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多爾的老婆,蹲在樓梯的最後一階,探出視線,監視著長長的走廊。
葉陽,趙芳和王多爾則退了下來,開始低聲商討。
“我覺得,咱們必須要找到丟蜂蜜的人,這可是糖啊,而且這種叫作蜂蜜的東西,比我以前吃過的任何的糖,都要高級無數倍,吃了它,我感覺周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氣。”王多爾說道。
葉陽能夠明白,一個長期吃不飽肚子的人,在攝取到足量的糖分後,的確會出現一種滿足感,他自己現在也一樣。
“但那些人能搞到這麼好的東西,手裡肯定有武器,說不定還是捕獵者。”嫂子有些擔憂的說道。
葉陽想了想,卻搖頭道:“如果真的是那樣,我覺得他們就已經對我們動手了,相反,既然藏起來,就是不想被人發現,我甚至覺得,對方很有可能是一個人。”
“說得有道理,但要找到他,或者他們,就得打開那些房間,我們沒有武器,這會非常危險。”王多爾說道。
眼下這種情況,推開房門後,會發生什麼,沒有人能夠預料,一旦對方有武器,只需要最普通的一把火銃,就會讓讓局面完全無法控制。
最低級的火銃,也能連續發射兩次,也就是說,至少會有兩個人有生命危險,但誰又願意去當那兩人之一呢?
仔細思考後,葉陽突然想到了一個最爲愚蠢,但或許也是最爲安全的辦法。
“我有一個辦法。”葉陽說道。
“什麼?”王多爾問道。
“守株待兔。”葉陽對王多爾和嫂子解釋道。
走廊雖然很長,但卻只有他們面前這一個樓梯,至於兩側總共四部電梯,肯定是無法使用的,所以,如果那些人在房間裡的話,只要把守住眼下的樓梯,遲早,那些人就會出來。
這其實是一種消耗戰術,如果對方在房間裡,就有足夠的水和食物,那麼,一直耗下去,會被拖垮的,只會是葉陽他們自己。
但就算如此,也絕對比直接打開房間,要更安全。
就算最糟糕的情況,四個人也可以選擇退出酒店,這可比送命來得要好得多。
葉陽的想法,立刻得到了王多爾的同意,嫂子也覺得不錯。
趙芳說道:“沒想到,你還挺有辦法。”
葉陽淡淡的一笑,嫂子剛纔在水裡,把臉弄乾淨了許多,之前又吃了不少蜂蜜,過往的那種蒼白消失,此刻嫂子的那張臉,透著一種更爲晶瑩的精緻感。
趙芳自己沒察覺,但葉陽很快發現,連王多爾這老東西,也開始不停的打量著嫂子。
接下來,四個人便一起蹲守在樓梯上,他們儘量不發出聲音,全神貫注的看著走廊。
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看了半天,大家就開始昏昏欲睡起來。
王多爾有些堅持不住,突然低聲說道:“葉陽,趙芳,你們先在這兒看著,我和我老婆先到樓下去睡一會兒,等差不多了,再來替換。”
葉陽也知道,不睡覺是肯定不行的,於是便點了點頭。
王多爾和他老婆下樓的時候,葉陽看到,王多爾那雙老鼠眼,又在嫂子的身上打量了起來。
通過吐納,葉陽可以讓自己的精神,一直保持振奮,但身邊的嫂子,卻開始打起了瞌睡。
但每次腦袋一垂,她卻會立刻警醒過來,看上去非常疲憊。
“嫂子,你靠著牆睡一會兒吧,我一個看著就行。”葉陽低聲說道。
嫂子沒理他,繼續朝走廊看著。
這時,樓底下,忽然傳來一陣奇怪的呼吸聲。
一開始還讓葉陽與嫂子一陣緊張,但聽了一會兒,兩個人就都明白那是什麼聲音了。
王多爾和他的老婆,正在做著他們不常做,但絕對會做的事情。
“媽的,這種時候,還幹這些。”嘴裡罵著,趙芳恨得一咬牙。
但沒辦法,人家是兩口子,愛幹啥就幹啥。
在短暫的幾分鐘裡,葉陽與嫂子的表情,多少都有些尷尬,不過很快,聲音便完全沉浸下來,接著,又傳來一陣呼嚕聲。
那是王多爾老婆的呼嚕聲。
輪流交替監視了兩次,到了第三天下午的時候,幾個人就開始有些堅持不住了。
