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要的假不是在春節, 但上面把編排好的推了又推,直到過年前的一個星期禾穗終於完整地站在家門口,眼前媽媽欣喜若狂的臉和爸爸淡漠得不自然的神色在左右交替, 她俏皮地抱抱這個又擁擁那個。
禾穗從小和爸爸不親近, 應該說是爸爸嚴肅的性格一向嚴厲, 對哥哥抑或是她都是軍式教育。她亦是在皮鞭下長大的, 用媽媽的話說, 她成長到現在皮都比其他人厚幾層。
所以禾穗從來就害怕爸爸,只要身距兩米,她都會感覺肉疼。
進門的時候她不復以前害怕的模樣, 而是狡黠地靠近爸爸,伸出手整個人靠了上去。樑父被女兒突如其來的一抱僵著在那, 尷尬地咳嗽一聲, 似責備的說:“還動手動腳的。”
禾穗牽上媽媽的手看著滿臉通紅的爸爸低頭走進屋裡, 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一樣“咯咯”笑得歡快。
這個假期她可謂像回到孩提時代一樣,每頓每餐的大魚大肉, 盡是她愛吃的。主要是樑母每見她一回就瘦幾圈,心疼得不得了。
而白天到處走走,小時候和家屬院裡許多玩得人來瘋的小夥伴們都在外面讀書的讀書,工作的工作,能回家的沒幾個。所以禾穗和媽媽上街時常聽別人讚歎:“養個閨女就是好。”
樑母聽見了, 胸膛一昂, 滿臉驕傲的喜色, 卻裝著謙虛地說:“哪喲, 女兒終歸要嫁出去的。”
一天晚餐過後, 禾穗洗了澡出來,看見廳裡空蕩蕩的, 只有媽媽在廚房裡洗碗。
她倚靠在門邊,梳著溼漉漉的頭髮問道:“媽,爸爸呢?”
樑母回頭望了一眼客廳:“又不在家吶?這死老頭子肯定跑去幹部辦公室去找人下棋了。”
禾穗撲哧一笑:“爸爸都這一帶的棋聖了。”
樑母洗完碗抹乾淨手就拉著女兒到大廳:“你跟媽來。”
“做什麼了?”禾穗奇怪地看著媽媽神秘的舉動,卻被牽著摁沙發上坐下。
樑母沒答話,上上下下好好地看了女兒一遍,直看著禾穗心發怵。
“媽,你做什麼呢?你那眼神似要吧我賣了一樣。”她無奈地笑道。
“賣倒不至於。”樑母靠著禾穗坐下,正經地看著她:“穗啊,媽和你說件事。”
“嗯?啥時?”禾穗不在意地問,隨手拿起茶幾上一塊巧克力剝開錫紙塞進口裡。
“在和你說件事之前媽還得問你。”
禾穗糾著眉頭笑著拍拍媽媽的手:“你這是怎麼了?我是不是你女兒啊?”
“好吧。”樑母點點頭,還是謹慎地問:“你,有沒有男朋友?”
橡皮大的一塊巧克力含在嘴裡化了一小半,突然就卡在喉嚨裡上不得下不去。
禾穗被嚇到了,於是被噎到了。她猛咳了一陣不斷地錘著胸口,樑母嚇了一跳,趕緊掀開她的手,焦急地責備:“你要把自己錘穿了?這麼大力?”
她倒覺得媽媽的問話把她被雷穿了,灌了口水把氣捂順後,怨念地看著老媽:“怎麼突然問這個?”
樑母忙解釋:“我就問問,你至於麼?”
禾穗把眼神遊離開不敢看媽媽。
“到底有沒有?”樑母還是叼著問題不肯放,看來多年不管她,這次好像有預謀似的。
禾穗不敢把她和傅朗的事說出來,實際是到了嘴邊又生生吞了回去,自己都不能確定的事情,尤其是這方面得事,她左右做不了決定。
她瞄了一直盯著她的媽媽,生怕給她看出表情的破綻,又迂迴眼神,飄啊飄得。
“嗯~沒有。”她嚥了咽口水,違心地說瞎話。
“真沒?”樑母再問。
“真沒,哎喲,媽,你到底要說什麼?”禾穗裝著不耐煩把話題撇開。
“沒有就對了,省得我白忙活一趟。”樑母在底下小聲地嘀咕。
禾穗沒清楚:“你說什麼?”
“啊?沒……沒什麼。”樑母擡起頭露出一大朵獻媚的笑容。
“對了,穗啊,你這把年紀也不小了,還沒談的話就……”
看著媽媽說教又討好的嘴臉,禾穗明白了,正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也不是那青春年少一枝花的年齡了,好找個人依傍。這是媽媽的意思,簡單來說,禾穗遇上了這時代最最流行的相親。
“那男孩子好像和你一般大,就在B市工作,是軟件設計的,長得乾淨利落比你爸爸還俊俏。”樑母一邊指手畫腳地給禾穗解釋,其實她本也沒想到給女兒相親的事,但一日被隔壁的張姨碎嘴兩句,她回來左思右想,覺得女兒不大了卻連對象也沒有,這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她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一個條件不錯的,雖不抱多大希望,即使兩人見面談不成就當給禾穗在社會上交多個朋友,有益無害。
“才25歲就相親,這樣的男人靠得住麼?”禾穗撇了媽媽一眼,現下社會個個不是晚婚一族,有哪個例外會那麼早就要想結婚?
