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州
商海若引著刺史府的人,來到這兩座大宅。刺史大人一看清這是什麼地方,立馬擡頭指著她怒斥道:“你這小女子,好大的膽子,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你就敢糊弄本官來此搜宅抓人?”
商海若衣袂飄飄的佇立在宅門屋頂之上,看也沒看那個膽小怕事的糊塗官一眼,只取出一柄通體晶瑩的白玉短笛,橫在脣邊輕吹一曲,曲調淡然平和。
刺史大人可在下頭有些糊塗了,這小女子看起來不像是胡言亂語之人,可她帶他來的地方,裡頭住著的可是宮中下來的宦官老爺們,其中有一人,可是曾在宣武帝身邊伺候過的內宦,這可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商海若越是吹曲越久,她便越是眉頭緊皺,只因兩府的主子下人都被驚動起來了,可南屏他們卻還沒有聞聲出現。
該不會是……他們出什麼事了吧?
刺史大人一看到那位伺候宣武帝的公公出現,他可是暗咬牙把這個小女子在心裡罵了千百遍了。
商海若一見到這老閹人,便收笛飛身下去,出腳踹開了前頭兩名護院,她旋身落地,伸手點了老閹人的穴道,揪住老閹人衣領冷聲問道:“他們人在哪裡?你把他們怎麼了?”
“容……容王?”老太監口中的容王自然不是商海若本人,而是商海若的老爹。
“容王?你是容王?三王之一的那個女王爺?”刺史大人和他帶來的兵都驚呆了,雖然早聽聞三王又反出了南國,想著他們三王會遠赴塞外生活。
可當在這裡忽見到他們,還是讓人不由吃驚的。
老太監仔細看了看商海若,這才恍惚間知道自己是認錯故人了。
商海若見這老閹人認識她父親,她便仔細的打量了對方一番,似乎有點熟悉?
“原來是小世子啊,快十年不見了,世子竟然都這麼大了,還從一個翩翩公子,變成了一個秀麗的姑娘家了?!崩咸O望著商海若,明顯是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中。想他這些年來,茍延殘喘的活著,不就是爲了等到他們嗎?
宣武皇帝,您曾有遺命,若北國末路,便將藏寶圖最後一對鑰匙交給三王,讓三王帶著祖上寶藏,幫北國守住百年基業。
可如今,三王當真還可信嗎?
“南屏,你們可算出來了?!鄙毯H舴砰_那個老太監,疾步走過去,卻發現雅嵐似乎有點不太對勁兒?
傅華歆拉她到一邊,低聲與她說道:“在地下銷金窟裡,雅嵐深陷幻夢之中,差點沒能醒過來?!?
“幻夢?”商海若眸光中浮現驚訝之色,轉頭看向雅嵐,果然是精神很不好。
“威王,肅王,容王,老奴得罪了。”這名老太監並不是隔壁的那個中年閹人,而是一個花甲老人。
傅華歆看向對方,至少一眼,他便認出了對方:“你是……”
“肅王爺,往事無須再提。幾位請稍等,我去去便回。”老太監對他們三人行一禮後,便轉身出了宅門。
傅華歆拉住御龍澤,對他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追,這老太監應該還會回來的。
蕭南屏揮袖又撒出一把藥粉,剛好起風了,風用吹,刺史大人和他帶的兵便全暈到了。
今夜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老太監果然沒過多久便回來了,回來後,他請了他們幾位進了最前頭的廳堂,之後關上門,便把一些機密之事與他們說了。
元恪臨死之前,把一對鑰匙交給了兩個人,一個是伴他一起長大的內宦,一個是當初管理後宮的總管太監。
胡太后當時野心已暴露,元恪怕他死後二人出宮不得,便讓人假扮他們留在身邊伺候,而他們二人則扮作普通重病太監出宮去。
離宮後,他們便由元恪身邊的暗衛一路護送來了西涼州,並且讓他們二人冒了兩名出宮養老大太監的名字,在此地置辦宅院,深居簡出的等候著,看看北國在胡太后手裡,到底會多少年便走向末路了。
老太監將一對鑰匙交給了北冥傾絕,與那中年太監雙雙跪地,向他們三人三叩首後,擡頭望著他們老淚縱橫道:“威王殿下,宣武皇帝臨終遺言,請三王后人勿忘初心,也請你們能看在高祖皇帝的面子上,務必要幫北國一把,保住北國江山?。 ?
