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島,私塾。
蕭南屏和北冥傾絕站在窗外廊下,看著傅華歆被學生氣的想殺人,她握拳咳嗽一聲,轉身走過去,進門後,她看向一個個乖巧起身對她行禮的孩子,微微一笑,舉步走向傅華歆身邊,轉身面對學生溫和笑說:“傅夫子今日累了,我給你們找個新夫子,讓他教你們撫琴好不好?”
“好!”少主說什麼都是對的,他們絕對遵從命令無怨言。
傅華歆看著地下這一片盲目信從蕭南屏的熊孩子,唉!心累死了。
北冥傾絕提劍走了進來,徑直走向書案後,盯著傅華歆看,意思是讓他趕緊讓地兒。
傅華歆都要被他們這對無良夫妻氣死了,可他還是站了起來,走到一旁窗前,抱臂靠牆而立,一點沒有身爲師長的嚴肅樣兒。
蕭南屏去帶人取琴了,沒過多大一會兒,她便帶人搬了三十八張通體漆黑的七絃琴。
這個私塾裡,大班就有一百多名學生,小班有五六十個學生。
這是中心地帶的私塾人數,在無極島東西南北四方,還有四間私塾,比這個私塾大好幾倍,每傢俬塾都能容納三百多人。
學生也都乖巧,並沒有爭先恐後要彈琴,而是讓會彈琴的人換位往前坐,跟著夫子先學琴。
御龍淑就在第一批練琴的孩子中,她雖然還稚氣未脫臉上有點嬰兒肥,可一雙手卻是細長如柔荑,非常適合撫琴。
北冥傾絕雙手放在案上琴絃上,擡眸望著他們淡淡說:“今日教你們一曲《采薇》,只教第一段,看清楚指法,聽清楚曲調。”
“是,夫子!”學生嚴謹坐正,仔細看著夫子撫琴的雙手,哇!夫子的手好漂亮啊!
御龍荇摸著下巴,看看出塵如仙撫琴的夫子,又看看這些發花癡的女孩子,嘖!這個世道,都只看臉了嗎?
呃?似乎夫子戴著面具,並未露臉啊!
那她們在癡迷個什麼勁兒?呃?夫子彈琴挺好聽的,撫琴的姿態也很美,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傅華歆望著廣袖寬袍的北冥傾絕,嘖!這傢伙撫琴的時候,依然靜謐美好的似一幅畫啊!
哼!羨慕嫉妒恨,爲什麼他這麼的表裡不一,還能哄騙如此之多的無知婦孺啊?
蕭南屏望著安靜撫琴的北冥傾絕,也只有這個時候的他,在人前纔會很溫和,像一抹和煦的暖陽。
北冥傾絕只彈了一段《采薇》,便停下來看著下方的學生,示意他們彈一遍。
蕭南屏握拳抵脣咳了一聲,這才喚回這些小姑娘的魂兒。
果然,她家大美人就算戴著面具,這身撫琴脫俗的氣質,也是能迷倒一大片妹紙的。
北冥傾絕已經起身走向了她,伸手牽起她的手,便一聲招呼沒打的離開了。
當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蕭南屏和北冥傾絕一走,室內可是炸開鍋了。
“姑爺好厲害,一曲宛若天籟之音呢!”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雙手捧臉,笑的很是羞澀。
御龍淑也贊同的點了點頭道:“姑爺真的很厲害,武功好,琴也彈的好,對少主更是好。以後,我要是能嫁一個這麼好的夫君,就好了。”
“對對對!我們也是這麼想的,姑爺太厲害了,像天上無所不能的神明一樣呢!”
傅華歆捂著胸口想吐血,北冥傾絕絕對是生來克他的,有他出現的地方,他一定會從紅花變成綠葉。
御龍荇又再摸著下巴思考了,小姑娘都喜歡姑爺那樣無所不能的男人嗎?那他要是回頭拜姑爺爲師,是不是說……淑兒那天就會願意嫁給他了呢?