樑母哂她:“你這孩子,就去見見,成不成媽又不逼你。”
她拒絕不得,因爲這次不僅是媽媽提出來幾近荒唐的想法且遭到爸爸的首肯,她舉雙腳抗議也是無效。到她晚上打電話給哥哥抱怨,哥哥也是嚴肅地說那是應該的。
年二十九晚上七點三十,軍區大路口向左的一間咖啡店,23A桌。樑母把這些都寫好了交給禾穗,且讓她千萬要記得。
那日她故意磨磨蹭蹭地在房間消磨時間,樑母在廳外面坐得忒不耐煩,前去敲了三次門,禾穗煩躁地問她:“媽,到底是你去相親還是我去?”
樑母被她說得臉暈紅,甩手作打的樣子:“死孩子。”
禾穗笑嘻嘻地躲著,拿著挎包逃出了家門。
通向大路口那條路還是挺長的,但她故意放慢了腳步。今年臨近春節天氣卻比往年都要冷,天空灰沉沉地壓抑著幾天了,能看見上面積壓著的厚厚的雪層,只等落下的時候。
好多年沒見過雪了,那雪白雪白的世界看來今年即將回歸。
禾穗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雙手套著羊毛手套又插在棉衣兜裡,聳肩縮背,幾乎是要裹成一團。嘴裡不斷呼出的白氣像煙霧一樣,她想起傅朗抽菸的樣子一邊輕輕地呵著呼吸,一陣陣一縷縷,飄不過一尺就消散殆盡。
穿過一個十字路口,紅綠燈耽誤5分鐘。她一路掏手機數次,和秒鐘鬥慢,可還是到達了約定的咖啡店。
她本想站在門口穩定思緒,但裡邊的服務生已周到地將門非常迅速地打開,一聲響亮的“歡迎光臨”讓禾穗侷促又尷尬,她僵笑著點頭,慢斯條裡地走進去,站在佈置精緻典雅的吧檯前東張西望。
咖啡店裡優雅昏暗的燈光,寫意的溫柔且暖,但在這樣的情況下,找位子卻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23A桌?”禾穗拿著紙條問服務生。
服務生禮貌地把她領到落地窗的一角,那張桌子上已經坐了一個人,頭是揚著的,目光一直探向這邊,似乎認定了是她。禾穗不敢擡起頭,臉色一熱,大庭廣衆的,她像被展覽的飾品,即使觀賞者就一人。
“樑禾穗?”男子的聲音帶著疑惑而後來變得是極度的驚訝。
聽見有人喚自己,禾穗猛地一擡頭,四隻瞠得圓滾滾和訝異滿滿的眼睛對望在一起。
像被葵花點穴點住了,她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以一個扯線木偶的姿態站在那,似乎沒人扯動線索她便不會動。
原來這個世界再大,不過如此。
“庾……庾方慎?”她指著對面那個笑得情不自禁雙肩抖動不已的傢伙,像被針捅了捅,又麻痹不覺,幾乎完全呆滯。
庾方慎站起來摁著她坐下:“你快坐下,周圍還以爲咱們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依然忍俊不禁。
“天啊!”禾穗終於搞清楚情況:“就是把整個地球翻轉再翻轉我也不相信會是你。”
庾方慎笑道:“現在你不用翻轉再翻轉都已經是我了。”
禾穗想笑,但卻被嚥下去的口水嗆到,咳嗽不已臉又變得通紅,她狼狽地製造了很大的聲響,回頭望的人有很多。庾方慎連忙讓服務生拿來冰水。
冰涼徹骨的下去,似結住了肺,她止住了咳,臉卻像燒過一樣通紅。
“你見到我比見到ET還激動。”庾方慎安撫道,盯著她的臉,嘴上的笑容不減。
“還好,ET比你更出其不意。”她要挽場,用紙巾抹嘴角侷促地說笑。
“原來你不去高中聚會就是因爲這次相親?”庾方慎問。
“嗯?”禾穗想起來了,那時林儺說庾方慎不去,她的眼角還不自主地跳跳,原來還有這樣的巧合。
“你怎麼知道我不去?”
庾方慎迴應她滿眼的疑問:“林儺說的,他說咱倆不去,很掃興。”他學著林儺的語氣,禾穗聽了就笑。
突然他止住了笑,眼睛賊亮亮地盯著禾穗,看上去正經又不正經地問:“你說咱們是不是真是巧合到家了?”
禾穗驀地一怔,也斂起笑愕然地看著庾方慎,被他出其不意的一問愣住在那。於是看見他眼裡滑過的狡黠一笑方知道自己被耍了。
“是!巧合了!就像地球撞冥王星一樣,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