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起這段記憶,我到現在爲止都還有一點發怵,生平鬼魂的事情聽得太過了,可是生靈卻是唯一次遇到,我從未想過一個還活著的人,都會有可能靈魂出竅。
那是2006年12月的一個夜晚,在單位剛加完班的我真的覺得很疲倦。走出單位時,已經是深夜十點多了,即使是熱鬧的淮海中路,此刻也都隱藏起了它喧囂的一面。我走到思南路上,在一家好德便利店裡買了一瓶熱飲,隨打開喝了一口後,稍稍覺得腹中的飢餓感不是那麼強烈了。
我站在車站上等車,可是想要坐的911路公交車卻遲遲不來,於是我便做出決定,與其在這裡傻等著,然後再換乘另一輛220路公交車回去,倒不如索性走個四、五站路,到老西門起點站直接坐220路公交車回家。
我差不多足足走了將近四十分鐘,才氣喘吁吁得到達。
上了220路公交車以後,車上的人並不多。我習慣性得找了最貼近後門邊的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來,然後插上了耳機,閉上眼睛開始放鬆自己。差不多五分鐘後,終於發車了。隨著車子的一路搖晃,沒過多久,我便也沉沉得睡去了。
我睡得應該是挺香的,因爲醒來時,我發現自己都流口水了。我伸了個懶腰,望了望車窗外。只是黑燈瞎火又加上樹葉繁茂,我根本看不清車窗外的景色。
我又看了看整輛車裡,不包括司機在內的話,一共還有六個人。坐在最後一排角落裡的一對年輕的情侶、坐在專用座的一位老爺叔、還有坐在我身後的一位中年婦女,以及坐在我對面與我並排的座位上的一個帶著綠領巾的小男孩。
車子還在繼續前行,我認真得想要聽聽報站時究竟這輛車已經開到哪裡了。
可是就在這時,小男孩突然哭了起來,那位老爺叔第一時間轉過身問小男孩怎麼了。小男孩告訴老爺叔說他是打算去新華醫院找父母,父母說讓他坐220路公交車,等看到新華醫院的牌子就可以下車了,可是他坐了好多站都沒看到新華醫院的牌子,所以有些慌了。
中年婦女此時也搭起話了,她對小男孩說道:“小朋友,你坐錯車了,這輛車是往反方向開得,你應該到馬路對面坐車。”
老爺叔也說道:“小朋友,這輛車馬上就要到終點站了,等到了終點站,你還是坐這個220路公交車,然後你就坐在現在坐的這一側的位子上,你就能看得到新華醫院的牌子了。”
中年婦女說道:“唉,現在這些年紀輕輕的父母是怎麼搞得,小朋友歲數還這麼小,就讓他一個人出來坐公交車了,居然還是三更半夜的時候,心也還真是夠寬的,不知道他的父母是怎麼當得!”
老爺叔說道:“可能是他的父母在醫院裡有什麼急事情,實在拖不開身吧。”
中年婦女憤憤不平道:“就算再有什麼天大的事情,那也絕對不能讓一個小孩子這麼晚一個人在外面呀!”
我扭過頭看了看中年婦女,她也正好也瞧了我一眼,立刻對我說道:“小夥子,你說我講得對不對?你要將來有了小孩,你會大半夜把你的孩子丟在外面不管嗎?”
我使勁兒得搖了搖頭,說道:“那我肯定不會啊!”
我一邊兒說著話,一邊兒又打量了一眼那對年輕的情侶,卻見他們神情異常恐慌,身子似乎還在發抖。原本就已經坐在角落裡的兩個人,此時更是都快要擠到靠著窗戶同一個位子上了。
我很好奇,這兩個人到底在害怕什麼?難道他們是人口販子,盯上這個男孩子了,所以做賊心虛嗎?
想到此處,我看了看那個小男孩,忽然覺得他真的挺可憐的,因爲我在他這個年紀時也有過同樣的經歷,一個人從徐彙區的田林新村坐車去普陀區的長風新村,同樣也在半道兒坐錯了車,然後迷了路。我當時就怕遇到壞人,怕之後再也回不了家了。
於是我對那個小男孩說道:“小朋友,一會兒下車後,哥哥把你送到新華醫院去吧。”
小男孩看了看我,止住了眼淚,點了點頭。老爺叔看看我,笑著說道:“小夥子,你是個好人,那就麻煩你無論如何把這個小孩子送到他父母那裡。”
中年婦女也跟著一起誇讚我,搞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趕緊點了點頭,保證一定將他平安送到他的父母身邊。
到了終點站,老爺叔和中年婦女都跑來跟這個小男孩打招呼,小男孩也很有禮貌得跟他們道別。
隨後我拉著小男孩的手下了車,老爺叔和中年婦女相繼離開了,而那一對年輕的情侶跟在我身後下得車。
他們倆人一直跟在我後面走,這更讓我深信這兩個人對這個小男孩圖謀不軌。於是我一隻手拉緊小男孩,另一隻手則搭在小男孩的肩膀上。腳下也略微得加快了些腳步。
從下客區走到上客區用不了多少時間,我讓小男孩先上車,然後我在後頭準備掏零錢爲他付車費。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隻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轉身一看,正是那對年輕的情侶中的男人。
我鎮定自若得問道:“你們想要幹嗎?”