傅華歆又回到了書案後,盤膝坐在篾席上,拿起書本一臉嚴肅道:“繼續讀詩,不許再多嘴提問,說的就是你,御龍荇。”
御龍荇覺得夫子周身怨氣真大,他還是安分點保命吧。
傅華歆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搖頭晃腦吟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學生跟著搖頭晃腦,心不在焉的跟著吟這首詩,心裡想的卻是什麼時候才能下課彈琴啊?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傅華歆搖頭晃腦沉醉吟詩,根本不知道下邊的許多學生,正在交頭接耳,低聲談論之前北冥傾絕彈奏的《采薇》。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學生已開始東倒西歪敷衍某夫子了,今天好熱,想睡覺。
傅華歆也困,這搖頭晃腦好似能催眠一樣,他真的好睏,好像回到了他自己在學院讀書的那些年,啊哈~
一個不靠譜的夫子,帶著一羣犯懶的學生,搖頭晃腦,朗朗讀書,外頭的鳥兒都被他們煩走了。
……
另一邊,蕭南屏跟著北冥傾絕離開了私塾,走在一條幽靜的竹林小道上,她忽然扭頭看向他問道:“你怎麼就忽然離開了?”
“你不高興。”北冥傾絕牽著她的手,眸光沉靜的望著前方的路。
蕭南屏好笑的看著他道:“就因爲我不高興,你這位夫子就把學生丟下,帶著我走了?”“我不是私塾的夫子,是你讓我教他們,我才教的。”北冥傾絕停下來,轉身望著她,面具後的眸光很溫柔,伸手用拇指在臉頰上輕輕摩挲,俯身低頭與她對望道:“你想讓我做的事,我都可以做。你不高興時,我便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帶著你離開讓你不高興的地方,帶你去能讓你開心一笑的地方。”
蕭南屏望著他幽幽深情的眸子,她伸出雙手抱住他脖子,埋頭在他肩窩悶聲說:“我想去海邊吹風,看浪花朵朵,聽你獨爲我一人哼唱。”
“好。”北冥傾絕答應的溫柔寵溺,一手摟住她的後腰,一手托起她膝彎,抱著他飛掠過沙沙的竹林。
蕭南屏瞇眸望著從眼前掠過的翠綠竹林,擡頭望向白雲朵朵的蔚藍天空,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她卻感受到只有自由飛翔,沒有顧慮,不用害怕會出現意外危險,只有被他抱著,她就可以完全信任的展開雙臂,仰頭微笑向藍天。
北冥傾絕抱著她一路飛到了海邊,金色的沙灘,深藍的大海,湛藍的天空,水天一色,海風吹,浪花朵朵海鷗飛。
蕭南屏和北冥傾絕背靠背坐在一塊海邊石頭上,她赤著腳撩水,仰頭與他一起輕哼一曲《桃夭》。
一對人,笑觀滄海,鷗鷺忘機。
海鷗飛來,或盤旋雲天,或停落在他們身邊的大石上。
更有大膽的海鷗,停在了北冥傾絕的肩上,仰頭向天,似在陶醉的聆聽天籟。
蕭南屏膝上停著一隻小海鷗,它貪玩的跟隨對方擡腳撩水的動作,在對方膝上一蹦一跳的撲棱著翅膀。
天上的海鷗成羣結隊的盤旋鳴叫高歌,一切都美的像一幅畫,是人與動物之間的真誠,也是一顆純淨無機巧的心,讓他們彼此親密無機的靠近了。
鷗鷺忘機,只因人對它們無惡意,它們纔會親近人。
當人動了捕捉它們的心思,它們便會成羣結隊的飛向大海,獨留人自己孤獨的徘徊在海邊。
而人不可能無心機算計,能有一刻的心如雲水無機巧,已是難得。
而這一幅如畫的現象,卻被一個書生畫了下來,他只是覺得畫面太美了,此情此景也太神奇了。
而正是因爲這一幅畫,整個御龍氏族的人,皆把蕭南屏夫妻奉若了被神明眷顧的有福之人。
蕭南屏在聞聽此事後,可真的是很哭笑不得。
海鷗本就願意親近人類,前提只是人類別企圖抓捕它們,因爲它們很敏感,有人試圖抓它們之前,它們便會飛走了。
因此,纔會有《鷗鷺忘機》之曲。
……
七月二十日,宜,訂盟,納彩,嫁娶,百無禁忌。
雲海宮
今日是顏冰和柳青歌的大喜之日,不僅御龍紫極一家都來了百草島,連三十六島島主也攜家帶眷,真心恭喜顏冰娶妻生子。
顏師一脈,對御龍氏族而言,實在是太重要了。
只要顏冰一日不當爹,全族人都爲他揪著心。
“顏叔叔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至少年輕五歲,跟個年輕小夥子似的。”蕭南屏一見到顏冰就調侃,嘖嘖嘖!這叔叔真年輕,跟哥哥似的。
一身喜袍的顏冰,從容淡定,溫和爾雅笑說:“屏兒,你這樣誇我,就不怕雅嵐吃醋嗎?”
