檮杌橫出，

晨耀因禍，

歲滿兩千，

深血牡丹。

想必這就是燃燈預言的了。我心中的竊喜和歡欣，毀於頃刻。

檮杌者，兇獸也。是著名的四兇之一。其狀如虎而犬毛，長二尺，人面，虎足，豬口牙，尾長一丈八尺。

世間多少偶然事，不料偶然又偶然。十萬年前，世間最後一隻檮杌，傲狠難訓，爲禍東荒，是我領了哥哥的命，親自封印的。當時考慮到物種的多樣性，即便它行兇爲禍了，我還是沒有殺它，寬宏大量地將它封印於東黃山下。檮杌確實是悍猛的兇獸，它一爪子撕裂我的肩膀，我休息了三百年才緩過來。當時若不是哥哥及時出現，我大概十萬年前就死於它的鐵爪下了。

原來這隻檮杌還會危害晨耀的命運，世事真是偶然，偶然的真巧。

晨耀回答了三個問題，神思睏倦，立即就昏睡過去。我將他扶上牀，蓋好被子，讓他好好的休息。我看著他無邪的睡容，一點也不設防，想著我懶惰、霸道、斤斤計較、毫無生氣。他勤快、上進、彬彬有禮、年輕有爲。他配我，真是綽綽有餘呢。

晨耀呀，我認識你不過才幾百年，睡一覺就能夠過去的時間。可有你的這幾百年，比之從前的歲月，真的快樂生動了很多。你一顆牡丹種子，是這樣易得，也這樣易失，對於你爲什麼會愛上我，我一點概念也沒有。同樣，你突然要消失了，我也一樣惶然無措。歲滿兩千，如今的你，已經一千來歲了，我一直嫌棄你太過年輕了，是太過鮮活的年紀，現在卻只希望你一直鮮活下去。

真希望這是燃燈出錯了。

我不知道燃燈古佛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態告訴晨耀的，若是我，我是決計不希望他能夠知道這樣殘忍的事情的。

晨耀的一切行爲都說得通了，他知道自己的命運，所以想愛，不敢愛。所以，幻生的畫布上只有我。所以，他偷偷的吻我，不想我知道。所以，他照顧我的一切，但是他不想介入我的生活。

這讓我記起一件小事。紫藍青綠，是一直跟著晨耀的，如今回宮，不用晨耀動手，他們四隻都能夠照著我老人家的心意，沏茶煮水，焚香撫琴，做一些簡單的菜餚。他們做的飯菜，和晨耀做的是一模一樣，都可以亂真了。我之前一直以爲是因爲晨耀偷懶，覺得教會了他們四隻，自己就可以休息，不需要花時間來照顧我這個麻煩的上神了，當時心中還默默難過了一把。如果才發現他用心良苦，分毫不差地教會別人，比自己做好更難，他不是不想花時間照顧我，是他沒有時間了。

晨耀，你才一千多歲，還是個少年，你永遠不必在我面前這樣逞強。你這樣的年紀呵，撒嬌、調皮、沒有擔當都是你的權利，你完全可以對我使用。

這樣堅強的你，讓我很心疼，我比你大那麼多，本來該是我堅強勇敢，擔負一切的。怎麼樣才能讓你知道，如果你撅著嘴，皺著眉，氣呼呼地跟我吵架，然後轉身就走，不管不顧的時候，我會從背後輕輕地抱住你呢。

你真的不必這樣逞強，不必爲我思量這一切的一切。

有一把雨傘撐了很久，雨停了還不肯收。晨耀還在昏睡，我離開客棧，一個人走近雨中，雨氣迷濛，走了很久，雨停了都沒有知覺，也終於想通了一些事情。

長長的一條青石板路，路邊上還有碧色的青苔，路上行人很少，有兩個小孩子，沒有打傘，跑著笑著跳著，激起一路的泥濘。又有一堆夫婦打著一把傘，相互攙扶著，小聲地說著體己的話，慢悠悠地趕路。還有一個七旬老人，拖沓地行走，步履蹣跚地買了兩塊燒餅，顫微微地捏在手中，老態龍鍾地笑著說，我老伴和孫女喜歡吃。

人窮其一生，不過百年，但是過的有滋有味。我混跡在中間，突然明白，我完全不必悲傷，我和晨耀還有千年呢。千年的相知相守，也可以溫暖我很久。況且對付困住的一隻檮杌，我也不是沒有辦法。

我是想找一個陪我老去的人的，這樣突然就要離去的晨耀確實打了我個措手不及，晨耀不願意我干涉我的生活，大約也是怕我捨不得。

可是能夠相伴千年也是好的，我孤單了太久，太渴望溫情了。

所以，我趕緊跑回客棧，趁著晨耀還沒完全清醒，對他使用了*法給他催眠，使他暫時忘記燃燈預言一事。

我想，我是不會覺得愧疚的，我從來都是隻要自己過的開心就好的。我向來這樣，是個恬不知恥、自私自利的混蛋神仙，再多一次而已。

幸好，此刻，晨耀還在愛我。

晨耀一直睡到下午才醒。表情呆呆的，小聲抱怨了幾句，怎麼睡了那麼久。

他這麼自律的一個人，連睡懶覺都不會，大概是實在搞不明白，怎麼就毫無知覺地睡到下午，我坐在一旁，吃著藕粉，笑著不說話。

他轉頭看向吃藕粉的我，竟然一本正經地說道：“曦曦，你今天好漂亮。”

忘記一些不必要東西的晨耀，果然誠實可愛多了。

我按捺住內心滔天的竊喜，不動聲色地問道：“是嗎？以前就不漂亮了？”

晨耀傻氣地揉了揉腦袋，羞澀無措地笑了，“當然不是，今天也不知道怎的，突然就很想說出來。”

他這樣說當然極大地取悅了我，於是我分了一半的藕粉給他。

一張雙人桌，我們面對面，頭對頭地吃著藕粉，晨耀不時還有擡起頭，對我笑一笑。笑容明亮晃眼，無計較無羈絆的晨耀比之從前，孩子氣了許多。藕粉又甜又膩，香氣濃郁，我覺得空氣中有曖昧的情緒在發酵，氣氛也是又甜又膩。

本來這次來人間純粹就是爲了培養感情而遊山玩水的，如今這般，更是可以撒開了玩，所以景點的選擇就異常重要了，雖然本上神處對象沒有什麼經驗，但是我依然是個機智的上神。左思右想，右想左思，終於本上神敲定了三處計劃：登山，遊湖，逛鬧市。試想，

清晨登山，山路遙遙，曲折迂迴，我和晨耀兩個人攜手共進，相互提攜，多麼美好場景啊！哎，一想到要和晨耀度過一個精疲累盡、大汗淋漓的早晨，本上神就好興奮哪！

下午遊湖，選個僻靜的湖，湖光水色，景色獨好，每當四下無人的時候，就可以做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說不定就天雷勾動地火了呢！

晚上逛鬧市，燈火通明，市井熙攘，人來人往，摩肩接踵，總是會有一些不必要和必要的磕碰和摩擦，即便是晨耀再三防範，我也可以創造條件吃豆腐，甚好甚好！況且鬧市中好玩的好吃的衆多，我好不容易來一趟，一定是要去逛一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