硬是在那廂房門口坐了兩天,最後還是清寂讓霍刀來傳話說他不會再追究此事,她這才從那裡離開。
這事情發(fā)展看的我有點迷茫,到這裡我基本上可以猜到,清寂應(yīng)是已經(jīng)對算命先生動了感情,而且看起來他沒有要收斂的意思,否則真按照他的脾氣,怕是要扒了算命先生的皮。
兩人因爲(wèi)這件事鬧得有點僵,接連好幾天都沒有說話,見著了也都是冷著一張臉。但在算命先生來到相府之時,清寂便同她說過,讓她每隔三日便去給他算一卦。
拿了人錢,就要替人做事。
算命先生就算再不樂意,也不得不和清寂開口說話。
於是針對這個問題,在之後的一天夜裡,她想了整整一宿。第二日去見清寂的時候,不但帶著自己的龜甲銅錢,更是拿上了厚厚一疊紙,但凡是逼不得已要和他開口了,她就將要說的寫在紙上。
這個方法十分有效,不但避免了和清寂的正面交流,埋頭的時候甚至還可以不看他那張黑的跟鍋底一樣的臉。
算命先生十分滿意。
要說唯一的不好,就是算命先生的字太醜了。或者更確切的說,她根本就不會寫幾個字,更多的時候她都是用畫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我看著她那些跟鬼畫符沒什麼兩樣的字畫,腦子裡只有四個字:慘不忍睹。
這日又是她去給清寂卜卦的日子,在她畫了大半個時辰畫出了卦象內(nèi)容之後,清寂繃著臉,評價道:“都說字如其人,先生的字畫果真和本人一樣……”
算命先生擡眼看他。
“…
…醜的不堪入目。”
“……”
算命先生重重的把筆拍在桌案上,怒道:“那小相爺還看了這麼多天?”說完她又哎呀一聲,拇指劃過嘴脣,拿起筆打算就此事爲(wèi)題,再次創(chuàng)作一番。
清寂看不下去了。
在她落筆的時候,便一把將畫紙都扯了過來,輕飄飄的說道:“干卿底事。”
算命先生被他氣的不輕,咬牙回了一句:“……小相爺說的真有道理,合著什麼事都和我無關(guān),那小相爺何必請我回來?”
清寂愣了一下。
算命先生卻是藉著機會一股腦的把之前所有的怨氣都發(fā)泄了出來:“早在之前我便和小相爺說過,切記不可在亂殺生,近日來你身上的祥瑞之氣消減的委實厲害,又有黑氣壓制,若是再不收斂,有朝一日,縱使身邊有一百個通曉陰陽之人怕是也無力迴天。你倒是好,不過是因爲(wèi)侍女的一點小錯,就要將人趕盡殺絕,攔著你,便是說我多管閒事。既然如此,小相爺這樣隔三差五的找我來算命卜卦,又有何意義?”
算命先生在我眼裡從來都是溫和且很隨意的,這樣正兒八百的發(fā)火還當(dāng)真是不多見。
清寂被她說的有點懵,他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我沒有殺她們……”
“那是因爲(wèi)我將小相爺你攔下了!”算命先生咄咄逼人,“小相爺捫心自問,那日若不是有我,當(dāng)真不會將她們處死?”
清寂不說話了。
他眉頭皺了起來,好看的臉上顯露出幾分不悅。
算命先生坐在他的對面,並不能看全他此刻的樣子,而我卻是瞧見他放在膝上的那隻手悄悄的攥了起來。
清寂就像是在刻意壓制著自己的火氣,一陣沉默之後,他目光有些陰鬱的看向算命先生:“是,先生說的一點不錯,若是那日沒有先生的阻攔,我定會將那院落之中所有人的四肢都一一廢去,然後再捲進草蓆之中,對到城外的孤山上去喂狼。”
對面的人頓時拍案而起:“小相爺!”
然而清寂就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一樣,直勾勾的看著她,慢條斯理的問道:“先生可知道爲(wèi)什麼?”
算命先生被他氣得發(fā)抖,咬牙切齒的終於是擠出了幾個字:“爲(wèi)什麼?”
“這金陵城中,所有人皆道我是暴戾兇殘之人,爲(wèi)此事在朝堂之上,也不乏有人大做文章。先生想必也是這麼認(rèn)爲(wèi)的吧?”
他的聲音清冷,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又十分平靜,這種一秒變臉的樣子,彷彿讓我看見了千年之後的他。
清寂給順手從旁邊拿了茶壺來,滾燙的開水衝開了杯中的茶葉,他輕輕吹了吹升騰而起白霧,見算命先生依舊不答話,扯了扯嘴角,而後問道:“可先生有沒有想過?我既然如此兇惡殘暴,卻爲(wèi)何偏偏屢屢對先生如此寬容?”
算命先生一愣,嘴巴張了張。她的眼中透著茫然,並沒有明白清寂究竟是在說什麼。
“先生應(yīng)是疑惑,爲(wèi)何我會如此怒於那幾個侍女。其原因也不過是,我連先生的手指頭都捨不得碰一下,又豈能讓一賤婢髒了你的身。”
一句話說的輕描淡寫,但如同一顆巨石在我和算命先生心中激起了千層浪。算命先生眼睛猛地睜大,饒是她再遲鈍,此刻也該明白清寂想要表達什麼。
“今日我所言,並非一時衝動,若是給先生造成了困擾……”清寂端起茶杯淺嘗一口,目光低垂:“先生也還是憋在心裡的好。”
算命先生落荒而逃。
她恐怕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不過是想要在這相府之中尋到鬼玉,可卻莫名其妙的被清寂表了白。
算命先生一路跑出了相府,而就在她前腳踏出的時候,那頭清寂便如同有千里眼一般,淡聲吩咐霍刀:“去跟著看看,若是先生回了那破廟,你可要聽仔細,她究竟是在和什麼說話。”
霍刀應(yīng)聲而去。
風(fēng)從敞開的大門吹進來,撩起了清寂的青絲。
他坐在房中,緊握的手在這時候鬆開來,而後便是一聲重重的嘆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