“我不是老牛的醋。”北冥傾絕眸光淡冷的看著顏冰,擡手摘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瞬間讓身爲新郎官的顏冰黯然失色了。
顏冰笑得已有點冷了,看向蕭南屏說道:“你還是帶他去海邊逗鳥吧。”
蕭南屏奪過北冥傾絕手裡的面具,又爲他戴好,並且怒瞪他低聲警告道:“你要是敢再摘面具,我就把你……丟海里喂怪獸去。”
“海里有怪獸嗎?”傅華歆又唯恐天下不亂的湊過來了。
蕭南屏衝他揮下拳頭,怒瞪他一眼,示意他立刻,馬上,麻溜的滾!“爹和綺裡叔叔收禮太忙了,你跟我去幫忙。”商海若走過來,拽走了這個一天不作死就皮癢的男人。
北冥傾絕看一眼他們夫妻離去的背影,回頭也有點好奇的問:“海里真的有怪獸嗎?”
“有,再不聽話,丟你下去喂怪獸。”蕭南屏被他一臉認真好奇給萌的,她差點都繃不住臉給笑了。
北冥傾絕擡手把重溟劍立在她面前,很認真很嚴肅的說道:“祖父說過,重溟劍可以一劍削去大魚的腦袋,像船一樣的大魚。”
蕭南屏望著一臉認真恐嚇她的他,她哭笑不得道:“你就不能少認真一回嗎?”
“你又騙我。”北冥傾絕不高興的看她一眼,轉身就生氣的走了。
“喂!我這是和你開玩笑好嗎?”蕭南屏在後追上他,一把挽住他手臂,看著他生氣,她又忍不住想笑了,咋辦?
“沒聽說有誰開玩笑,是要把自己夫君丟海里喂怪獸的。”北冥傾絕也沒去甩開她的手,而是依然生氣不看她的繼續向前走。
“喂,我都說是玩笑了,海里沒怪獸,我也不會把你丟海里去,捨不得。”蕭南屏強忍住笑意,挽著他的手臂,小聲哄他道。
“少主,海里真有怪物,會飛的大魚,腹下兩個眼睛可大了,嘴也大,牙齒看著也鋒利呢!”曉鏡路過,皺眉說幾句,便走了。
蕭南屏一手扶額,覺得曉鏡就是上天派來亡她的人。
北冥傾絕偏頭低首看著她,他在等她的解釋,她是不是真準備把他丟下去喂怪魚?
蕭南屏一手緊挽著他手臂,一手擡起來豎四指發誓道:“我對天……”
“多了一根手指。”路過的顏冰,存心報復的提醒她一下。
蕭南屏回頭看向一身喜袍,穿梭人羣間招呼賓客的顏冰,她真像鬧的他婚禮告吹。
“今日可以大鬧洞房嗎?”北冥傾絕的理論就是,他家夫人他怎麼欺負都成,別人讓他家夫人受一點氣,都不行!
