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宇兩家的婚事是江湖中的大事。武林各派紛紛送來賀禮卻無一人前來,因爲他們沒有邀請任何一個人。迎親的隊伍很長,吹吹打打,熱鬧非凡,卻無一人旁觀。
宇文煊身穿紅袍和姚遠晰並肩走在最前面。姚遠昕坐在大紅花轎裡,身旁放著慍麟刀和惲霖劍,吉光伴隨在左右,刑天舞坐在後面的轎子裡,手裡是裝滿藥草的藥箱。
這是一場婚禮,卻更像是一場戰爭。
還有一個時辰就要到羽林居了,一路上卻無任何事情發生。他們憂心忡忡:難道真的就這樣坐以待斃,難道真的就無法報仇嗎?此時,突然有一僕人喊道:“那邊有人!”他們回頭看去,一個身穿天青色長衫的男子正站在哪裡。宇文煊和姚遠晰停下來。那男子飛奔而來停在花轎左右。
宇文煊道:“不知閣下前來所爲何事?”
男子見他一身紅衣,便道:“想必這位就是宇文公子了!果真是紫芝眉宇,龍章鳳姿。在下穆離,有何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宇文煊笑笑道:“原來是流劍閣的主人穆離大駕光臨!”
姚遠晰道:“今日是家妹與宇文公子的大喜之日,有什麼事還請以後再說吧!既然來了,穆公子,不妨順便喝杯喜酒!”
穆離十分客氣地道:“喜酒就不必了。在下今日前來只爲一個承諾,想必姚家都是守信之人,不會藉口推辭吧!”
姚遠晰答道:“那是當然!”
穆離道:“我曾爲姚家的人鑄造一把劍。他答應做爲我三件事。現在他還欠我一件事!”他轉頭對著花轎問道:“我說得對嗎?姚遠昕!”
姚遠昕走出花轎,她身穿華麗的喜服,頭戴鳳冠,紅蓋頭卻早已不見。她對穆離道:“我說的話是不會收回的!最後一件事是什麼?你直說好了!”
穆離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穿女裝,不禁失神,頃刻才道:“可否先將惲霖劍給我一看!”
姚遠昕從花轎中拿出惲霖劍,擲給穆離。
穆離向後退了幾步,拔劍出鞘。他仔細察看劍身的花紋,笑道:“很好!這柄劍馬上就要鑄成了!”
姚遠昕驚訝的看著他。這柄劍不是早就鑄成了嗎?
穆離沒有把劍合回劍鞘,而是直接交還姚遠昕。他十分嚴肅,道:“我要你做到的第三件事,就是:用這柄劍殺了我!”他的眼神已有些渙散。
所有人都驚訝得看著他,姚遠昕更是無法理解。她疑惑地看著他,道:“這怎麼可以呢?我辦不到!”
“難道你要食言嗎?”他笑道:“不如我們就來比一比!”他飛身跳上山嶺,喊道:“姚遠昕,你怕了嗎?”
“好!”她拿著劍追上去。所有人都怔怔地站在原地。等他們消失在衆人眼中後,宇文煊和姚遠晰才從馬背上躍起,向他們離開的方向追去,並吩咐所有人原地不動。
穆離一直向前飛奔,他的輕功雖不及姚遠昕卻將她甩在身後,一直到那片渺無人煙的空地他才停下來。跑了這麼久,他已有些力不從心,在鑄完劍後他的身體已差了許多。
姚遠昕已經追上來,她面不紅氣不喘依舊是穩如泰山。她道:“穆離,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穆離定了定心,道:“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她詫異的問道:“你真的要我殺了你?”
他點點頭,向她走來。眼神中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柔。這讓她突然想起宇文煊,他的眼神似乎總是這樣子的,他的走近讓她感到一絲恐懼,她不禁向後退了幾步。
他看著她的美麗臉龐,不由地笑起來,道:“其實我還有一個目的!”
“什麼?”她有些心急,他趁她不留心,抓起她的手,將劍刺入胸口,鮮血順著劍一滴一滴流下,她呆在那裡,驚恐地問道:
“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因爲…”他流著血的嘴角向上揚起:“我喜歡你!”
她顫抖地將劍拔出,眼睛裡已經有了淚水,他倒在地上鮮血如泉般涌出。她立即封住他玉堂、神闕、璇璣等穴道以延長他的生命。
他滿眼愛憐,輕聲道:“能夠死於你手,我已無憾!”
