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浪花翻騰,那巨大的章魚觸手已捲上圍欄桿。
蕭南屏下到駕駛艙,透過一片一尺長五寸寬的水晶玻璃上,看到旁邊欄桿上的觸手,她柳眉一蹙,面色沉冷如水道:“我出去讓它鬆手,你和大家準備好,它一鬆手,你們立刻加快船速,展開十二翼,飛速甩開它,記住了嗎?”
“是,記住了。”兩個舵手可都已是一腦門子冷汗了,他們長這麼大,就沒出過西海,也從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恐怖的怪物。
西海,是沒有這些兇殘的鯊魚和巨型章魚怪的……
“我去,你在這裡看著。”北冥傾絕在上頭說了句,便提劍出了船艙。
“我和你一起去。”御龍紫極也跟了上去,她連海嘯都能鎮壓,就不信還對不了一隻水怪。
蕭南屏見她娘也跟出去了,她也就放心了。
兩名雙手發抖的舵手被趕到一邊,蕭南屏自己坐在了竹柏影改造的駕駛座上,根據商量好的暗號,通知了幾個守著機關的縴夫。
這艘船的內結構,的確比不上科技時代的遊輪,因爲她的機關不能全控制在舵手手裡,而是需要與那些守住十二翼的縴夫合作,這也就讓大船反應過於笨重遲鈍了。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個時代,能造出這樣一艘機關船,已經是十分難得了。
如今只希望娘和雅嵐能解決掉那隻巨型章魚怪,她纔好和衆縴夫一起把船飛速開出去。
北冥傾絕他們一出來,看到的便是一個很大的章魚頭,那眼睛比燈籠還大,一條粗壯的觸手甩過來,能把人拍飛出去。
御龍紫極先飛身出手,紫袖輕揮,一掌拍出。
北冥傾絕揮劍一招水龍吟,巨龍撲向章魚怪腦側,把章魚怪給撞飛了出去。
章魚怪有三條觸角被冰凍住了,它只能僵硬的墜落回了海里,砸出很大的水花。
御龍紫極紫衣輕紗翩飛,她浩瀚的一掌拍出去,水花被冰凍在了海面上,海面上好大一片都被冰層覆蓋住了,像是飄逸在海上的冰雕。
蕭南屏立刻搬動機關,巨龍飛船便衝了出去。
章魚怪被冰凍的身子僵硬了,好不容易等冰層破了一點,它才潛入水底,憤怒無比的去追那艘跑遠的漆黑魔龍。
它是把船當海里巨獸了,纔會一直追著船不放的。
蕭南屏要知道是這船的造型引來的章魚怪,她腦門兒一定會磕駕駛機關總盤上去。
這一次算是兇險過去了,也多虧她娘來了招冰凍章魚怪了。
外頭的御龍紫極和北冥傾絕可差點被甩飛了出去,能把船開的如此曲折兇猛的人,一定不是有經驗的舵手。駕駛艙裡的兩名舵手都快被撞吐了,少主開船也忒兇殘點了吧?
蕭南屏以前開過快艇,船還是第一次碰,沒有快艇靈活,可是也是挺不錯的。
看著前頭那被衝的白花花的海浪,她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頭滄海遨遊的蒼龍,那叫一個爽。
船艙二樓的衆人也想死了,幸好東西都是固定的,否則,他們早被船艙裡的擺設物給砸死了。
可這樣的船速卻開了一炷香時間,衝出了將近兩百里,這是龍行在水的速度嗎?
蕭南屏減緩了船速,離開了駕駛座,轉身走向樓梯,上到一樓船艙,走過去打開了艙門,外頭的二人在怒視她,臉色似乎有點蒼白?
御龍紫極最後還是受不了了,鬆開摟著桅桿的手,跑到一旁圍欄,雙手扶欄,伸頭就張嘴哇啦吐了。
蕭南屏看她親孃如此的衝著大海吐,她的目光盯在臉色蒼白的北冥傾絕身上,關心的問一句:“你要吐嗎?”