“可以,隨便鬧。”蕭南屏本來想看在柳青歌的面子上,放過顏冰一馬的。
如今看來,顏冰是不需要她放他一馬了。
“我去找季沈。”北冥傾絕從她手裡抽出自己的手臂,提劍去找傅華歆了。
蕭南屏覺得北冥傾絕這主意不錯,傅華歆別的不一定能行,搗亂的本事,他要說自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顏冰覺得背後有點冷嗖嗖的,回頭看去,只見蕭南屏對他揮手微笑,他頓覺一陣頭皮發麻,心生不祥預感。
蕭南屏揮手對顏冰一笑,隨之便轉身走了。
顏冰擔心會出事,便去找了他母親,私下說了幾句話:“娘,一會兒您一定要震懾全場,一定不能讓屏兒毀了兒子的婚禮。否則,您明年就別想抱孫子了。”
“胡說什麼呢?少主是那麼沒輕重的人嗎?”顏天瀾瞪自家兒子一眼,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怎麼能把少主想的這麼壞?
顏冰這下無話可說了,蕭南屏和北冥傾絕一樣,都是長輩眼裡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只不過,北冥傾絕原本真是誠實懂事的好孩子,只不過是後頭被人帶壞了,而那兩個帶壞北冥傾絕的人,就是蕭南屏和傅華歆。
至於蕭南屏,本來就是個奸商,只是偶爾對一些事單純懵懂罷了。
“別廢話了,趕緊準備,吉時可要到了。”顏天瀾這邊催促著兒子,自己也擡手理理滿頭銀絲,便看到老威王也來了。
老威王龍行虎步精神抖擻的走進花堂,往右邊主坐上一坐,轉頭看向顏天瀾笑說道:“我認了青歌當義女,以後咱們就是親家了。”
“呵呵!親家?還真是讓人受寵若驚呢!”要不是今日是兒子大喜之日,不能說什麼晦氣的話,顏天瀾一定會說:和你成爲親家,真是倒八輩子黴了。
顏冰已經去接新娘出來拜堂了,賓客也都聚集在了雲海宮主殿裡了。
蕭南屏陪著她母親和麗水夫人,也來到了主殿裡,一片喜慶,賓客衆多,當真是熱鬧非凡。
“屏兒,你和雅嵐回頭也再辦一次婚禮吧?畢竟,是要在祠堂讓祖宗看看你們成親的。”御龍紫極偏頭對女兒小聲說。
“可以啊。”蕭南屏對於辦幾次婚禮沒意見,只要她的新郎不換人就好。
御龍紫極溫柔的撫摸了下她背後柔順的黑亮秀髮,伸手攬住的肩,和其他賓客一樣,皆是十分期待的看向門口,等著顏師與顏夫人到來。
顏冰牽著紅綢一頭走進大殿,身後是被藍水和如雪左右扶著的新娘子。
柳青歌頭上蓋著紅蓋頭,一手拿著一把孔雀羽扇遮在面前,一手握緊紅綢另一端,緩步慢行走進了大殿,來到了花堂中央的紅地毯上。
“新人就位!”禮生揚手高擡一唱喏:“一拜天地!”
顏冰覺得這位小鬍子禮生怎麼有點急啊?而且,這人身上的紅衣,怎麼就這麼眼熟嗎?
紅色繡著雙喜字的蒲團,一對新人,雙雙跪下,向天叩拜。
“起!”傅華歆扮作小鬍子禮生,眼底閃動著興奮的光亮,他又是一擡手高聲唱喏:“二拜高堂!”
顏冰伸手扶住柳青歌一條手臂,將她扶起來,他們一起轉身,又是雙雙跪在蒲團上,向坐上二老叩頭三下。
“起!”傅華歆已經興奮的想尖叫了,可他還是忍住了,又是微笑擡手一唱喏:“夫妻對拜!”
顏冰與柳青歌轉身面對面,二人之前紅線牽,他們雙雙跪在蒲團上,低頭輕碰一下,便是禮成是夫妻了。
“禮成!”傅華歆激動的好似自己拜堂完了入洞房,擡手最後高聲唱喏:“送入洞房!”
御龍紫極看向這個中氣十足的禮生,怎麼就感覺有點眼熟呢?
顏冰也認出來了,這哪是他之前請的禮生,根本就是傅華歆那廝假扮的。
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他婚禮也順利完成了,他就不和他們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了。
一對新人,伴著親朋好友的鼓掌祝福,攜手並肩走出了花堂。
之後,便是一片恭喜顏天瀾的聲音,顏天瀾是兒媳進門心情好,嚴厲的老太太,也慈祥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