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鬧鬧,熙熙攘攘,人界的生活比仙界著實多些趣兒,吃喝拉撒,衣食住行,每一樣都周而復始,但也都馬虎不得。雖然是少了翹翹跟前跟後,碎碎叨叨,但三白這邊還有一羣小屁孩,每天孩嘰嘰喳喳又上蹦下跳,花樣百出同時也問題百出。真是覺得翹翹和三白好脾氣,跟前跟後,老黃牛一般。說實話,要不是我這些年涵養和耐心都好多了,這幫小傢伙早該被我一鞭子甩到十萬八千里外了,雖然我有一鞭子抽他們的想法已經不止一次,或三五七八次了。
在人間,雖然時間在感覺上也確實會走的快一些,但,老實說,我活了這麼些年歲,這是我度過的最最漫長的十來天了!
這個心吶,真是很微妙,一旦有了等待和期盼,就不再覺得日月如隙,生如塵埃野馬,甚至於,時光如江河奔瀉,東流不盡了。我本來是個隨意的神,百年千年過起來,從來也不覺著長的,有時候睡個一覺,千百年過去了,也是常有的。可是,等待晨耀回來的這短短十八天,卻出奇的漫長。
只是也只有十八天哎,打個哈欠就可以過去的十八天而已。
以此,我倒似乎感悟出一些相對時間的概念來了。譬如啊,你習慣先吃飯,再喝茶,然後出門,順著河堤遛個彎,日日如此,日晷一般規律。但突然有一天,你在河提旁見到了一個你美女,還是你一見傾心的那種超級大美女,可喜的是第二天也見到,還跟美女搭上話了,因此你知道了,第三天美女也是要來散步的,在這種情況下,自你和美女分開,你就覺得時間漫長了,你就會覺得,吃飯也是熬,喝茶也是熬,只有河提漫步的時光像是流星一樣,匆匆易逝了。
洛陽花會一共二十天,晨耀是在第十八天晚上回來的,回來的時候,還捎帶了兩瓶我宮中特釀的杏花酒。
他能夠趕在花會前回來,我就已經興奮非常了,況且他還提前回來一天。況且他還帶來了我愛喝的千年的杏花酒!
生活的快樂大致如此了,你得到的是比你預期還有好的東西。
我們按照之前的約定去臨江樓吃飯。爲此,我還特地插著他送的花簪,爲著配合這花簪,我穿了又脫了,脫了又傳了,試了好幾身衣服,才選了一件蘇繡牡丹的絳紫紗衣。不過前往臨江樓的路上,晨耀明顯有點心不在焉,我跟他說話,好幾次都不得不重複第二遍。
但我是個大度的神呀,不以爲意。而且,我今個心情大好呀,最重要的是,我是一個好色且花癡的上神呀,對於美人,向來是得儘量遷就順從的,況且這樣的絕世美人呢,對不好?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就有點難以忍受了!
著了店小二點完菜後,我們面對面地坐在臨江樓三樓一處靠近窗戶的一個座位上,好苦惱,他好像又在走神了哎。
我們中間隔著方桌,我有點不高興地黑了臉,盯著他瞧,他穿著一身石青色杭綢錦袍,眉目如畫,花容月儀,很有些江南水鄉的翩翩佳公子的味道,真是個美人吶,看的我怒意不知不知的消失,都成了些令人面紅心跳、浮想聯翩的小心思了。盯著他的表情,也逐漸成生悶氣的黑臉,變成了春心蕩漾的花癡樣了。而且,說句不顧上神體面的話,我真心有骨軟筋酥,神魂飄蕩的感覺哎!!!
呦呦,我的小心兒哦,你能不能爭氣點,端出個上神的矜持來啊!
他優雅地端坐在我對面,表情有點飄忽,有幾絲碎髮飄下,擋在他的眉前,發細如塵,漆黑似乎墨。他以一種嘆息般的聲音,像是對我叮嚀,像是對生命的妥協,像是對無常的質問,更像是自言自語,無意識地低語道,“曦曦…..”
聲音很軟很輕,像是含著不爲人知的秘密和喜悅,如一隻羽毛般,輕柔地撫過在我的心。
很顯然,這句話讓我心動,不論是語言本身,還是他此刻恍惚失神的神情。
讓美人心生好感已經千難萬難了,更何況,他在發呆的時候,竟然還唸叨著我的名字。我不得不大膽的推測,這該是美人對我心有相思了吧?