北冥傾絕臉色蒼白的嘴脣緊抿點了下頭,可他卻站著不動,那怕是他已經很難受了。
蕭南屏轉身跑進去,從鎖著的櫃子裡,找出一個銀質痰盂,捧著跑出去,遞到了他面前,微微一笑道:“吐吧。”
北冥傾絕再也忍不住了,低頭嘔嘔的吐了起來。他家夫人開船太彪悍了,他受不了這樣的速度,以後再也不坐他家夫人開的船了。
“小妖女,你是想飛嗎?”傅華歆臉色蒼白的扶著門框走出來,他也被撞吐了。
“大哥,你們沒把二樓吐髒吧?我記得有窗戶的……”蕭南屏回頭看向傅華歆,嗯,真像個剛被人蹂躪過的腿軟嬌弱美人兒。
“回少主,吐窗外海里了,沒弄髒二樓。”御龍澤的臉色也很難看,他長這麼大,真是過得太風平浪靜了。
其實,船上除了蕭南屏這個開船的,所有人都吐了。
遇上個海洋中飆船的女船長,武功再高的高手都得吐。
御龍紫極扶著欄桿就蒼白無力的蹲下來了,她出生在海上,長於海上,活了三十快四十歲了,還是第一次暈船,也是第一次吐的這麼厲害。
她發誓,懷這丫頭的時候,她都沒這樣肝腸寸斷的吐過。
蕭南屏去倒了北冥傾絕吐的東西,用鉤子勾住痰盂耳環,在水裡涮了涮,這才提了上來。
真懷疑她身邊的這些人,全都是假高手。
因爲某女兇猛的飆船行爲,接下來,他們這兩天行船速度都慢了許多。
蕭南屏覺得這些人太嬌氣了,要是她自己開船,兩個月估計就能到了。
當然,這是指現代科技大船,能燃油的,而不是這種靠人力控制的機關船。
“東陵兄,你確定這條航線沒錯嗎?”尉遲諗瑩潤的指尖點在航海地圖上,他總覺得他們是在往東行。
“就算有點偏差,也還是不會有所影響,反正最終會抵達白銀王國,絕對不會跑到……”蕭南屏言到此處一頓,不說了。
傅華歆正在一旁等著聽她解釋,結果,她居然戛然而止了?
“海洋是個複雜的地方,許多地方,中原尚未記載,我和你們說了,你們也聽不明白,我何必浪費口水?”蕭南屏如果說她不會把船開的大西洋去,他們會知道大西洋和北美洲是什麼東東嗎?
尉遲諗雙眸微瞇,看向她勾脣道:“東陵兄,我怎麼不記得你曾經還出過海?”
“我對我家夫君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是你……”蕭南屏依偎在北冥傾絕懷裡,看著尉遲諗勾脣笑說:“尉遲兄,朋友之間,還是淡如水的好。”
尉遲諗這下無話可說了,瞧北冥傾絕這淡定樣兒,一準兒清楚蕭南屏所有的過往經歷。
北冥傾絕的確清楚,他家夫人來自未來,未來人不僅可以不用人力行船海上,還可以借用一個叫飛機的東西上天。
對於古人而言很難上天的事,在她那個時代,輕而易舉。
廣白也沒聽過蕭南屏有出海的事,而且,蕭南屏很多時候的奇思妙想,都讓他感到很驚豔。
這也是,他爲何會買賬蕭南屏的原因之一。
“都別看我了,等到了一些小島上,我們靠岸咱休息幾日,再繼續起航吧。”蕭南屏在海上這樣漂泊,也當真是漂泊的難受。
茫茫大海,一望無際,讓人一點安全感也沒有,反而是心生不少恐懼。
“靠岸休息幾日也好。”尉遲諗也不去打破砂鍋問到底了,對於別人的事,他不想再過問,只想到了海外國家,定居下來,與中原徹底斷了。
……
在之後行船中,也會遇上海上的一些危險,可卻是他們能應付得來的。
在路過一些小島上,他們也會稍作休息幾日,去島上找些鳥蛋和獸類植物,好歹能改善下伙食啊!
