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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梅兒等三人吃完早飯，堪堪卯時一刻，魯媽媽帶著另一個婆子錢氏就來了，先是發(fā)了兩套同劉招弟和姚阿大身上穿的一樣的府裡最低等的丫鬟穿的，深綠色綢緞面的襖子和襖裙給趙梅兒。接下來便考了三個丫鬟昨日教的規(guī)矩，然後開始教今日的內(nèi)容。
一天很快結(jié)束，又到了晚上洗漱睡覺時。這一日下來，因爲(wèi)昨晚受了些寒，今日鼻塞頭疼，趙梅兒精神就有些不濟。不過，今晚她倒是等到劉招弟和姚阿大兩個人睡下，她纔去吹滅了屋裡的油燈上牀睡覺。
等她上牀時，已經(jīng)差不多到了亥時。在這之前，劉招弟故意拉著姚阿大說這說那，將就寢的時間拖得比昨日晚。本來按照這府裡頭的規(guī)矩，下人一般最遲到戊時就得滅燈睡覺，而且作爲(wèi)奴僕，很多人勞累一日下來，根本等不到戊時，交了差事吃了晚飯早早就歇下了。可劉招弟偏這麼晚睡，說起來她還是存了整趙梅兒的念頭。這女子眼尖的很，早看出來趙梅兒今日精神不好，看起來像是受了風(fēng)寒的樣子，於是她就打起了壞主意。
果然，因爲(wèi)趙梅兒受寒，又睡得比往日晚，次日就有些起不來牀。好容易撐著起來了，已經(jīng)落在劉招弟和姚阿大後面，最後一個到。
強撐著完成一天的訓(xùn)練和學(xué)習(xí)，到晚上回屋睡覺時，劉招弟又故伎重演，和姚阿大說話拖得很晚，等到趙梅兒去吹燈上牀躺下，當(dāng)晚便開始發(fā)熱，隔日一早就起不來牀了。
“趙梅兒呢？她爲(wèi)何沒來？”魯媽媽如往日一般卯時一刻到的時候，看了眼屋子裡的人便開口問道。
楊婆子答：“纔將我去看了，那丫頭不知道得了什麼病，起不來牀。依我說，這樣的婢子咱們還是不要往宅子裡送，就怕她從外頭進來，染得什麼時疫，到時候?qū)⑦@病傳給這宅子裡頭的奴僕可怎麼好？更別說要是這病染給了主子，那後果簡直不堪設(shè)想……”
說到這裡她甚至配合著這些話做出驚怕的樣子來。
原來昨兒晚上劉媽媽偷偷來找了楊婆子，給她送了些糕點和茶葉，讓她多關(guān)照劉招弟，並說要是她幫著劉招弟在魯媽媽跟前說話，能讓自己侄女兒在學(xué)完府裡的規(guī)矩後能分到好去處，她定然厚謝。
爲(wèi)什麼劉媽媽要找楊婆子，而不是找魯媽媽，主要是因爲(wèi)這府裡的下人們都曉得魯媽媽是個冷麪孔，平時辦這府裡頭的差事十分刻板，油鹽不進。而楊婆子則是個貪小便宜的人，容易被收買。
所以得了劉媽媽的好處和許諾，楊婆子自然該知道怎麼做。這趙梅兒比劉阿弟還生得好，人又很聰明勤快，若是不出什麼意外的話，定然是要被分到大小姐屋子裡去的。因爲(wèi)這一回選進府裡的人，大小姐那裡是第一個要送人去的地方，接下來纔是各房姨娘，至於老爺和夫人那裡，最近並不缺人。
恰巧這趙梅兒不知怎麼搞的，病倒了起不來牀。其實楊婆子一早見劉招弟和姚阿大來，沒見趙梅兒來，就過去看了下，見她面色赤紅，緊閉雙眸，嘴脣乾裂，就知道這是受了風(fēng)寒在發(fā)熱。
可是這會兒她卻對魯媽媽說趙梅兒極有可能得了時疫，那用心顯然是希望魯媽媽聽進去自己的話，將這丫頭挪到外頭去，那麼趙梅兒就算在外院醫(yī)好了病，大小姐那裡的差事她也別想了。這個缺自然是該劉招弟頂上。
魯媽媽聽了楊婆子的話，便說：“那我一會兒先叫人來把她挪出去。”
原來秦府裡的規(guī)矩，初初進府來的奴婢，在沒教好府裡的規(guī)矩之前，要是生了病，且這病又重的話，是先要挪出去到外院下人房裡請郎中看病治病的。要是郎中說醫(yī)不好，那就要擡到府外預(yù)備後事，給口薄棺葬了。
這裡楊婆子聽了自然心中稱心如意，而一旁的劉招弟聽了則是暗暗歡喜，只有姚阿大聽了心裡頭微覺有愧。這兩天晚上她配合劉招弟，故意閒聊說話拖時間，害趙梅兒晚睡，使得趙梅兒病倒有今日的結(jié)局，實際上她是幫了劉招弟給趙梅兒使絆子。所以等真正聽到趙梅兒要被挪出去，失去得到好差事的機會時，她終於有些良心發(fā)現(xiàn)覺得愧悔起來。
接下來魯媽媽開始親自教劉招弟和姚阿大今日的學(xué)習(xí)內(nèi)容。遇到示範(fàn)的時候便讓楊婆子和錢婆子做給兩人看。魯媽媽打算等這會兒忙過了，就讓錢婆子去叫幾個粗使婆子來把趙梅兒先擡到外院的下人房安置下來，請郎中來給她瞧病。
卻說趙梅兒因爲(wèi)昨兒晚上發(fā)熱，燒得昏昏沉沉起不來牀，其實她心裡明白自己耽擱了去魯媽媽那裡學(xué)規(guī)矩，心裡頭很是著急。奈何身上一點兒力氣沒有，眼皮上如同有千斤重，根本睜不開眼。急也是白急。