如此好事,我經不住揚起嘴角,彎起了眉眼,哈,我簡直要心生盪漾了。
於是,我覺得我應該拿出上神的做派來,好好地獎勵他,爲他這一句恍惚無意識地“曦曦”。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邁著我能夠走出的最優美的步伐。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
多麼近的距離,四步,也只需四步,我就走在他的面前了。
走到他的面前,然後,站定,攢出一個我所能夠表現的最美麗的笑容。
晨耀感覺到我的靠近,一怔,瞬間從失神中反應過來,他疑惑地擡頭看我,眼睛裡面有驚愕、有驚豔、有驚喜,但是他表情仍然很鎮定,笑著詢問,“曦曦?”
他的表情我很滿意,於是我笑的更加肆無忌憚。
我們靠的很近,是可以感受彼此呼吸和心跳的距離,已經進無可進了,但我還是大膽地跨了出去!我跨坐在他的腿上,雙手勾上他的脖子,認真地凝視他的鳳眼,他的眼波如水,清澈明亮。當我能夠確定他的眼睛裡面只有我的時候,我勾出一個曖昧至極的笑。
據魔界傳言,我誘惑起人來,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就是攝魂奪魄!一點也沒有神仙的優雅出塵,簡直比魔界的女子更懂得嫵媚和妖嬈的竅門,能夠頃刻風情萬種。
所以,對於晨耀的淡定的表情破碎,睜大了眼睛,加重了呼吸,微張了嘴脣,露出極深的不解、錯愕、驚訝的時候,我在意料之中。
所以,對於臨江樓三樓的其他食客,紛紛停下竹箸,瞬間安靜,集體倒抽了一口涼氣的場面,我亦淡定從容。
我在晨耀的脣上輕輕一啄,蜻蜓點水一般,試探他。
他不爲所動。
不開心!
再一次,嗯,好吧,這次啄的動作,要再慢一點,要再久一點。
他渾身僵硬,我能夠感覺他的他的指尖都有點發顫,他用著複雜深沉的目光緊緊地凝視著我,表情很凝重,像是在剋制和掙扎。看著他的眼,我突然記起我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個夜裡,他對我遠遠的那一笑,霎那間,我突然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頓時心如擂鼓,面頰發燙,有一種兵荒馬亂的慌張,以及行軍打仗般的心悸,於是我生平第一次怯場了,強按心神,匆忙說道:“這是本上神賞你千里迢迢過來看我的。”
然後抽身,想要快速地離開他,逃離這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我的離開像是刺激了他,本來他是剋制忍耐的一動不動的,卻突然伸出雙手緊緊地扣住我的腰,把我拉坐他的腿上,單手扣住我的頭,然後,傾下狂風暴雨一般的吻。
他的手把我抱的很緊,我幾乎無法動彈,甚至於無法呼吸。我看到他的眼中盡是*又熾熱的哀慟,腦袋一時懵了,像是有著深深的悲傷將我束縛,不得動彈,任由他撬開我的牙齒,攻城掠池,肆虐張狂。他吻的很兇,一點也不像他平時清雅的樣子,他的吻中充滿了不知明的悲傷和求而不得的無望,我的心揪起,莫名地跟著好痛好痛。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絕望又歇斯底里,等我們停下來的時候,圍觀的人羣的口中應該是可以塞下兩個鹹鴨蛋了。
我依偎在晨耀地身上,覺得他身上有一種好聞的體香,我大力地吸氣,再吸氣,嗯,清清爽爽,又綿綿不絕。
我心中竊喜,晨耀真是越來越物超所值了,聞起來也這麼香噴噴的。
我真是太有眼光了,我把指尖勾起,輕刮他的尖下巴,吸引他注意,然後仰著頭,得意的微笑。
看到我的表情,他卻像是突然清醒一般,手霎時鬆開,臉色盡是懊惱愧疚之色,半響,才低聲說道:“下仙失儀了,褻瀆了上神,請上神責罰。”
這句話瞬間如一盆寒水自天靈蓋而下,直涼的我心中哆嗦,這不是我想要的表情和回答啊。說實話,我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情況,以至於一時間,我有點懵,不知所措,下意識地坐回原來的座上。
等我腦袋運轉過來,心中立即一句,靠!這是耍我嗎!?