倒不是經不住這種消耗,他們現在有水,吃的也有一點,而且對於拾荒者而言,長期不吃不喝,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大家其實都挺能熬的。
關鍵是,隨著蹲守,四個人都聽到,大樓外面傳來各種古怪的聲音,有時,那些聲音甚至會離得很近。
沙蟲、荒獸、莽撲、鬼魂?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也沒人敢去探究。
但這卻顯然給大家帶來了極大的壓力。
葉陽倒是能繼續堅持,可是身邊的三個人,明顯已經開始有些待不住了。
但就在黃昏到來之時。
“咔嚓”。
走廊裡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門鎖被打開的聲音。
緊接著,在一陣“吱嘎”的響聲中,從一個房間裡,緩緩的走出來一道白色的影子。
葉陽很詫異,那居然是一個十六歲左右的少女,她看上去很白很乾淨,手裡還拿著一把能連續發射五次的機弩。
少女手臂與臉龐的那種乾淨和潔白,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拾荒者,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據說,只有綠洲城邦生活的那些人,纔會有一塵不染的身子。
那少女看上去非常的緊張,出現之後,握著機弩,不停的掃向四周。
等到確定只有少女一個人的時候,忽然,王多爾像發了瘋野獸一樣,朝少女撲了過去。
少女嚇得驚叫一聲,手裡握著的機弩,竟然滑落在地,等到她再想去撿的時候,卻已經被王多爾撲倒。
葉陽和兩個女人也跑了過來,王多爾的老婆,擡手就要用刀去砍那少女的脖子,卻被葉陽一把抓住手腕。
王多爾狠狠的瞪了他老婆一眼,“你瘋了嗎?我們還沒找到資源。”
王多爾的老婆,眼神有些古怪的看著王多爾,隨即把刀放下。
四個人將少女圍住,嫂子最先撿起了地上的機弩,隨即笑得很開心,因爲,那是一把強力機弩,穿透力比普通的火銃還要強。
能獲得一件武器,是很多拾荒者夢寐以求的事情。
“你是一個人在這裡嗎?”葉陽衝那少女問道。
少女驚恐的看著四人,點了點頭。
王多爾馬上就問道:“蜂蜜,蜂蜜在哪兒?”
此刻,少女卻猶豫了起來。
嫂子拿出匕首,頂在少女脖子上,威脅道:“快說,不然就殺了你。”
少女眼中含著淚,終於點了點頭,“在,在地下室。”
跟四人僵持的那幾天,少女的想法其實和葉陽他們是一樣的,她雖然有武器,但從來沒有使用過,也害怕外頭的人。
所以,她只能等,但她並沒有在房間裡,準備任何的食物與水,到了第三天時,便開始堅持不住了。
一直沒聽到聲音,所以少女抱著僥倖的心理,將房門打開。
而僥倖,卻是狂沙星球上,最爲致命的一種想法。
大酒店的地下室,由一扇機械衝壓門封閉,那扇門足有半米厚,就算知道機械轉動陀螺把手的運轉規律,想要打開,也非常困難。
不過,門終究是被打開了,室內的壓力和溫度,顯然與外界不同。
大家都走了進去,很快,在前面,又看到了一個小型的衝壓門。
當少女將這扇門打開之後,幾個人頓時被眼前看到的東西,驚得一臉呆滯。
那是一個巨大的儲藏室,裡面擺滿了十多米高的架子,而那些架子上,則全都放置著各種各樣的袋子、罐子、木箱,這些東西里,裝的居然全都是食物。
米、幹麥、高幹壓縮餅、罐頭,單單是眼前這些東西,就足夠整隻拾荒隊躺著吃一年了,而這,卻還並非是全部。
沿著這些架子往前走,少女又打開了另一扇門,葉陽往裡頭一看,只見那個房間裡,除了一條僅供一個人通行的過道之外,其餘的空間,竟然全都是各種各樣的食物。
