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懸掛的水晶吊燈映射著璀璨的五光十色, 但鋪下來的卻是柔柔淡雅的淺黃,餐廳裡交頭接耳盡是綿綿的低喃細語。
這一頓飯細嚼在齒間卻食之無味,她的眼底始終徘徊者黯淡的眸光。就如上次庾方慎平淡無奇地述說了幾年間的經歷一樣, 她也是儘量平淡簡扼其要地說了一遍她的愛情。
回頭一想, 似乎精彩之處無多, 清水一般, 透徹見底。
她含著笑說完, 庾方慎就一直看著她脣間浮著著的笑容,從恬淡到無奈,到苦澀, 已經概括地表明瞭她心裡的全部。
最後一杯咖啡杯消滅殆盡,禾穗擡頭望了牆上的石英鐘, 正好敲了十一下, 她渾身憋屈著一股濃烈的怠倦, 想歇息了。
庾方慎依舊在翠宛路口停車,但卻執意要送她到公寓樓附近。禾穗拗不過, 只好答應了。
倆人一句沒一句滴搭著,不是因爲尷尬,而是倦意催使她不願再過多地運動逐漸空乏的腦殼。夜晚孤寂靜謐的道路上只有兩條移動的影子,從這盞路燈鑽到下一盞路面下,拉長又縮短, 重複默遍。
終是到了公寓附近的一間24小時營業的士多店前, 禾穗不自覺地停下來擡起頭哦惘然地四圍張望, 她總覺得在某一處有那麼一種熠熠的目光跟著她的身影流轉。
庾方慎也發現她的異樣, 停下來問:“怎麼了?”
禾穗轉過身準備回答, 眼光越過他的肩膀瞥見士多店側朦朧暗淡的一抹陰影中,屹立著一道頎長的身影。
一點微弱的紅光若隱若現, 忽閃忽滅。
“沒事。”她收回視線,垂頭微笑。
庾方慎擡眼看了看前方沒少多少戶亮燈的公寓樓,月色寂寂地灑下來和路燈一起拖曳著他們狹長的身影。
“就送到這了,回去吧。”
禾穗點頭:“今晚謝謝你了。”
他沒說話,突然把兩隻手搭在禾穗的肩膀上,低下臉去即可湊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禾穗恍然地擡頭,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清晰看著他明亮的眸中泛出的疼惜。
“總之,以後又什麼事都可以找我。”
她猛地一怔,心裡像被什麼用力推了一下,波動難止。
庾方慎這樣的舉動讓她覺得拘束,於是不自在地笑笑,故意換了個開朗的腔調:“肯定啦老同學,只要我隨CALL你隨到,這兩地之間往返的汽油費我可不幫你報銷了啊。”
庾方慎放開手,輕輕附著笑道:“我奉陪,快回去吧。”
他說了第二遍,還輕輕推了她一把,禾穗往前走,不停地回頭揮手。庾方慎一直在笑,直到走到遠處,禾穗才朦朧地發現,他那樣站在一束柔軟的光線下,手垂兩側插在褲兜內,襯上溫婉的笑容,眉目俊朗,更似一種無可言喻的暖流,直抵心扉。
最後走進樓梯道,陰冷潮溼的氣息又覆蓋過來,她站在樓階上微微顫抖了一下,繼續一步步往上走。
身後多了一道沉重的腳步聲,不緊不慢跟在她後面。她故意不回頭去看,慢騰騰地擡腳邁階。
鑰匙插進鎖眼,扭了一下解開保險,身後的人冷冰冰的諷笑聲越過頭頂傳過來。
“你們交情還真不淺。”
裡面明明帶著濃濃的酸意但她像屏蔽了一般聽不出來,只是麻木地打開門。燈亮起來,屋內地上還有未乾的水跡,是她出門太匆忙未能細心的抹掉。
從進門到入房拿換洗衣服出來,正欲往浴室裡去,她始終沒有擡眼正視過傅朗。
而他看著她漠然的反應,心裡不是滋味。
“禾穗!”他在廚房門口扯住她的胳膊,喚了她一聲,她還是那樣垂著眼不看他。
“放手。”她開始去瓣他的手指,語氣淡淡的,聞不出任何情緒就讓傅朗覺得更加不妥。
他不肯放,剛剛在樓下看見那名男子這樣親密地搭著她的肩膀,那時候他就開始抑制心中的躁動。面對他的嘲諷而無動於衷,她過份的淡定也像是在拼命地壓抑著什麼。
手中的力道越緊,禾穗吃痛,忽然大力地掙扎,衣服灑了一地。她往他手背狠狠地咬下去,於是他驟然鬆力。
禾穗自己也吃了一驚,情急之下她已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訥訥地退後兩步一臉驚恐地看著痛的咧嘴呲牙的傅朗。