“爲什麼?”她流著淚大喊。
“惲霖劍只有浸過你我二人之血,方可真正鑄成。如今,它已成爲一柄無敵於天下的劍。而且,”他咳了幾聲,“因爲我將它浸泡於無憂草中,它能讓人在彌留之際產生幻覺,想起心中最重要的人。”他吐了口鮮血。
“你不要再說了!”她淚如雨下。
“我鑄這把劍是爲了穆家,也是爲了你!”
“爲什麼,你明知道不會有結果的,爲什麼?”
“感情是無法控制的,就像陷入沼澤,越是想出來反而陷得越深。”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火紅色的小石頭,它體不盈握,通體的赤紅中流淌著幾絲乳白。“這是清火石,是在鑄煉爐旁吸收熱量的石頭。我知道你自幼便有懼寒之癥,把它放在身上或許會好一些!”他伸出手,把清火石遞給姚遠昕,道:“希望,你能收下!”
她小心的接過清火石,如同接過價值連城的珍寶。
他看著她淚流滿面,淡淡一笑,道:“我希望…你…能永遠…記得我!”
她不住地點頭:“我會的,我會的……”
他安心地閉上眼睛,她在他身旁大喊:“穆離!……”
姚遠晰和宇文煊聞聲而至,他們看到姚遠晰淚流滿面的抱著穆離的屍體,他們看到惲霖筆直地立在地上,發出奪目的光芒。他們看到夕陽染紅了半邊天,都不及那血的鮮紅。他對她的愛那麼深沉,那麼安靜,那麼溫暖,就像那即將長伴她左右的清火石。
宇文煊站在院子裡,望著天空,星光暗淡,烏雲敝月,他的親事就這樣被擱下來,他的心又怎能不惆悵呢?他也從未想過,這世上竟有人和他一樣深愛著姚遠昕。
“文煊!”宇文煊應聲回頭,他笑笑,“遠晰,是你啊!住得慣嗎?”由於天色已晚,他們暫時住在羽林居。
“很好啊!跟在家裡一樣!”
“那就好!遠晰呢?她還好嗎?”
“刑姑娘正陪著她,這次的事,對她打擊很大!”
“沒想到,穆離那麼愛她!”
“是啊!對了,你怎麼安置他?”
“我已命人兼程將他的遺體送回流劍閣,明日一早,我想我們還是一起去吧!畢竟,他是因遠昕而死!”
姚遠晰點點頭,“只可惜爹沒有出現,仇人也沒有現身。”
月亮漸漸從烏雲的遮蓋下現出身影來,但仍是一片朦朧,正如他們所要面對的事情。
姚遠昕兄妹二人,宇文煊和刑天舞來到流劍閣。祭奠完穆離後,他們紛紛離開,只有姚遠昕跪在他的墓前,穆珩站在一旁。雪紛紛揚揚的下起來,沒過多久,滿地盡是亂瓊碎玉。這裡是穆離最喜歡的地方,她穿著雪白的狐裘,仍是一團醒目的白色。
穆珩見她長跪不起,便安慰道:“你無需太過自責,穆家的任何人鑄完劍後都是活不久的。”他似乎長大了不少,“一個優秀的鑄劍師一生只能鑄成一柄好劍,因爲一柄絕世的好劍足以耗盡他的一生。這,便是我們穆家的宿命。“
姚遠昕驚訝的看著他,道:“你真的長大了!”
穆珩面無表情,和他哥平時的樣子相同,他道:“我以前實在是太不懂事了!總是讓哥擔心。”
她看著眼前的墓碑,百感交集。
“說來慚愧,”他看著姚遠昕,“從一開始我就百般阻撓,希望你鑄不成劍,無憂草也是我奪來的。”
“你不必如此,如果我知道會是這樣,我寧可不鑄這柄劍,這樣穆離也就不會死。”
“其實哥,是很愛你的!”
她沒有說話,她知道自己無法承受,她亦不懂何謂愛,
“哥選擇在你成親之日去找你,也是因爲他不想你這麼早就嫁給宇文煊。”
她微低著頭,許久才道:“穆離死了,從此流劍閣就靠你了,我說過的話不會收回,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儘管找我!”
“放心吧!你也不要太過自責了!
“謝謝你!穆珩!”
雪無聲飄落,最寒冷的日子就要來臨,她的心卻提早被寒冷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