誰知道那個男人語音顫抖得說道:“兄弟,我跟你說件事兒,你可別害怕。”
他身邊的那個女人也慌里慌張得說道:“帥哥,我們講得都是實話,你一定要相信我們。”
我被他們倆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問道:“你們倆到底要說什麼?要我相信你們倆什麼?”
那個男人擡頭看了看車廂,而那個女人又說道:“沒事兒,他好像真的是坐在另一側。”
那個男人似乎鬆了口氣,然後把我拉到一邊兒,對我說道:“兄弟,是這樣的。我們倆就住控江路、雙陽路。今天晚上我陪我老婆到醫院檢查身體,我們原本是要打車去得,可是剛攔下一輛車,就被另一對抱著小孩的小夫妻搶了下來。我剛要跟他們理論,沒想到那對小夫妻說他們的兒子晚上做完作業後,突然就昏迷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所以要馬上送去醫院。我見小孩子確實是面色難看,而且全身癱軟,的確像是昏迷的樣子。於是就讓他們跟我們坐同一輛出租車,反正都是要到新華醫院。”
我聽得雲裡霧裡得,不耐煩得說道:“你說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
那個女人補充道:“我老公還沒有說到重點,重點是我們倆跟那對小夫妻一起把他們的小孩送進搶救室的。那個小孩就是......就是你現在要送去新華醫院的這個!”
我聽罷卻是一愣,可隨即又想,這應該是胡編得吧,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兒呢?
那個男人似乎看出我不信,從他的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了相冊給我看了一張照片,照片上一對年輕夫婦正在醫院裡,男人低著頭抱著孩子,女人在他身邊哭泣,邊上似乎還有一個人在勸慰她,給她遞餐巾紙。我放大照片仔細一看,照片裡那個遞送餐巾紙的女人正是剛纔跟我說話的那個女人,而照片裡被抱著的那個孩子也正是我剛送上車的那個小男孩。
我開始有些相信他們倆的話了,那個男人繼續說道:“醫生當時說這個搶救過程順利的話應該需要五至六個小時,可現在才過了四個小時?應該還在搶救中才對,他怎麼可能會又在車上跑來這裡?我跟我老婆、檢查完身體出來坐上這輛公交車。我記得當時在上車的人裡,根本沒有這個小孩。他是到了控江路、雙陽路的時候忽然出現得,就一直坐在門口他剛纔坐得那個位子,嚇得我跟我老婆都一直沒敢下車。”
那個女人也說道:“是的,所以我們覺得他可能根本不是人,可是......他又應該不是鬼,我們都可以用肉眼看見他。”
那個男人說道:“兄弟,我們都是爲你好,你自己多多保重,我們是不敢再坐這輛公交車了。我們先走了,你自求多福吧。”
他們倆撒開腿就這樣跑了,我確實被他們說得有些害怕,可是又不完全相信。於是我還是上了車,車上也只有我跟小男孩。
不一會兒,司機也上來了,車子一路開著也沒人上下車,很快就到新華醫院。我拉著小男孩下了車,然後帶著他走進了新華醫院。我看了看時間,都已經十二點多了。
我不知道該上哪裡找他的父母,於是我問他是否知道他父母在哪裡。男孩子看著我,笑了笑,說他知道,讓我不用再送他了。
隨後他向我揮了揮手,便一路跑進了電梯間,我開始猶豫要不要跟著他,我真怕他真像那對年輕的情侶說得那樣。可是,我轉念又一想,既然都送到這裡了,也不差最後這一步。於是我回過神,追到了電梯間。然而等我到達電梯間時,卻什麼人都沒有看見,而且兩部電梯全部停在一樓沒有動過。
我心裡一驚,這個小男孩怎麼會突然不見了?難道他真的不是人?
我頓時感到了恐懼,趕緊跑出電梯間,回到大堂的門口。門外雖然人不多,但是畢竟這裡是醫院,比起馬路上來,這裡的人流算是高了很多。
我深深得吸了一口氣,也不想再去多想了,管它是不是見鬼呢?反正我在行善事總是沒錯。既然完成了護送的使命,我也該回家休息了。
正當我要離開醫院時,我卻聽見背後有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好在醫生說兒子沒什麼事兒,五個多小時的手術相當成功,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接著另一個男人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嗯,多虧了醫生,真的要好好感謝他。只不過......兒子爲什麼一醒過來就說'再見,謝謝哥哥送我',這是什麼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後遺癥,千萬別是腦子出了狀況纔好。”
我覺著他們說得內容有些耳熟,便立刻轉回頭,發現說話得這兩個人就是照片中見到得那對小夫妻。
看著他們倆從我身邊走過,我這才確信了,自己一路護送進醫院得的確是個生靈,而真正的那個小男孩其實一直都在手術室裡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