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糞郎差不多把失蹤者家都走遍了之後,便離開大街,鑽進那些巷弄之中。
葉陽對龍都的地理情況瞭如指掌,如果換成一般人,還真不一定跟得上。
看他走的路徑,葉陽大致就判斷出,這馬糞郎是打算出城。
不過,穿著工服出城,城衛見了不僅會多留個心眼兒,而且還會盤問幾句,於是葉陽看到,馬糞郎在一條死衚衕裡,換了一身衣服,這纔出來,繼續向著西門外走去。
來到城門口,葉陽一點也不急,他朝不遠處,坐在一起的那羣光腳丫子揮了揮手,幾個人便立刻都跑了過來,表情還很興奮。
這些人有老有少,還有個眼睛賊大的小姑娘,他們是混跡在龍都,專門替人幹跑腿的,叫做“使郎”。
皇帝身邊,以及六部之中,不是有很多侍郎嗎?那是給皇帝,給帝國跑腿幹活的,這些使郎,就是給普通人家打雜的,現錢現給,什麼活都接,小到通風報信,大到幫忙羣毆,沒有他們不願意乾的。
龍都衙門每年都會對這些人進行一番清理,但這些使郎就跟那牛皮癬似的,來去自由,就算被抓了,只要沒犯事,也關不了多久,所以各部官員到皇帝,最後都睜一隻眼閉眼,也算是給了這些苦命人一條活路。
有一點必須得提,葉陽纔跟著李倩愁來龍都的時候,其實很不習慣,他怕生,而且當時腦子也不太靈光,跟個大傻子似的,看見人就躲。
不過隨著時間一長,靠李倩愁精心呵護,葉陽心智慢慢恢復後,發現龍都其實也不錯,首先是這地方大,而且周圍的好山好水也多,城裡住得煩了,只要一出來,那便是大江大河,高山奇景。
此外,大業王朝,對底下百姓的治理,不以嚴刑峻法,而是以文法禮教爲主,說人話,那就是管得沒那麼嚴,各行各業都有生存空間,雖然小麻煩不斷,但帝國這幾百年來,卻基本上沒發生過任何的內亂。
這對於一個龐大的帝國而言,這幾乎就是一種奇蹟。
此刻,葉陽衝眼前這些使郎一通吩咐,先是叫人回去跟他老婆抱聲平安,然後又讓人去找林斌,告訴他,自己走的那條路。
簡單吩咐幾句,拿出些銀子一發,葉陽根本不用擔心消息是否能傳到。
在龍都城內,甭管什麼樣的人,這些使郎都有辦法找到,別說知道名字住處,就算只是跟他們形容一下模樣,他們最後找到正主的概率也超過七成。
可見,這些看上去不怎麼樣的光腳丫子,其實是一個非常龐大的體系。
葉陽在城裡混了這麼久,平常對那些富家老爺都不放在眼裡,但對這些個使郎,卻總是特別客氣,有事找他們的時候,也會多給些錢銀。
使郎見了錢,而且要辦的事情又不難,自然都高興得很,一窩蜂的便往後散了。
葉陽跟著那馬糞郎,便走出了西門。
出了城,想要看到滿眼開闊,那還早得很呢。
龍都這麼好的地方,不但城內人多,圍繞其一圈,除了正東門皇帝要出行的地方開闊點之外,其他位置,基本上也都被人佔了。
可以說,那幾乎就是一道環形的外城,面積加起來,簡直比城內還大,只不過人就沒那麼密集了。
住在城內的,可以名正言順的說自己就是龍都人士,而如果誰敢說住外城的那些不是龍都人,興許他們能把那人皮給扒了。
這就叫面子。
和葉陽預料的一樣,那馬糞郎一直沒停,走出了外城。
爲了避免發生意外,葉陽在沿途好幾家店裡,都留了自己的名字。
過路留字,這在龍都也是很常見的事,給一文錢,便可以在店家掛出的牌子上,拿石灰筆寫下自己的名字,這樣一來,後面的人要找自己,也會容易許多,城內城外的店家都做這簡單生意,葉陽家飛雲客棧也一樣,某些名氣大的地方,每日光是收留字錢,哪都得是十幾兩銀子。
只不過,字不過夜,到了子時,便會有人把留字給擦去,如果想多留幾天也可以,當然就得多給錢。
好在那馬糞郎也沒走太遠,出了外城,幾里路之後,便進了一座草廬。
那地方挺大,周圍花圃裡,種著很多葉陽一樣也不認識的東西。
葉陽在遠處一塊石頭後面等了許久,那馬糞郎鑽進去之後,一兩個時辰都沒再出來。
從城內走到城外,再從外城走到這裡,基本上就已經黃昏了,看著天色越來越暗,葉陽心裡也開始有些發毛。
不過既然來了,若是就這麼回去,自己這趟就算白跑了,不行,還是再看看,反正又不是什麼荒郊野外,誰還怕了誰不成?