北冥傾絕垂眸看著手中這對鑰匙,沉思後說道:“祖父說過,高祖對三王祖有知遇之恩,這情要還。之前害我祖父之人爲胡太后,元氏子孫尚未有做出對不起三王之事。所以,這件事我們答應了,但也是僅此一次了。了卻這件事後,三王與元氏,便再無關係了?!?
“多謝威王殿下深明大義,肯遵守祖先之約?!崩咸O也知道,在北國一而再再而三禍害三王成這般後,三王就算不完成祖先遺訓,甚至是拿到鑰匙殺人毀約,這也是誰都無力阻止之事。
可他們竟然答應了,這真是高祖保佑!宣武帝在天有靈,也能安息了。
如今被蕭衍困在地宮當試驗品的元恪可還活著,如何也是不可能在天有靈保佑北國極江山的。
老太監把涼快玉佩交給了他們,這是宣武帝交給他的一塊玉佩,還有一塊是高太后被逼出家後,命親信千里迢迢送來給他的。
傅華歆伸手接了那兩塊玲瓏剔透的水綠綠玉佩,這兩塊玉佩加上他們三人身上那三塊玉佩,便是一幅完整的地圖了。
果然,皇帝都是多疑的,說是信任三王,實則還是留了一手做防備。
老太監與中年太監相視一眼,微笑著嘴角流出了黑紅的血絲。
“告訴我,地下銷金窟是怎麼回事?”蕭南屏蹲下身連點對方身上幾處大穴,急切的問道。
老太監面色變得烏紫,脣色發青,眼神渙散無光,可他還是用盡最後一口氣力,說了句:“神……王……”
“神王?又是神王殿的人嗎?”御龍澤眉頭緊皺,忽然想和少主人說,他們不去幫北國尋那個什麼寶藏了,他們乾脆回無極島,看神王殿的人還怎麼對少主人他們緊揪不放。
蕭南屏回頭看向北冥傾絕,她看到他眼中的歉意,她起身走過摟上他腰身,頭靠在他懷裡微笑說:“沒事的,只是幫個忙而已,等還了這個人情,你也就該和我回家生兒養女,享受隱世而居的閒逸生活了。”
“好,等這件事了後,我便陪你一起回島,一起生兒養女,自此不問世事,安度一生。”北冥傾絕擡手抱緊她,眸中是化不開的溫柔與深情。
蕭南屏一點都不怕前路是怎樣的,只要和他永不分離,去哪裡,做什麼事,再危險,她都不怕,只要他讓她一直能看到他,就好了。
傅華歆伸手自後攬住商海若的肩,商海若笑看向他,歪頭靠在他懷裡,望著漆黑的夜空,雖然不知將來會遇上多少危險,可只要他們彼此不分離,多大的險關,他們都能攜手闖的過去。
御龍澤一個人垂手杵在一旁,頓覺好心酸。
果然,他就不該非要跟著少主人。
現在好了,看別人成雙成對,自己卻孤家寡人,好生淒涼?!跋葎e說了,趕緊走,等他們醒來就麻煩了?!笔捘掀岭x開北冥傾絕的懷抱,看一眼死去的兩名太監,便拉著北冥傾絕的手向外走去了。
他們的身份不低,無論如何,都會有人給他們下葬立碑的。
至於他們這些家產?大概會被刺史大人充入庫房吧?