一句話叫人喜,一句話叫人憂,他的上一句帶給我的快樂,彷彿還觸手可及,下一句就簡直是在扇我巴掌。我東方曦曦自長成以來,從未吃過什麼虧,也從來沒有有仇不報的時候,但,這次我卻泄氣的很,我只能自己吞下滿心的酸楚和鬱悶。
大約是他眼中哀慟,大約是斯辰斯景,大約僅僅只是,我看上了他,他卻沒有看上我。
我剛纔以爲我們只有四步的距離,現在才知道,原來只是我以爲。
看見上菜的店小二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呆若木雞,我一肚子的怒火總算是有了出口,厲聲呵斥道:“看什麼看,還不快端上來,怎麼做事呢。”
店小二瞬間復活,連聲道歉,周圍的也一片噓聲,轉回一直盯著我兩的腦袋。然而酒樓裡面也漸漸恢復正常了,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
“曦曦,這臨江樓臨的是洛水。你看,從我們這個角度可以看到洛水上的船隻和水燈…..”
“曦曦,這洛陽水席是極其有名的,我還小的時候,過來吃過,湯湯水水的,酸爽可口……”
“曦曦,獅族的七皇子自獅族回宮後,精神一直不佳,臥在宮中很久不吃不喝,最近總算是好了,又開始在天庭四處走動了,而且還愛上了去西天禮佛…….”
“曦曦……”
曦曦,曦曦,現在叫的倒輕巧,剛纔怎麼就突然上神下仙了呢。
但我知道他是在愧疚,所以他一個不愛說話的人,突然說了這麼多不相關的話。
我沒有搭理他,任他左一句右一句的說著,我透過硃色的窗戶看向外面的洛陽城,夜色中洛陽城顯得有點寂寥,雖然燈火都在,但人聲鼎沸之中,我還是聽出了一些單屬於夜的靜謐。聞名的洛水確實就在眼前,有著黝黑的水面,星星的燈火,依稀的漁歌和打漿聲。就連竟在樓下的街道,雖然依然熙熙攘攘,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到來的路上感覺的欣欣向榮了。
再回頭,看回樓內,雖然還有人不時地瞥眼過來瞧我和晨耀,但是大部分時間裡,他們還是顧著自己的酒和菜,迅速地迴歸了自己的生活了。是啊,別人的生活和八卦,再是新奇好玩,哪裡比得上自己的老婆孩子熱炕頭呢。
我又有這樣的感覺了,他們過自己的生活,我的生活只是看別人生活。我活的這樣漫長,卻好像沒有自己的生活呢。
我們這桌的八個冷盤已經先上來了,每碟是葷素三拼,一共一十六樣,樣子精緻,做工講究,確實不錯。
我拿起筷子,想要嘗一嘗。
擡頭看見晨耀的表情之中還有明顯的懊悔和不安,好看的細眉緊蹙,嘴脣咬的血紅。
呵,心情全寫在臉上了,表情外露,晨耀平時裝的再老道,也還只是個千來歲的孩子吧。
我瞬間好笑,我一個老神仙也他置什麼閒氣,當即決定放下,不與他計較了,我說過,本上神對美人一向是寬容的,雖然這次太過寬容了,但是對於特別美麗的美人,總歸是可是給些特殊照顧。
我於是筷鋒一轉,夾了一塊糖漬牛肉給他,端出一個上神慣有的笑,說道,“晨耀,嘗一嘗吧,多大的事情啊,糾結成這樣,我都忘記了。”
“真的?”晨耀欣喜,但瞬即消失,苦笑道,“都是我不對。”
我扯了個笑,只是這次,笑意未達眼角。
都說洛陽水席名震天下,色香味俱全,是舌尖上的盛宴,好可惜,我卻沒有嚐出半點菜味。
吃完之後,我們順著洛陽街走著,兩廂無話,沉默地像兩個並排走路的陌生人,花會還有一天呢,路邊的牡丹卻都已經有了頹敗之樣,不復上次欣榮繁茂了。我猜,原因應該是,上次晨耀到來,牡丹們拼盡了全力,第一日就花開全盛,如今即便是想要討晨耀歡心,也無力迴天了。這就跟我和晨耀一樣,一開始他那樣殷勤,讓我產生了錯覺,以爲這樣的好可以一直的延續下去,可是,花無百日紅,同理,一顆殷勤的心又能堅持多久呢?
一路稀稀疏疏的牡丹看的我很不爽,於是連帶著不爽百花之王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覺得晨耀他,這次過來和上次過來的態度真的相差了好多,上次他來洛陽儼然是以本上神未來仙偶自居的,處處殷勤,處處討好,這次過來洛陽倒好,收斂含蓄又恪守禮儀,什麼情況嘛,莫不是他在天庭的這十幾天遇上了個把看對眼的小仙娥了?
