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山坦然走出大殿,他一步一步走下階梯,朝大殿下走去。
宋遠橋、俞蓮舟、張溪鬆、殷梨亭、莫聲谷幾人齊齊喊道:“五弟,五哥。”
張翠山沒有迴應,而是依舊一步一步朝殿下走去,宛如一幅視死如歸的模樣。
這五人從小與張翠山一同拜師練武,自然知道他的性子,如今他這般模樣,他們也自然知道他要做什麼,而此時他們也只能將目光投向他們的師傅,張三豐似乎早已料到會有這一幕,他臉上沒有過多的驚訝,只有微微皺眉,擔憂之色還是表露了出來。
五大派弟子見張翠山居然獨自一人走了出來,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到這大殿下來,五大派的掌門也在心裡忍不住笑了出來,果然還是一個自恃爲傲的年輕人啊!
終於,張翠山走完了這大殿的一百零八層階梯,他站在五大派面前,不卑不吭,不言不語。
空聞大師瞧了瞧那遠處的張三豐只是微微皺眉,而沒有其他聲色時,便鼓起了勇氣,走上前兩步,行佛禮道:“張施主,今日你只需說出金毛獅王謝遜的下落,我等必立即下山離去,決然不會爲難於你半分。”
張翠山沒有回禮,或許他根本不知道怎麼回禮吧,他看著空聞大師,那雙眸緊緊盯著他,臉上滿是怒氣,卻不開口發一言。
空聞大師微微皺眉,心生疑惑,他不知張翠山爲何會對自己充滿這般怒火。而由於先前對張三豐的畏懼,鮮于通、何太沖、班淑嫺、關能幾人也不敢多說什麼,就連那一直在作死的滅絕師太此時也只是默默地看著空聞大師,等待他開啓嘴遁來說服張翠山。
而站在空聞大師身後的空智大師卻是忍不住了,畢竟自己的師兄空聞大師也是少林方丈,一代神僧,他張翠山不過是一個與魔教有所勾結的武當弟子,居然敢這副態度。
暴躁性子的空智大師踏出一步,衝張翠山大聲嚷嚷道:“張五俠,我掌門師兄問你話,你爲何不答?”
張三豐依舊皺起眉頭,此時心中也生出少許疑惑,他也猜不透這個愛徒的此番作爲了。
張翠山依舊滿臉怒氣,道:“可否請空聞大師回答我一個問題?”
空聞大師雖然有些疑惑,卻也是微微點頭應道:“張五俠請問。”
“我俞三哥雙腿上的殘疾,是不是你們少林派中人所爲?”張翠山語不驚人死不休,此話一出,瞬間掀起軒然大波。
所有人都本以爲張翠山是來赴死的,卻不曾想他莫名其妙的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來。
此刻,五大派之中議論紛紛,跪在張三豐面前的五哥徒弟卻是已然發怒,每當一想起俞岱巖被大力金剛指致殘,他們就會對少林派產生出一股莫名的厭惡,此時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了。
張三豐卻緩緩舒展開了眉頭,他似乎已經猜到張翠山意欲何爲了。
“張五俠說此話可是有什麼證據?這種謠言可不能亂說,免得破壞了少**當的百年交情。”空聞大師連忙說道。
“哼!”張翠山冷哼一聲。
道:“我俞三哥的殘疾乃是被大力金剛指所致,中原武林誰不知道,只有你少林派纔會這大力金剛指,不是你們,又能是何人所爲呢?”
張翠山氣勢如虹的指著少林派這百餘人大聲道,那模樣似是在興師問罪一般。
看著張翠山那激動的神情,衆人皆是心有所想,卻只有張翠山自己知道,此時他心裡是有多緊張,多害怕,他真害怕那個什麼空智會一個不小心一掌把自己給拍死,要不是有那個神一般的張三豐站在那裡,他還真不敢這樣講話。
“這。”空聞大師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爲中原武林也確實是只有少林纔有著大力金剛指,並且這麼多年來,這會大力金剛指的少林高僧不過屈指可數,而他們都沒有理由和機會去將俞岱巖打殘,所以這話他還真不知如何反駁了。
“張五俠不要轉移話題,還是趕緊將殷素素那個妖女交出來吧。”滅絕師太喊道。
“對呀!交出妖女,交出妖女!”滅絕師太這麼一帶頭,其他幾派的掌門和弟子便跟著一起喊了起來,那氣勢,嚇得張翠山雙腿止不住打抖。
“五哥!”一聲呼喊,殷素素從大殿躍了下來,來到張翠山身旁。
她將張翠山護在身後,面對五大派冷笑道:“你們這些趁人之危陰險小人,枉爲武林正派。”
“哼!魔教妖女,還敢在此妖言惑衆,信不信貧尼現在就要你血濺當場!”滅絕師太拔出身旁小尼姑手中的劍,指著殷素素喝到。
“哼!你們不就是想要我們夫妻的命嗎?我們給你就是了。”殷素素喊著就要抽出袖中的匕首,卻被張翠山一把握住手腕。
殷素素擡起頭看向張翠山,張翠山衝他微微搖頭,這才制止了殷素素抽出匕首來自盡。
張翠山一把將殷素素摟在懷中,心想:這般剛烈的女子,若放在真正的張翠山身上,這兩二貨還真可能會當場以死贖罪呢。還好我不跟真正的張翠山那麼傻。
想著,張翠山環視五大派掌門,冷笑道:“想取我張翠山的性命,來取便是,我張翠山若是退縮了半步,就不是英雄好漢!”