至於是官庫,還是內庫,那就沒人知道了。
……
連夜出了西涼州,一路走小道繞著走,在天亮後抵達了酒泉。
抵達酒泉後,他們入住進了酒泉西城一座宅子裡,開始拼地圖。
五塊玉佩雕工極爲精細,也好拼湊在一起,就是怎麼都拼不對。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圖?怎麼都拼不出準確的地圖,煩死人了?!备等A歆真想砸了這幾塊玉佩,這元氏高祖皇帝也是吃飽了撐的,人家弄羊皮地圖分塊,他卻找人雕刻了這麼幾塊破玉佩。
北冥傾絕低頭耐性拼著地圖,玉佩的位置不斷轉換挪動,可卻很難拼湊出一幅完整的地圖。
“我來吧!”蕭南屏伸手把那堆玉佩挪到自己面前,低頭用指尖撫摸玉佩上的雕刻紋路,拿起兩塊玉佩對著窗外的太陽光一照,玉佩晶瑩剔透,其內仿若有流光溢彩隱動。
北冥傾絕看向她說道:“這對玉佩出自藍田,是風燭大師的恩師……晚年最後一件雕品。”
“古代君王多疑,總是認爲只有死人,才能永保秘密?!笔捘掀劣謬L試著拼了幾次,還是拼不好。
看來,這東西要找廣白了。
傅華歆擡手掩嘴打了個哈欠道:“我說,咱能睡會兒再拼嗎?”
御龍澤已經趴在桌角睡著了,反正他又不懂這些東西,乾坐著看也像個傻子,不如趴著睡會兒養養神。
“的確要先睡會兒了?!笔捘掀涟寻皇?,擡手掩嘴打了個哈欠,也是犯困的流眼淚了。
北冥傾絕起身拿起重溟劍,拉她起來,背過身去,回頭看向她說:“上來?!?
蕭南屏轉身趴在他背上,犯困的打著哈欠:“這回我睡著了,不到天黑……啊哈~都別把我叫醒……”
“嗯。”北冥傾絕一邊應著她,一邊揹著她向外走去。
傅華歆伸手推了御龍澤一把道:“小澤,要睡回房睡了。”
“唔……”御龍澤迷迷糊糊醒來,一手扶額,看著桌邊沒人了,他纔打個哈欠,起身拿著到向外走去。
而在他們集體白日睡大覺時,酒泉城裡可是熱鬧起來了。
一名穿著寬鬆灰白大袖春衫的男子,正被一羣人狂追不捨。
“廣白大師,我家主人有請,價格隨您開啊!”
“廣白大師,我家小姐鍾情於您,您賞光踏個春唄!”
“廣白大師……”
“廣白大師……”
“廣白大師……”
廣白也是慌不擇路了,竟然跑著跑著,就拐彎翻牆進了一家民宅。
嗯,兩進院子,不算大,也不算太小吧。
御龍澤雖然困的狠,可是有人在他房間窗前瞎溜達,他還是能察覺的。
驚醒的人,一般脾氣都不好。
砰!廣白被人自後打暈了。
御龍澤實在是太困了,他拎著人拖進房間裡,隨便用他的一條腰帶把人綁在了牀腿上,他便閉著眼睛又爬牀上睡了。
這一睡,可就是好幾個時辰,從早晨睡到了下午申時,還是被餓醒的。
廣白其實是早醒了,可這腰帶是皮革的,他根本掙不開,可是這人吧!脾氣好像不太好,他也沒敢喊醒人找揍。
御龍澤醒來後,便和這人大眼瞪小眼上了。
廣白眨了眨眼睛,這人長得可……呃?不太好說,反正挺有味道的,可以雕琢一尊玉像試試看。
御龍澤覺得他這是遇上一個龍陽癖了,瞧瞧這人看他的眼神,多麼得色瞇瞇的?
“這位公子……”廣白臉上的微笑沒了,被這人一巴掌給拍走了。
“我不喜歡男人?!庇垵梢荒槺涞哪闷鹈婢叽髟谀樕希鹕砣ゴ┖昧艘路?,然後發現他腰帶沒了,一個轉身看去,就看到他的腰帶在對方身上……
廣白是想等這人給他解開腰帶,他就立刻把這人給殺了。
呼!想他廣白大師,走到哪裡都是受人吹捧尊敬的大師?。?
