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辭職信握在手裡輾轉反側, 捏得皺巴巴的卻始終沒有遞出去。禾穗回了公司也有想過是否要離開鳳凰鑾。
只要在這裡她就難免碰到路潞,即使她不恨,但卻不想再相見, 即使路潞不知道她的想法, 但禾穗心裡清水一樣明白就會覺得特別彆扭。
其實在路潞的臉上不難看出她對傅朗沒有感覺, 那該死的直覺然禾穗看見路潞對傅朗的情愫, 和她的性格不符, 像個小女生一樣全然敞露寫在臉上,那樣的純潔甜美。
她不知那晚接了路潞的電話以後傅朗再與她見面會怎樣應對,但這些都不關她的事了。
如果說他們相似二十幾載, 路潞這段青梅竹馬的瓊瑤情,實謂不短。但禾穗而言卻是如此的刺眼, 自己像一根巨大的柱子盤踞在別人的中間, 進不得也退不得。
如果傅朗對著路潞能那麼無微不至的照顧她, 那禾穗自己又何必不讓那個能真正享受幸福的人去擁有呢?
那晚之後她和傅朗的關係一直在冰點之間徘徊,她已經儘量不去想而且把自己埋入工作中想用疲憊麻痹自己。
倆人已經沒什麼話可以說, 互相用沉默在拉扯,沉寂的空間裡是他們的冷戰期也算是清醒期。
而傅朗也變得謹慎,他好像不再似以前那樣很晚纔回來且經常在禾穗下班之前就已經回到。
他會和平常一樣和她說話,但她卻已懶得回答,往往是好面無表情地應上一句就走開, 留下他在那訕訕地望著她的背影卻無可奈何。
生活和感情已經變了, 禾穗真正變得沉默寡言反過來要傅朗去看她的臉色, 他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麼。一張一米五的牀, 她睡裡卻是揹著他面對牆, 真正的貌不&心亦離,有些事情, 在這段時間已她心裡逐漸成型。
但於情於理她卻捨不得辭職,一班相處了一年的同事和那頗沒人情味的黃主任,禾穗都是很捨不得。
畢業之前總和旁人侃侃先找一份工作墊著做,做到乏了就拍拍屁股走人。
但後來導師說過的話很對,一旦熟悉了一個環境就生了依賴的惰意,想離開就困難了。
這話好像有兩面意思,一面對環境,一面對愛情。
肖筱婚後蜜月去了阿根廷,兩個月的甜蜜薰陶過後回來自然是念禾穗念得不得了。但令她納悶的是無論打多少次電話約她,不是不接就是推約,回國整整一個月都沒見到她,肖筱已經不耐煩了,於是決定去她公司門口截人。
那日肖筱按禾穗平時下班時間在鳳凰鑾物業部門口等,一等卻等了近一個小時,直到保安告訴她禾穗最近總是獨自一人加班到很晚,於是肖筱忍不住衝進辦公室準備咆哮著把她臭罵一頓。
“樑禾穗,好啊你,老孃我就走了兩個月你倒徹底把我給忘了。”
肖筱咬牙切齒憤怒的聲音響徹寂靜的辦公室,禾穗正一人對著電腦把這個月的客戶報表都打上去,被忽如起來的吼聲嚇了一跳,驀地擡頭看見肖筱氣得把五官都糾結在一起的臉龐時更是吃驚不已。
“你……怎麼會在這?”
“我要不來著你你大概都忘了曾經在什麼地方認識過我!”肖筱肯定有理由發怒,她把手上大包小包的袋子扔在辦公桌上衝口嚷嚷:“虧我還那麼惦記你帶這麼東西過來你還嫌我煩不接我電話推搪我,你現在長了翅膀硬了啊。”
禾穗被她罵得以愣一愣的,慚愧地看著桌面上那些從袋子裡泄出來的精緻禮物,全是肖筱從阿根廷帶回來給她的手信。
她心裡很不好受,鼻子一酸眼睛就開始逼紅了:“對不起肖筱,我不是故意推搪你,而是……”喉嚨裡像梗塞了什麼東西吐又吐不出來。
“而是什麼?你在找什麼借……”肖筱本來不打算那麼快原諒她的,但在轉頭盯著她的一瞬間,她詫異地發現禾穗比之前消瘦了許多,皮膚啞黃眸光黯淡,眼窩也有明顯的痕跡且有點深陷,本來就沒幾斤肉的身子骨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
即可她的心就軟了下來,心疼地拉起禾穗的手:“你最近是怎麼了?瘦成這副乾癟的樣子?”
禾穗微微地露出一抹笑,看似無奈:“最近工作挺忙的。”
肖筱不信,她看看四周空蕩蕩的辦公室和想起剛纔保安和她說的話,但禾穗馬上就收拾完細軟:“爲了賠罪我請你吃飯去?”
“你今晚不用回去煮飯?”肖筱慣例地問。
禾穗的臉暗了暗,隨即撇開話題:“我和你吃不好麼?你開車來了沒,我可不想走路。”
肖筱不確定地看了看她,想問什麼還是嚥了回去,禾穗卻是是瞞了什麼心事,認識她那麼多年,她有任何的情緒不正常都逃不過肖筱的眼睛。
但現在也不是該問的時候,她瞭解禾穗,對著死黨不是那總忍得住心事的人,對外人卻像封在繭裡的蠶。
來到車邊肖筱就把鑰匙遞過去:“要不要你開?”