於是,葉陽便一直等在那裡。
天黑之後,月光倒是明亮,葉陽立刻便看見,那碩大的草廬裡,亮起了一陣火光。
燭光亮起的瞬間,葉陽立刻便知曉,那屋中人還不少,黃兮兮的燭火,把一羣人影照射出來,在草廬沒封死的頂上晃來晃去的。
“媽的,一羣人窩在裡頭不出來,到底在搞什麼鬼?聚衆賭博?還是……”
葉陽覺得,自己這樣瞎猜也不是個事,反正外頭黑乎乎的,自己何不溜過去看看?如果能有所發現,幫助林斌破案的話,那可是大大的好事。
於是,葉陽便沿著那些石頭啊,樹影啊什麼的,悄悄的鑽了過去。
靠近之後,葉陽卻發現,裡頭那麼些人,居然沒有一個講話的。
他趴在牆邊,順著草廬的縫隙,便朝裡頭看了過去。
看了沒一會兒,葉陽頓時腦子裡便“嗡”的一聲,差點便叫喊起來。
龍都連環失蹤案,所有的受害者,此刻居然都在那裡頭。
草廬裡頭,那些之前失蹤的人,全都盤腿坐在地上,圍成一圈,先前那個馬糞郎背手站在圈外,而在衆人圍繞的圈內,卻有一名二十歲左右,身穿黑袍,無論長相還是身材,均是一等一的少女。
那少女手裡拿著一個木棍,不停的朝周圍那些人點去,口中還默唸著什麼。
而那些失蹤者,此刻看上去全都非常安詳,嘴裡也在無聲的念著。
葉陽雖然沒了記憶,也沒有靈力,但他是見過自己老婆修煉的,這些人看上去也像是在修煉,但好像又什麼都沒煉,跟著了魔一樣,不知道在搞什麼。
而且,如果那少女和馬糞郎是修真者,葉陽肯定早就被人家發現了。
看了很久,看得葉陽都有點煩了,葉陽一想,媽的,老子都都來了,還怕你一個小丫頭和一箇中老年嗎?
剛一站起來,“卟!”葉陽後頭就是一記震耳的響屁。
“媽的。”葉陽暗罵了一聲。
這也不能怪他,蹲了那麼久,肚子裡的氣都憋著,起身後順便釋放出來,也屬自然,不過,這聲音實在太大,裡頭的人,立刻便給出反應。
“誰?”那少女的眼睛,立刻便朝葉陽這邊看了過來。
“我!”
葉陽乾脆也不跟她廢話,直接便衝了進去。
馬糞郎看著葉陽,只是一愣,畏畏縮縮的,想出手又不敢出手的樣子。
葉陽一看他那慫樣,立刻便有了底氣,當即對那些失蹤者,當然,現在已經不是失蹤者了,說道:“你們快起來,到底怎麼回事?你們這麼多人?怎麼會被這兩個人抓到?”
誰知,葉陽說完之後,那些人全都傻愣愣的看向了那名少女,一副沒搞清狀況的樣子。
葉陽再一看那少女,眼睛都直了。
當然,不是葉陽眼睛直,而是那少女的兩眼一陣呆愕。
此刻,面對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葉陽,少女像是看到了什麼驚世駭俗的東西一樣,整個人都僵住了,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現在瞪得更圓,嘴巴微微張著,身體還有點發抖。
“你……你是,是……誰?”僵了半天,少女才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葉陽理直氣壯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龍都白髮魔·葉陽。”
由於心底還是有些發虛,葉陽便強行給自己編了外號,想增添自己的氣勢。
“小姑娘,我黑雲衛的兄弟現在已經帶著千軍萬馬趕過來了,實相的就老實點,坦白從寬,我看這些人也沒被害,你的罪不算大,關……”
葉陽正說著,那少女便走過來,一隻手顫微微的,想要觸碰葉陽。
“你幹什麼?”