可今兒,這個小子竟然敢扇他耳光?他不弄死他,他就根他姓。
御龍澤的手剛碰到腰帶,忽然想起什麼,擡頭看對方一眼,在對方滿是激動期待的眸光下,他伸手點了對方的穴道,然後才動手解開了腰帶,抽回來,起身束在了腰上。
廣白憤怒的紅了眼眶,然後……他居然被這傢伙給氣哭了?
御龍澤見這人哭了,他有點無措的擡手撓撓頭,然後,他把人提起來丟牀上去了。
廣白滿眼不解的看著對方,然後,他被人下藥了。
御龍澤給對方灑點藥粉,拉好被子蓋在對方身上,他便提刀安心出門去找吃的了。
廣白在睡夢中,眼角還流下兩滴悔恨的淚水。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他還不如讓那些人追上,把他請去胡吃海喝一頓呢……
御龍澤出去一趟可沒多久,也就一炷香時間,吃完飯就回來了。
之後,還是睡覺補眠。
等到天黑透了,蕭南屏也就睡飽醒來了。
廚房有菜,她起來洗漱一下,就去廚房做飯了。
北冥傾絕和傅華歆他們幾個又聚一起拼圖了,這回在燈光下,他們好歹還拼成了兩塊,至少是線路對了。
蕭南屏做好飯,便去了離廚房最近的西廂房敲門:“小澤,起來吃飯了。”
“唔……”御龍澤夢中唔噥一聲,人睡的迷迷糊糊的翻個身準備起牀,可是……脖子上冰冰涼涼的東西是什麼?
“醒了嗎?你個混蛋!”廣白手裡拿著御龍澤的刀,架在他脖子上,氣的呼哧呼哧大喘氣,準備一刀切下去讓他血濺當場……
蕭南屏聽到這一聲陌生又熟悉的暴怒聲,她一腳踹門闖了進去,然後……她愕然的問了句:“小澤,你在幹什麼?”
“少主……”御龍澤回他看向他家少主人,張嘴想解釋,可卻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解釋清楚這樣的糟糕情景。
“蕭南屏,蕭南屏,是不是你?。俊睆V白一聽到蕭南屏的聲音,立馬激動不已的求救道:“快救我救我,這小子要殺我啊!”
“不是……你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你先對我動的手?!庇垵珊軞鈶崳幌矚g被人欺騙,也不喜歡被人誣陷。
這個人,實在是太可惡了。
“呸!明明是你打暈老子拖進房,又是捆綁又是拉上牀,還……還抱著老子睡,你是不是有病???”廣白雖此時處於下風,可有蕭南屏這丫頭在,他生命便有了保障,還怕他個鬼???
蕭南屏點燃了桌上的油燈,然後,就看到了這繚亂的畫面。誰能告訴她,此情此景如此曖昧,她要如何避開,好不讓當事人過於尷尬?
廣白見蕭南屏這是誤會了,他忙慌緊張解釋道:“不不不,你別誤會,老子對和老子一樣的男人沒興趣!至於他……呵呵!這樣騎著老子,你是想上位嗎?”
御龍澤如被蠍子蟄了一般,立馬起身跳到牀裡邊,惡寒的看廣白這個袒胸露腹的妖孽一眼,便轉身下牀去穿了衣服鞋襪,之後又無辜的皺眉道:“少主,是他在我睡覺的時候,偷偷摸摸在我窗前溜達,我被吵醒了,纔會打暈他……反正,錯在他,不在澤,澤還好心讓他上牀蓋被呢!”
“嗯,我都明白,你先去打水洗漱下,一會兒該吃飯了。”蕭南屏也沒懷疑他們有什麼,畢竟御龍澤是個很正直嚴肅的人,廣白也是個潔身自好的人。
就這樣兩個人,和大姑娘睡一張牀上,都不見得會出事。兩個男人,就更不會有事了。
“是,少主。”御龍澤挺話的提刀出去了。
廣白和蕭南屏在房間裡,一個微笑,一個訕笑,呵呵!真是好尷尬。
故人相逢,竟是如此情景,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