而在兩個月後,他們便登上了曼薩尼約海岸。
他們的船很大,至少是海岸百姓見過最大的樓船了。
御龍澤帶人留在了這裡看守樓船,蕭南屏他們一行人,則是進了人羣集聚地。
傅華歆看著這些奇裝異服的人,有的人臉色還畫的紅紅綠綠的,男人穿著有的也是暴露的很。
蕭南屏怕傅華歆闖禍,便一直讓北冥傾絕抓著他的手腕,點了他的啞穴。
雖然傅華歆很氣憤,可他打不過北冥傾絕這個混蛋啊!
蕭南屏之所以帶傅華歆來,那是因爲這傢伙對於追蹤有點天賦,他們需要他幫忙尋跡追蹤神王那行人。
尉遲諗看到蕭南屏用一顆珍珠,向一個老者打聽消息,說著嘰裡呱啦的話,他是真驚呆了。
“原來,她真出過海啊?”廣白也是驚呆了,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可卻聽清楚蕭南屏說話的腔調,是老者一樣的。
蕭南屏向老者打聽的是藺蘭這麼個人,至於神王他們?他們是從鄞州出發的,應該不會和他們的路線一樣。可藺蘭卻和他們一樣,是從東揚州出發的。
老者和他們一樣,也很驚訝這姑娘居然能說出如此流利的印第安語。可對於姑娘花錢買消息之事,他回答不上來,只能爲這姑娘指條明路,讓他去東邊一家旅店去問問,哪家店主就是中原人。
蕭南屏用他們印第安人的禮節,感謝了老者,之後便帶著他們去了老者所說的旅店。
這家旅店叫東來客棧,是中原人建築風格,與周圍異國建築風格很不搭調。
進了客棧,蕭南屏看到的卻是一位印第安人小二哥,他見他們一行人都是中原人,便熱情的招呼他們進了店裡,用怪腔怪調的漢語和他們笑說:“我們老闆也是漢人,他說他來自姑蘇,是人間的天堂,水米之鄉,風景很是……秀麗。”
“姑蘇人?”蕭南屏輕挑動下眉毛,對這個小夥子笑了笑道:“我是建康人,算起來,是你們老闆故鄉人吧。”
“故鄉人?”小夥子聽明白了,轉身就往樓上跑,邊跑還邊喊:“老闆,老闆,你家鄉人來啦!”
“家鄉人?”一個含著三分笑意的聲音,清潤溫和的傳來。只見一抹天青衣襬,出現在褐色的木樓梯口,來人二十來歲,眉目俊秀,長髮簪挽,手中摺扇輕搖,雪白乾淨的長靴踩著木質樓梯,風度翩翩的走下來。
“言念……”尉遲諗反應最爲大,他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男子,雙眼泛紅,笑著落下兩行清淚。
“尉遲,別犯糊塗,他歲數比言姑娘去世時大多了,就算世上有轉世投胎這回事,言姑娘也只會是個小孩子,怎麼都不可能會變成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蕭南屏可怕尉遲諗又魔怔,之前可有人用相似言唸的人刺殺過他,要不是當年她和古谷路過鄯州,他早就重傷而死了。
尉遲諗那聽的進去她的話,他步子邁的很小很小,小心翼翼的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好不容易走到對方身前,滿眼是淚的望著這張與言念一模一樣的臉,他伸手指尖顫抖的想去碰一碰這張臉,可卻是頸後一痛,他不甘的含淚暈了過去。
蕭南屏把暈過去的尉遲諗丟給了廣白,看向這位相似言唸的公子,拱手疏離笑說:“還請這位公子見諒,我們這位朋友的妻子過世了,他有點受刺激過度,認錯人了。”
“無妨,理解。”年輕公子合扇淺淺淡笑,眸光溫和,啓脣言道:“在下的確名閻念,閻羅的閻,思念的念。”
蕭南屏眸光驟然變冷,嘴角勾笑道:“閻公子好名字,告辭。”