各派掌門微微皺眉,看他這架勢,張翠山夫婦是準備接受五大派的挑戰了,五大派自然不可能一擁而上圍殺兩個受傷的武當弟子,畢竟這是在人家武當派的地盤,張真人還在那看著呢,可是又沒有誰願意做這個出頭鳥,鬼知道武當會不會突然出手呢。
武當七俠的名號可不是吹出來的,那可都是實打實的武林一流高手,武當七俠之中當屬老五張翠山最爲聰穎,也最得張三豐疼愛,在張三豐的多次單獨教授下,張翠山的武學修爲理所應當的成了七俠中最爲高強的,其次便是那唯一一位武當七俠中修習刀法的俞岱巖,依次而下排列當屬大師兄宋遠橋,內功深厚,紮實,也是七個師兄弟中爲沉穩擔當之人,而俞蓮舟、張溪鬆、殷梨亭、莫聲谷四人除了都習得了真武七截陣外也各有所長之絕技。
“既然張五俠放出話來了,那就先讓貧尼來領教一下你的高招吧。”還是作死的滅絕師太打了頭陣。
其他四派似是都很滿意的暗自竊喜。
就在滅絕師太手持一柄利劍朝張翠山夫婦大步走去時,那大殿之上,跪於張三豐身前的一身穿道袍的男子利劍出鞘,呼的一個縱躍落在張翠山夫婦面前,雙目炯炯有神,望著停下腳步來的滅絕師太,朗聲道:“武當張松溪,請師太賜教。”
滅絕師太停下腳步愣住了,她將目光投向張三豐,其餘幾派掌門也是如此,卻只見那仙風道骨的張真人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笑容,呈四十五度角望向天空,那齊齊跪在身前的幾個徒弟卻雙目直視那五大派衆人,儼然是一副挑釁的模樣。
身爲武當掌門,武林前輩,張三豐若是出手挑戰的確會被人說是以大欺小,但是他的徒弟與那些掌門是爲同輩,且他們的身份還只是武當弟子,所以他們的挑戰足以令五大派無話可說。
而在衆人眼裡,滅絕師太與張松溪對戰,那是有十分把握將其擊敗的,張松溪在武當七俠中的武藝並算不上出衆,所以在當今武林之中也排不上什麼名號,一個籍籍無名的武當弟子與一代名聲大噪的峨眉掌門,根本就沒有什麼可比性。
張翠山夫婦後退了數步,五大派的人也都朝後退了幾步,讓出一個諾大的場地給滅絕師太和張松溪對戰,雖然衆人心中都早有勝負,不過看那武當其他人似乎都不會出手幫忙的樣子,皆稍稍心生疑惑。
五大派所有人都是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唯有那空聞大師口中喃喃念著:阿彌陀佛,心中想著:武當七俠的兄弟感情果然深厚,這張四俠明知不敵滅絕師太,還依舊要爲師兄挺身而出,真乃豪傑也,只是這滅絕師太出手狠辣,可別害了這張四俠性命纔好呀!
滅絕師太稍稍猶豫半分,便毫不遲疑的走向張松溪,在離他三丈距離遠時停下腳步,冷聲道:“那貧尼就不客氣了。”
劍指張松溪,滅絕師太使出峨眉派的劍法,即便不是手持倚天劍,滅絕師太那身上十餘年的功力也是不可小覷的,再加上峨眉派的精妙劍法,張松溪自然不敢大意。
張松溪雖然在當今武林籍籍無名,唯一名號還是靠著師兄弟和師傅掙出來的武當七俠之一,但他的心中豪氣卻不輸其他師兄弟,他單手持劍,迎了上去,那全神貫注的模樣令滅絕師太感到稍許詫異。
兩人利劍相擊,張松溪使出的是武當弟子都會的武當劍法,雖然稍許精妙,但比之那些高深武藝卻是明顯不及,兩人交手三十餘招,張松溪便隱隱有些敗退了,這個是衆人都早已猜想到的,所以也沒有感到絲毫驚訝,而就在張松溪快要敗時,他劍鋒一轉,使出另一套劍法,兩人繼續過招,此時滅絕師太隱隱感到不對勁,其他觀望的衆人也低聲議論了起來:“這兩人的劍法招式怎麼看上去如此相似呢?”