越想越煩,現在的小仙娥們那麼孟/浪,晨耀若是著了誰的道,那肯定是啃的骨頭都剩不下的。
不過,我煩什麼啊,關本上神什麼事呢,我要回去洗洗睡了。
“我煩了,我要回去睡覺,你從哪滾來的,就滾回哪去吧。”
晨耀果然是個識像的,也不拒絕,就是禮貌又疏離地堅持要把送回永安巷。
靠,本上神用得著你送,本上神戰場殺敵的時候,你還沒有出生呢!
好吧,其實這句話不是很真實。我雖然位居上神之位,但既不上陣殺敵,也不出謀劃策,於四海八荒是從來沒有什麼功績的。那就更正一下,本上神哥哥戰場殺敵,我在旁邊看著的時候,你還沒有出生呢!
我正準備回一句:“本上神走自己的路,關你屁事,你自己該滾哪去就滾哪去,別在我面前晃眼”的時候。一羣醉醺醺的人間男子從我們旁邊經過,其中一個穿金帶玉,長的尚且端正的走到我面前,突然站定,指著我,大聲吼道:“好,今天就你了,來,跟爺走。”
說罷,還伸出一隻手來意圖拉我的手。
咦,這是什麼情況,我不動聲色。
雖然我沒有動,但是這隻手還是在半道的時候被攔住了,晨耀一臉怒意,聲音卻拿的極爲穩妥:“這位兄臺,還望注意。”
那男子還癡癡傻傻地看著我。
旁邊另一個人狗仗人勢的矮個子卻出聲道:“什麼兄臺不兄臺的,你狗眼長哪裡去了,敬王府的九王爺!”說著還端了端袖子,正色道,“九王爺看上的人,這是你修來的福氣!”
嘿,我一下子得了可樂的,登徒子啊,這登徒子一腳登的著實遠,一腳登到本上神眼前了。果然是修來的福氣!
我按耐住激動的心情,露出一個掙扎惶恐的表情:“這….不好吧,小女子是個…良家婦女呢。”
晨耀驚詫,以難以理解的眼神詢問我。我狠狠地瞪回去,以眼神告訴他,不準壞本上神好事,不然跟你沒完!
九王爺一干人等都從容接受了我的矜持,九王爺猥瑣笑道:“呵呵,少婦啊,少婦本王也喜歡。”
於是他大手一揮,想要擁著我,我肩一側,躲開了。
他有些訕訕地,但不生氣,大笑指著前方,道:“來,我的少婦,爺帶你去見識見識!”
我的少婦,呵,這不落窠臼的稱呼啊!
我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赫然一座高樓,門匾上寫著三個字,怡紅院。三個字,媚態入骨,走筆旖旎,寫這幅字的人,必是個倚門賣笑的。
再瞧這俗氣香豔的名字,這必然是人間的秦樓楚館了。
我一掃剛纔的鬱郁不振,越發的躍躍欲試了。
我低垂頭頸,假裝害羞,但是行動上卻是亦步亦趨,緊緊地跟著他們一行人向怡紅院走去。
晨耀不聲不響地跟著。
剛纔出聲責罵的矮個子,又吼道:“你還跟著幹什麼?這沒你什麼事情了。”
九王爺順著聲音看過去,見了晨耀,眼睛都直了,腳也走不動路了,酒氣都甚至都醒了三分!
九王爺好品味,只一眼,就相中了晨耀的風流繾綣、古雅蘊藉。
以我品咂,晨耀今日眉眼含了清愁,別有風情。我都略略把持不住,更何況區區人間一個王爺。
九王爺這才注意其自己的儀態來,連忙整理了衣裳,低聲地問我,“少婦,這是你的什麼人啊?”
“咳……我兒子。”我連忙順著九王爺的給我設定的劇情說道。少婦嘛,該是嫁人生孩子的嘛,“嗯,對,我大兒子。”少婦嘛,有不止一個兒子會更好一些。
晨耀的臉瞬間黑了。
其餘一干人等也紛紛詫異,露出相當不能接受的表情。
九王爺也吃驚的說不出話。
過了很久,九王爺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少婦,你今年多大了?”
“我長的面嫩,三十了,我兒子趕著長,才十五。”我淡定地回答道。
話音剛落,晨耀是連看都不願看我了。我不解,害羞什麼嘛,我做你奶奶都綽綽有餘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