葉陽立刻後退了一下。
“咦咦,嘻嘻嘻,呵呵,哈哈哈……”那少女突然像是神經質一般,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這時,外頭果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少女面色又是一變,看了看周圍後,立刻上前,做出某個舉動之後,一溜煙的就跑了。
此時此刻,屋裡所有人都呆呆的看著葉陽。
葉陽同樣被少女剛纔的舉動給搞懵了。
“我去,她,她幹嘛親我?”
說著,葉陽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嘴脣。
“哥哥。”林斌的聲音傳來,很快,他便帶著李子文和自己手底下的黑雲衛衝了進來。
當他們看到眼前這些人之後,照樣是一陣呆滯。
經過審訊之後,所謂的龍都連環失蹤案,總算是水落石出。
晚上,坐在飛雲客棧大堂裡,三個男人臉上,卻沒有任何疑案被解開後的高興,反而全都皺著眉頭,露出奮力思索而不得的表情。
李倩愁斷來好酒好菜,看著他們凝神苦思,不禁一陣發笑。
“哎呀,林斌他這樣也就算了,老公,子文,你們倆瞎想那麼多幹什麼?”李倩愁說道。
葉陽一手撐著臉,面露疑惑道:“這小丫頭,當時到底在搞什麼事情啊?”
李子文看著嫂嫂,說道:“嫂嫂,那女人可是不由分說,親了我葉大哥啊,你難道就不發火?”
李倩愁冷冷一笑,心想:別說親,我老公要是願意,好多女人還得主動送上來呢。
但嘴上卻說道:“她的嘴又不張我臉上,我管得了那麼多嗎?”
說完便朝內屋走去。
根據黑雲衛審問,那些失蹤的人,其實壓根兒就不是失蹤,而是走在街上,突然被那少女用錢給收買了,還不讓告訴家裡。
這種聽著就離譜的事情,在五十兩白花花的銀子面前,立刻就變得極其合理。
那少女不僅對他們直接砸錢,後來甚至還給他們的家裡送錢。
馬糞郎就是專門替少女幹這事的,他什麼也不知道,只是收了一百兩銀子,便蝦頭蝦腦的幹。
受害者家裡一聽說人沒事,還隔兩天就來送錢,自然便沒再去細問,不過他們也都是去草廬那邊看過的,確定了自家人真的安然無恙後,才安下心來。
葉陽說道:“這女的也真不怕麻煩啊,你們說,她這麼捨得花錢,直接明說唄,何必要搞得這麼神秘?又是報官又是失蹤案的,差點弄的滿城風雨。”
林斌說道:“那些人被少女找去之後,什麼也沒做,就是整天坐著念一些像是經文似的東西,其他的,比如那少女的姓名身份,他們也都一概不知,不過在審問中,倒是發現一個共同點。”
“是什麼?”葉陽問道。
“他們都是在晚上被那少女找上的,而且在草廬裡,白天也從來看不到那少女的蹤跡。”林斌說道。
李子文突然笑嘻嘻的說道:“葉兄,你說那會不會是個女鬼啊?她親過你,你有沒有覺得她特別的寒涼啊?”
葉陽皺起眉頭,說道:“沒感覺什麼寒涼啊,挺正常的。”
說著,葉陽忽然想起什麼,立刻對林斌問道:“對了,你說他們一直唸經,唸的是什麼啊?”
林斌一陣苦笑,隨即從懷裡取出一張紙條,然後癱在了桌上,說道:“都寫下來了,哼,完全不知道是什麼經文。”
葉陽不太識字,便讓李子文念出來:
“‘波多也解衣安在拉辣’,嘖,這些字體好古怪啊,認不太全,我再念啊,這個接著是……‘小則馬麗鴨’,蔡,哦不,是‘葵司艾乃夢花’……嗨,這都是什麼經文啊,這些字太怪了。”
葉陽也是聽的一頭霧水,但總感覺這些古怪的經文,聽著好似有些耳熟。
當下,林斌卻對葉陽拱了拱手:“哥哥,事情雖然古怪了些,但上頭也決定記我一功,明日一早,我便能升格爲六雲,在此,林斌可要多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