確實,在張松溪變換了劍招之後,他與滅絕師太所施展的劍法極其相似,兩人又一次利劍交錯,滅絕師太退了兩步,劍指張松溪喊道:“你怎會我峨眉派的劍法?”
張松溪朗聲笑道:“哈哈哈,你峨眉劍法又不是什麼疑難雜學,隨便練練不就會了嗎?有何稀奇?”
“竟敢小看我峨眉劍法,你找死!”滅絕師太怒道。
揮起手中利劍再次朝張松溪刺去,張松溪也不猶豫,當下再次施展出那套他自創的“柔雲劍術”,與滅絕師太交戰在一起,漸漸兩人已交戰上百招,依舊不見勝負。
而此時其他幾派的掌門都心有所思:雖說沒了倚天劍,但滅絕師太好歹也還是峨眉掌門,劍法內功豈是平常之輩可以比之?而這平平無奇的張松溪卻能與滅絕師太戰個平手,可想而知武當的真正力量是有多麼恐怖。
張三豐那張波瀾不驚的老臉此時微微笑著,暗自點頭,他自然看的出張松溪所使的劍法,而令他也驚訝的是,這麼多年來,他從未見過自己這個徒弟使用過這套劍法,今日大放異彩,必然會成爲武林中人的一個談資,名聲大燥已成必然之勢。
張松溪的這套“柔雲劍法”乃是十餘年前少年之時自己所創,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自己偷偷練習,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施展過,即便是他最爲敬重的師傅面前也不曾提起,他依然記得自己是如何突發奇想創出此般精妙劍法來的。
十餘年前,少年張松溪還是一個苦練武當劍法的弟子,雖比不上張翠山那般的天生聰慧,練武奇佳,但也絕對是一等一的好苗子,那一日,夜深,他摸著黑去茅房解手,忽然耳邊傳來陣陣舞劍之聲,好奇的張松溪便藉著微弱的月光朝那聲響處摸去,呼呼作響的劍風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異常,張松溪不知不覺便摸到了武當山的後山山崖處,而映入眼簾的是他的師傅張三豐手持一柄銀色佩劍,舞著一套精妙劍法,那行雲流水的劍法招式,連續舞了十餘遍,張松溪便緊緊盯著看了十餘遍,他將這些劍法招式全部記入了腦中。
十餘遍劍法舞下來,張三豐依舊沒有絲毫疲累,反而是十分欣喜,張松溪從未見過師傅這般模樣,高瘦的身子,站在武當山崖巔之上,遠遠看去高高在上又極爲孤獨,此刻張三豐的雙目極爲溫柔的看著手中的那柄佩劍,漸漸的似是慢慢陷入了什麼美好的回憶,眼神中流露出的愛意毫不掩飾。
後來張松溪便開始苦練起這套劍法,聰慧的他無意中發現了這套劍法與師傅所授予他的武當劍法有異曲同工之妙,於是年少膽大的張松溪便試圖將這兩套劍法合二爲一,開始他還是充滿了緊張,生澀,不過隨著後來越來越熟練,兩套劍法磨合的越來越完善,張松溪終於創出了一套屬於他自己的劍法,他給這套劍法取名爲“柔雲劍法”,因爲武當劍法與峨眉劍法都是陰陽並進,以柔克剛之理,所以這套劍法舞起來會顯得與一般的峨眉劍法,武當劍法無二,卻只有交手之人才能察覺的到,這套劍法絕不僅僅是普通的武當劍法和峨眉劍法可以比擬的。
一百二十招上下,修爲,內力低於滅絕師太的張松溪卻是隱隱佔了上風,這令那些觀望著都大吃了一驚,即便是依舊齊齊跪著的宋遠橋等人也是驚訝不已,一個個朗聲叫好。
“好樣的,真沒想到四哥居然還會如此精妙的劍法,四哥真厲害。”莫聲谷笑道。
“是呀!四弟這次將壓箱底的絕技都亮了出來,那滅絕老尼沒了倚天劍,也討不著什麼好的。”俞蓮舟也一併笑道。
宋遠橋雖然也是面露喜色,心中卻稍許擔憂:四弟這劍法雖然精妙,不過滅絕師太身爲峨眉掌門,通曉的高深武學定然不少,希望四弟可以小心應付纔好。