不知道過了多久，正難受得要命的時候，忽覺一隻冰涼的手放在了自己額頭，讓她立刻就覺得舒服了些，忍不住往那隻手上蹭了蹭。耳邊恍恍惚惚聽到一個人的低笑聲，然後那人說：“跟只貓似的……像不像我那隻‘賽雪’？”
“姑娘說什麼呢？拿人比貓。”有個清脆的女子的帶笑的聲音在一邊兒戲謔道，然後又聽到幾個人在一旁笑著附和，隨即那聲音又說：“婢子瞧她是受寒發(fā)熱呢，燒得厲害。”
下一刻，趙梅兒就覺得嘴裡頭被人塞進來一顆東西來，那東西十分苦，一會兒功夫只覺滿嘴裡都是苦味兒。喂她藥的那人指尖觸碰到她嘴脣時，浮光掠影地帶來微微的涼意，以及一股子淡淡的奇異而好聞的香味，是她從未聞過的，一聞就在嗅覺裡打下了烙印。
“前兒個在洋商普米奇那裡得了幾顆藥丸子，他說這種藥丸子專治風(fēng)寒發(fā)熱，有奇效。今日給這丫頭試一試，看那普米奇是不是在吹牛。”是那個一開始說自己象只貓的人在說話，這回她說的話多些，趙梅兒聽出來她的聲音清越，而又隱隱帶了沉穩(wěn)。
“姑娘真大方……”另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帶了些酸味兒說。
“幾顆藥丸子而已，你們要是病了，我就給你們吃。”這一回卻是那個喂藥的人帶了戲謔的口吻道，接著聽她悉悉索索地一番動作，最後道：“侍秋，你把這個荷包拿去給魯媽媽，說裡頭的幾顆藥丸子讓她給這丫頭吃，一日三次，飯後吃。好不好都讓她來給我回個信兒。”
“是，婢子這就去。”那叫侍秋的人答應(yīng)了便往外去了。
“侍夏，侍冬，走，把我今日去射到的這隻雁送到大廚房去，讓廚子好生做，我想一想，該做些什麼菜色好……”說話間，那聲如金玉的人已經(jīng)往外走，在她身後響起些輕快的跟隨的腳步聲，以及說笑聲，“姑娘都及笈了，還跟個孩兒似的，這雁難道還要親自去守著廚子做麼……”
“你們曉得什麼，我還想親自動手烹製呢，這樣才香……”
“呵呵呵呵……”
一串銀鈴般的年輕女子的聲音裹挾著一羣人去了，趙梅兒只覺得屋子裡重又恢復(fù)了冷清，但心底卻奇怪地泛出絲絲縷縷的熱意來。這熱意上來，蔓延到四肢百骸，不一會兒身子和額頭就開始出汗……
隔壁院子魯媽媽等人所在的專門教新進府的丫鬟們規(guī)矩的院子裡，侍秋正把手裡頭的荷包交給魯媽媽，“這是大小姐讓我給你的，叫你給那個在下人房裡躺著的新進府的丫鬟吃。對了，這藥丸子是大小姐新從洋商那裡得來的治風(fēng)寒發(fā)熱的藥，讓一日三次，每次飯後服用，那丫頭已經(jīng)吃了一顆。還有，大小姐還說了，這藥有沒有用，都讓你來回個信兒說一聲。”
魯媽媽忙恭敬地接了，但仍然掩不住臉上的驚訝道：“我記著了，煩請侍秋姐姐回覆大小姐，老婆子一定讓趙梅兒早些好起來。”
她實在是太想知道平日根本不會出現(xiàn)在這邊下人房的大小姐怎麼會突然出現(xiàn)，而且還看到了在下人房裡病倒睡著的趙梅兒。最讓人吃驚的是大小姐還給了藥，並且是從洋商那裡得來的稀罕物兒。
眼前的這位侍秋是府裡大小姐那邊的一等丫鬟，也就是府中下人裡頭最高處的人，既然她親自送了大小姐給的藥來，並且還說趙梅兒那丫頭是染了風(fēng)寒發(fā)熱，那就一定是風(fēng)寒了。可方纔楊婆子卻對她說趙梅兒是得了時疫，自己竟然相信了她，要把這趙梅兒給挪出去。
她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是不是大小姐不知道在那裡看見過趙梅兒，然後瞧上了，今日特意過來探病留藥的，要是這樣的話，自己把趙梅兒給挪出去了，到時候必定會惹怒大小姐，丟了差事都是輕的，說不定會將自己攆出去發(fā)賣了也有可能。
想到這可能，魯媽媽嚇出了一身冷汗。
轉(zhuǎn)過頭來，怒視著楊婆子狠狠地低叱了一句，“瞧你幹得好事？你眼瞎了，明明趙梅兒是得的風(fēng)寒，你卻說是什麼時疫？差點兒把她給挪出去了……好險……以後給我好好當(dāng)差，不要動那些不該動的心思！否則我回了大娘，將你攆出去！”
楊婆子想一想這中間的關(guān)竅，也不由得心裡頭發(fā)虛，同樣出了一腦門子的冷汗，忙囁嚅點頭，“是，是，再不敢了……”
魯媽媽是府中的二等婆子，而楊婆子是府裡的三等婆子，且又是在魯媽媽手下當(dāng)差的。所以魯媽媽這一發(fā)火，她半點兒不敢頂嘴。再說的確這一回陷害趙梅兒的事情失策了，差點兒惹下大禍，如今想起來還後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