“姑娘,在這裡,可就我這一家客棧。其它地方,姑娘住著會更不安心。”閻念笑容清淺,像是一朵幽靜的蘭花,君子如蘭,當是如此。
蕭南屏轉身要走的步伐一頓,還是頭也未回,帶著人向門口走去。
“能找到東來客棧的中原人,皆是有事之人。姑娘若是無急事,走了也無妨。若是有急事,還是住下來的好。”閻念不緊不慢道,見他們真有回來了,他便吩咐人爲他們一行人備了熱水送去房間,他則搖扇又風度翩翩的上了二樓。
蕭南屏雖然被迫住下來了,可她還是不放心這個閻念。故而,她安排廣白和尉遲諗住在一個房間裡,傅華歆住在左邊,她娘住在右邊。
而他們夫妻,則住在閻唸書房最近的那間房裡,只要閻念出門,他們就能知道。
閻唸對於他們這樣的防備,有些無奈的笑了笑。之後,又吩咐人給他準備了一桌江南小菜送去。
幾人回房洗漱好,纔去了尉遲諗和廣白同住的房間用膳。
尉遲諗醒來後,一直被廣白看著,反正廣白守在屏風外,尉遲諗沐浴洗漱他的,他又不偷看。
尉遲諗吃飯的時候,也是如同嚼蠟食不知味的。他知道蕭南屏是關心他,怕他被人騙,又受傷,纔不讓他接近那個人的。
可是,那個人長得太像念兒了,會不會是念兒借屍還魂了啊?
“尉遲諗,如果你再給我魔怔,我就找根繩子綁了你,把你送回船上,讓小澤好好看著你。”蕭南屏拿起一個玉米餅咬了口,那眼神很可怕,活似要吃人。
“這是什麼東西做的?味道還是不錯的……唔!”廣白啃著金黃的餅子,味道蠻特別的,以前沒吃過。
“是玉米餅,白銀王國特產,還沒傳到中原之地。唔!等我們回去的時候,可以帶些種子回去栽種,明年就能有新鮮煮玉米吃了。”蕭南屏吃了餅子,喝著瘦肉粥,嚐嚐這些江南小菜,看著古色古香的中原建築客棧,還真是有種做夢在中原的感覺呢。
可這人無論是對他們多客氣照顧,都不是單純的。
他是賣消息之人,自然,他也可能會賣人。
此人不可信,十商九奸,她可比誰都清楚。
不過,尉遲諗並不是什麼大人物,在她這些朋友裡,他們也真算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了。
所以,到底是誰如此有心機,居然算到她會帶尉遲諗來白銀王國,更是提前安排一個與言念相似的人在此等候?
就算是尉遲諗的人背叛了他,對方也不可能……不對!中原有飛鴿傳書,白銀王國也能有飛鴿傳書吧?
如果有人在他們來之前安排好一切,甚至是在兩年前他們去尉遲府時就盯上了她,那對方便有足夠的時間送人到曼薩尼約,佈置好這一切,只等著他們來上鉤了。
兩年的時間,別說是建造一個客棧了,就是一座寶塔也能建成了。
“我吃好了。”尉遲諗一個身長八尺的大男人,就喝了一小碗粥,便起身回裡間休息了。
蕭南屏也懶得理他,要不是念在朋友一場,又是因爲她,他纔會被人盯上,她才懶得管他這個彆扭貨。
廣白和傅華歆埋頭吃的最香,他們在船上幾個月,海上漂泊,吃的全是幹米飯和饅頭粥之類的,多久都沒吃上這樣像樣的飯菜了?
果然,出海的罪,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御龍紫極喝了點粥,吃了些菜,之後,便回房休息了。
她畢竟也是快奔四十的人了,再是習武之人,這樣的年紀坐船在海上飄了幾個月,大量消耗功力,她也是有點吃不消的。
好在這回帶的龍血丹多,可以幫她早日恢復功力。
之後吃好的是傅華歆,他也是享受慣的少爺,這些日子海上漂泊,可快把他熬死了。啊哈~他要回房好好睡一覺,養養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