張松溪並沒有因爲自己佔了上風而放鬆警惕,他依舊十分專注的與滅絕師太對著招,終於,滅絕師太一個破綻,張松溪一掌拍在滅絕師太手臂處,滅絕師太手臂手痛,退了數步。
“張四俠果然是深藏不露啊,那貧尼也就不留手了。”滅絕師太似是真的發怒了。
心中默唸起什麼心法,滅絕師太將劍換於左手,右手食指與中指兩指伸出成利劍狀,眼神驟變。
張松溪見狀,猛地感到一絲不安,空聞、空智、鮮于通、關能、何太沖、班淑嫺幾人都感覺到了滅絕師太發出不一樣的氣息,那種感覺稍許恐怖。
張松溪警惕的盯著滅絕師太,隨時準備應對她的攻擊。
“哼!”一聲冷哼,滅絕師太出手了。
“好快的速度。”張松溪驚訝道。
迎面衝過來的滅絕師太速度比起之前快了許多,那劍刃轉瞬便到了他的眼前,張松溪來不及揮劍阻擋,只能躲閃,而就在好不容易躲閃過這一劍時,滅絕師太右手雙指已到胸前。
“鏹!”
幸好張松溪早有防範,雙手持劍,劍身貼在胸前,將這一劍指擋下,雖然劍指威力巨大,不過張松溪還是抵擋住了,而就在張松溪以爲擋下了滅絕師太的攻勢時,不曾想滅絕師太劍指一手,改指爲掌,這一掌硬生生的打在張松溪的胸口,雖然劍身擋在掌前化去了不少的威力,但這一掌依舊將張松溪震飛了出去,倒飛了兩丈有餘,張松溪才緩緩爬起,一口鮮血噴灑而出。
“五弟,五哥!”宋遠橋等一衆師兄弟急忙大喊著,他們想站起來去攙扶張松溪,卻礙於他們的師傅而沒有如此。
幸好有張翠山和殷素素第一時間跑了過去就將張松溪扶起,殷素素連忙從懷中掏出一顆灰色藥丸塞入張松溪口中,輕聲道:“四哥,快吃下。”
張松溪見是自己的五弟和弟妹,毫不猶豫的便吞了下去,看著那已經斷成兩截的利劍,張松溪在心中暗罵道:這老賊尼,下手真夠狠的。
見張松溪已經倒在地上,需要張翠山和殷素素攙扶著才能艱難站起,她已然知道,這一掌隨沒能取他性命,卻足以將他的戰力摧毀,至少如今他已無再戰之力。
“下手如此之狠,你可真是比我們魔教妖女還狠毒啊!”殷素素見張松溪爲了自己和五哥而受此重傷,心中十分不忍,便指著滅絕師太怒罵道。
滅絕師太怒火中燒,她平時最恨的便是魔教中人,她恨不得將所有的魔教中人都殺之而後快,此時殷素素已然激怒了她,滅絕師太冷笑道:“狠毒,那貧尼現在就讓你嚐嚐更狠毒的。”
說罷,滅絕師太再次默唸起那道心法,手中劍指運足了力道,這一擊運氣了她十成的功力,比起之前對張松溪的那一掌還要狠辣不少,她這一擊斷然是想取了那殷素素的性命了。
速度極快,張翠山只喊了一句小心,滅絕師太的劍指就已經到了殷素素面前,而就在殷素素感受到這一擊的巨大威力,而又無法抵擋時,她感到自己的身子一傾,向後倒去,原來是張松溪使出剩餘所有的力氣,將殷素素往後拉扯去,自己擋在了她的面前。
“四哥!”張翠山驚呼道。
張松溪拼盡全力,即便搭上性命,也只是爲了救他的五弟與弟妹而已。
而就在那凌厲的劍指快要指在張松溪身上時,一道殘影出現在他的身前,而那劍指也指在了這人身上。
見劍指指在了張三豐身上,滅絕師太猛地一驚,其他四派的掌門也大爲吃驚,這般威力巨大的劍指,張三豐居然用自己的身體抵擋,而令他們更爲吃驚的是,張三豐一聲爆喝,“喝!”
滅絕師太感受到從張三豐中傳來的源源不斷的渾厚力量,似是一深不見底的深淵,令她無比驚駭,急忙收回劍指,連連後退,一直退到了峨眉派衆弟子面前。
衆人一陣唏噓,可見滅絕師太對張三豐的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