四個人的表情幾乎完全一致,都像是做夢般,緩緩的看向四周,很長很長的時間裡,大家都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眼前的畫面發呆。
對於拾荒隊的任何人來說,只需要聞一聞這裡的氣味,大家就知道,眼前這些食物,絕對都是這個時代,他們能吃到的最好的那一類東西。
將兩個房間的食物加起來,葉陽所在的拾荒隊,如果按照最低生存標準發放食物,那麼,他們便可毫無顧慮的生活十年。
從震驚中逐漸清醒之後,大家的反應出乎預料,又理所當然的一致。
四個人分別割開了身邊的一個袋子、一隻盒子,或者一個罐子,然後抓起裡面的食物吃了起來。
葉陽的嫂子趙芳,她沒有狼吞虎嚥,而是拿出罐頭裡,一顆鮮紅的,晶瑩的,並且滴著汁液的東西,然後癡癡的看著。
“這是什麼東西啊?好漂亮。”趙芳情不自禁的說道。
葉陽啃著一塊超幹壓縮餅,走過來先是看了看,然後說道:“是櫻桃。”
“櫻桃?”嫂子又唸了好幾遍那個名字,這才慢慢的放進嘴裡。
雖然是罐頭,但當汁液滑入嫂子喉嚨的那一刻,葉陽還是聽到了她深沉的呼吸聲。
此刻,那少女猶如一隻受了驚的鴕鳥,蹲在角落裡,驚恐的看著眼前的人。
葉陽走了過去,問道:“你叫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少女才說道:“花澤。”
“花澤,這裡不應該只有你一個人吧?”葉陽問道。
“只有我一個。”花澤抱著自己的膝蓋說道。
葉陽這纔看到,這個十六七歲的少女,長得其實很漂亮,因爲沒有像拾荒隊的人一樣營養不良,所以,看上去更爲精神飽滿,皮膚也很白。
這種細皮嫩肉的人,在沙漠中,幾乎是看不到的。
“怎麼可能只有你一個人呢?這裡這麼多東西,你一個人怎麼可能守得住?”葉陽問道。
花澤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你們是我這五年來,唯一見到的活人。”
“什麼?”葉陽感到不可置信,“你是說,你一個人在這裡待了五年,五年中,除了我們,沒有任何人找到這裡來?”
花澤看了看葉陽,突然露出一個慘笑,“事實就是這樣,我們的家族祖先,就是這間大酒店曾經的擁有者,綠洲消失後,我的祖輩,父輩,還有我,我們一直都生活在這裡,大概是神明保佑吧,也不知爲何,雖然我們心裡一直都很擔心,可卻從來沒有人找上門過,這或許就是運氣,但看來,我們的好運氣已經到頭了。”
五年前,花澤的父母因病去世,大酒店裡,便只剩下了花澤一個人。
再無寂靜而又散佈著詭異叫聲的城市中央,少女如同行屍走肉般,生活在這裡。
像父母教的一樣,花澤儘量保持著堅強,每天也會抽出很長時間,自己跟自己說話,這是眼下這個時代,許多人都必須要做的練習之一,保持說話能力。
“這麼多的食物,這麼長的時間,你們是如何保持上百年的?”葉陽問道。
花澤說道:“這是因爲,我的祖輩發明的一種,非常神秘的保質材料,只要將它抹在食物上,然後按照正常的方法儲藏,食物就算放上幾百年,都應該沒有問題,而且,這種材料還能抵禦老鼠和蟲子,雖然眼下這個時代,老鼠已經幾乎絕跡了。”
“老鼠都不會碰的東西,人吃了會沒事?”葉陽問道。
花澤又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但至少,我們家沒有人因爲吃東西而死。”
吃完了一包乾面,王多爾又從角落裡找到一根棒球棍,他拿在手裡掂了掂,然後捆在腰上,當成了自己的一件武器。
“你叫叫花澤對吧。”葉陽剛纔與花澤的對話,王多爾都聽到了,他接著說:“現在,帶我們去看看你藏著的蜂蜜。”
“沒錯。”一聽到蜂蜜,嫂子趙芳又來了興致,“小姑娘,你放心,這裡的東西,我們不會全都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