兩道清晰的牙印帶著點點的血絲烙在他的手背上,他的臉色迅速黑沉下來,大風吹來的一團黑霧,一點點地攀了上去。
禾穗瞥過眼,也不吱聲像只兔子一樣默默彎下腰撿起地上的衣服。他亦背身走開不在糾纏什麼,在浴室門關閉的一剎那她聽見客廳裡有什麼被大力摜倒得聲音。
她猛地顫抖一下神經瑟縮著,打開蓮蓬頭衣服還沒脫任憑水流肆意浸透,嘩嘩的水聲隔絕了外面的聲音。
良久,已分不出是淚是水,不休止地從眼角兩鬢潸然滑落。
從浴室裡出來,視線前客廳裡的燈仍敞亮著卻空無一人,那疊被狠狠地推摜倒塌的書籍凌亂地鋪了滿地,淒涼不已。
待她走出來,纔看見傅朗深深地陷坐在沙發裡,表情消沉,一雙越發深色的黑眸銳利地盯著她。
禾穗逃開他眼底的深邃,撇開頭去,看見飯桌上一份盒飯,想起他剛剛從士多店裡出來手裡就拿了一樣什麼東西。
“你沒吃飯?”聲音沒有起伏,掃了傅朗一眼,正要去把盒飯拿起。
一襲巨大的身影覆了過來,禾穗看見身側已經暗了些。
“不用弄了,我不吃。”傅朗從沙發上起來走靠近她。
“哦。”感到他溫熱的靠過來禾穗突然想逃。
“禾穗。”他忽又低低地喚她,禾穗強迫自己回過身去,如果他要問什麼,就倘然面對吧。
而見她面對過來,傅朗一時語塞,有話卡在喉嚨那又吐不出來。
“不管他是誰,就別再讓他到這附近來。”
禾穗驀地瞠大眼,繞了一圈幾乎費盡周折他竟然說的只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的住處。
“怎麼?你覺得我和你是見不得光的地下一對?”她冷笑地回問。
傅朗也擡眼看她:“不是。”
“那你怕什麼?”
傅朗不做聲,轉身走開。
“還是你覺得你在外面偷腥已經覺得慚愧了所以容忍一下我的紅杏出牆。”漸漸燃起火星的胸口覺得他似乎也包含了這層意思。
他倏地回頭,凜著眉:“你要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聽不懂麼?”她倔強地對上他犀利的眼神:“你也不必要插手管我要帶誰過來,這是我的私事。”
他的脾氣一向都控制得很好,但這次卻像被一把火把燎了許久,但還是一味地忍著。
“你帶誰不行?可……”
“就因爲他是男的?”她插話打斷。
“你又憑什麼要管我的事?”話題升級,胸膛堆積的東西已經再也裝不下任何東西,眼睛憋紅,酸楚的胸口就再也抑不住。
看著她帶淚那樣委屈地喊著,他又有些於心不忍。
於是撇過頭:“我不管。”
“對,你不管,你從來都不管,和你一起那麼久,你除了自己的事還管過什麼?”她已不顧那麼多,如果這樣能釋放心頭的苦楚就讓她憤怒吧。
“你爲什麼要和我在一起,我爲什麼要和你戀愛,是不是統統都瞎了眼沒了心。將就將就就過了這麼些年,然後大家各走各路?”
傅朗驚訝地看著她的歇斯底里,不明白她爲什麼要說那麼多不關乎這件事的話。
“我要找你卻從來都難以找到,每每到挫折難事面前總是出現別人的身影。傅朗,我已經看不見你的好了,你要我怎麼辦?”她流著淚頹然地靠在牆上,苦澀的淚浸過嘴角又墮落不見。
她莫名其妙的話像一個悶錘在他神經上敲了一下,頓時不知所措於是伸手去拉她:“很晚了,不要鬧了。”
“誰和你鬧?”她大力地推開他的手,雙目炯炯地瞪著:“有些東西我不相信你沒有感覺到,我是一個女人,我有女人該有的心思,縱使會小雞肚腸。我平時變相地向你討向你要的愛情你給過我嗎?”
傅朗怔了怔,不想聽她講下去,可禾穗是不再顧及似的要說清楚她要弄明白的事。
倆人僵持不下的時候,傅朗的手機突然在後邊的沙發響起。四目相對皆怔忪片刻,禾穗忽然瘋了似的跑過去,他反應過來她已從沙發上抓起他的手機。
“給我。”他伸過手,臉色更加暗沉。她今晚的舉動實在太意外,看著她嘴邊勾出的苦笑,他的眉角不自覺地跳了跳。
“若我不給你?”她拒絕了,手機死死地擰在手裡,音樂一遍遍地在倆人驟然降至冰點的氣氛中響徹。
對方堅持不懈,讓64和絃的樂曲變得如此的蒼寂可笑。
她與傅朗呈180度的對角對峙著,舉起手,看著手機屏幕跳動“Lucent來電。”忽然衝著他柔柔一笑卻是驚悚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