禾穗看了車一眼還是搖搖頭:“不了,最近精神都不怎麼集中,還是你開吧。”說罷就鑽進了副駕位。
“你要去哪吃?”肖筱把車到處車位,調整車頭。
“隨便吧,靜一點就行。”
從車子離開鳳凰鑾到駛入馬路,禾穗像一根木頭一樣不吭一聲地用腦袋抵著車窗,眼神放空地盯著前方。
肖筱不時扭頭看看她,沒有了往日的嘈雜,她確實變了許多。
“禾穗。”
“嗯?”她從鼻腔裡濃濃應了聲。
“你最近……過得還好嗎?”肖筱擇言謹慎地問著
但禾穗沒有回答,仍是呆呆地看著前面,好像沒聽見肖筱講話一樣,靈魂遊移不在。
肖筱還是覺得這樣問下去不好,只得把精神移回去專心地開車,等到靜下來,她自然會說的,或許給個時間給她醞釀一下。
車子駛離市區,車廂內就變得更加安靜,肖筱覺得渾身的不自然,於是伸手去開收音機。
但手指纔剛觸到按鍵,就被什麼冰涼得害人的東西捉住,她嚇了一跳趕緊鬆開手。
當她回過神時,卻發現是禾穗的手握著她,而她的臉色也開始有點泛白。於是她趕緊把車駛進緊急停車帶,擔心地看著她。
“我說你這是怎麼了?一開始就怪怪的,你倒是說話吖。”肖筱開始急了,她皺著眉嚴肅又慌亂地看著她。
禾穗還是沒說話,嘴脣有著微微的顫抖。
“肖筱,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她終是開口問道,眼裡流轉的是企盼的光。
肖筱一怔,但連忙答應道:“好,你要什麼?”
“一處房子。”
“房子?”肖筱莫名其妙:“你不是有房子住了嗎?再說找房子也不用你這樣啊,你欠高利貸了?”
禾穗搖搖頭。
“再說,你不是和傅朗住在一起嗎?”
禾穗再次沉默,眼裡完全暗了下來,幽幽的,看著自己緊緊擰著座椅邊泛白的手指關節。
良久,她才無力地吐了口氣:“我想搬出來。”
她說得風輕雲淡,肖筱詫異地看著她,很快地,也似乎明白了什麼。
“你和他,鬧翻了?”肖筱小心翼翼地問,怪不得她一直不對勁,原來是這件事在作祟,但怎麼卻要鬧得這麼僵?
禾穗回頭露出苦笑:“你是旁人都比我看得清楚。”
上次試婚紗的時候說的話肖筱後來掂量著也確實是太沖動了,而如今看來,禾穗能從中看開,不被蒙在霧裡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做爲好朋友她是在不希望看著禾穗繼續無知的沉淪下去,這關乎於青春和幸福。
“好吧,我今晚回去就幫你看看。”肖筱嘆著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樣的情況不適合再說下去,等她退出來平復了心情,在不會痛的時候也不遲。
不用兩日,肖筱就給她找好了一處房子,是她老公的一位朋友出國後留下來的,房租不貴房子也明亮寬敞。
就算不是坐北朝南坐山靠海,即使旁邊的嘈雜的市環高架或者鬧市區。禾穗已經滿足了,她來看房子的時候心裡感動得不得了,抱著肖筱就哭起來,泣不成聲地說:“沒有你在我真不知道改怎麼辦。”
禾穗向公司請了10日的假期,她最近的拼命勁黃主任看在眼裡,人形憔悴了許多,況且現在內部並不忙,於是額外地給加多了五天給了她半個月的假。
她趁一日傅朗不在的上午,從那間住了近兩年的小套房裡,僅僅屬於自己的東西搬了出來。
她一個人整理著紙箱打包,眼淚一直沒有停過。這個他們一起住了差不多兩365天的房子承載著她當初對愛情的美好幻想而在逐漸的湮滅。
往日的點點滴滴像獨幕劇一樣無聲地在周圍重放,她忍住不去看,拼命地撿拾東西。
她是一定要離開的,就算暫時離開也好,就算還有愛但已經變得彆扭。就像始終同流的溪水一樣,撞上了分叉的石頭,從此分道揚鑣越走越遠,不知聚是何期。
最後在浴室收拾最後的洗刷用品,一不留神手指從架上的鬍鬚刀片上劃過,頓時鮮血像地下忽然冒出的泉水往外涌,一滴滴淌落下來,在雪白的水池壁上濺出了櫻紅的花。
鬍鬚刀是去年傅朗生日禾穗送給他的,輾轉了許多商場才找到一個讓她覺得滿意的。它被胡亂的擺在梳洗架上,上面還沾著點點未搽乾淨的鬍鬚,她想起今早他起來晚了,想必是既要遲到於是胡亂地抹了臉就離開。
回憶像被推到的巨大水缸,洶涌的地迎面撲來,心被剜開了口子溶著記憶的水流汩汩流出。
她終是抵不過那滿心的傷痛,跌坐在冰涼的地上毫無防禦地放聲大哭,水跡慢慢浸溼了她的裙角,越漫越寬廣。
這個世界已經崩潰坍塌,她還在懷念還有思念,無邊的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