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林諾作爲回龍城的守將在將軍府準備了一場歡迎宴,兩位公主坐在主位之上,雲離與無念陪坐在兩旁,林諾、景煙、花千蕊和一些將領們則坐在下首,宴上雖然沒有絲竹歌舞,但觥籌交錯間,也算是賓主盡歡。
高坐在上位的兩個即將要成爲新娘的人自始至終都不發一語,席間似乎只有雲離和無念的話算是最多的了,兩人聊著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和一些不鹹不淡的問候,不過都是在場面上走慣了的人,應對起來倒也如魚得水。
宴散,衆人也作鳥獸散。
從這樣一場無聊又無趣的席筵裡走出來,花千蕊只覺得渾身都舒爽了不少,連說起話來都帶著幾分輕快。
“姐姐,真是悶死我了,真不知道這些人都是怎麼忍受的!”在跟著景煙走回房裡的路上,花千蕊抱怨道。
“蕊兒還是不習慣吧……”景煙聞言笑了笑,說了這樣一句似疑問似感嘆的話,便再也沒有下文。
場中的那些人又怎麼會不能忍受呢?他們都不知道走了多少個這樣的過場,早就練就了一身的本領,而她的妹妹還這樣小,又哪裡懂得!
看著姐姐有些低沉下去的臉色,花千蕊還想再說些什麼,可後面傳來的呼喊聲卻打斷了她。
“雲夫人請留步!”
景煙聞言轉過了身,看到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向著她們跑了過來,他的臉讓她覺得面熟,也不知是在這將軍府哪裡見過。
“何事?”待那個人到了近前,景煙開口問道。
“回夫人,將軍說要您去書房一趟?!蹦切P低眉順目,恭敬地答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隨後就到?!?
“小的告退?!?
“姐姐……”看著那小廝走遠的身影,花千蕊怯怯地叫了聲景煙,雙手不自覺地抓住了姐姐的衣袖。
景煙對此頗有些哭笑不得,她這是什麼反應?活像她要去的是什麼龍潭虎穴,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般。
“蕊兒,我只是去一下書房而已?!本盁煙o奈,伸出了自己的手拍了拍那雙抓在她袖口的手。
花千蕊愣愣地看著景煙,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姐姐的語氣中所要表達的意思。而景煙就在妹妹疑惑不解的眼神裡,慢慢地抽出了自己的衣袖,轉身向著書房的方向走去。
書房裡,雲離與無念分坐兩旁,左手邊放著新添的茶水,侍者皆被屏退到外面。
“據老夫所知,尚京距離此地何只千里之遙,雲相能夠安全到達這裡,想必也是費了不少心思的?!眱扇俗聛?,最先開口的卻是無念。
雲離聞言拿茶杯的手一頓,隨即又緩緩放到了脣邊,小小地啄了一口,杯沿離開脣畔,才慢條斯理地說道:“實不相瞞,雲離此次來回龍城真可謂是九死一生?!?
“哦?老夫願聞其詳。”聽雲離這樣說,無念看著他的眼神不由深了幾分,向前微傾了身子,一臉慈祥地問道。
雲離看了看對面的人,竟像是受了委屈終於找到傾訴對象的孩子,對著他訴起苦來:“長老有所不知,自從送親的隊伍出了尚京城,這一路就沒安生過。先是有不知名的人投毒欲要加害公主,幸虧被我們誤打誤撞地及時發現並予以救治,如若不然,真不知道後果會怎
樣。若是公主有個什麼上三長兩短,只怕不只是我這身官袍不保,就連這項上人頭都要搬一搬家了。再而就是途遇強盜搶劫,本以爲就是個山野毛賊便沒怎麼在意,誰知打到後來竟是讓自己吃了虧,不但損兵折將,還耽誤了行程?!?
“那雲相此行當真是艱苦非常了。”無念聞言,似模似樣地感嘆道。
“是啊,雲離雖是丞相,但說到底也只是個言官,此生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陣仗,現在想想當真是後怕啊。”幾句話真假參半,卻已經有了明顯的示弱意味。
“哎……雲相如此,老夫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可憐我一把老骨頭了,這一路走來輾轉辛苦不說,還要擔驚受怕的,也幸好我國公主平安抵達,老夫也算是不負皇恩了。”
無念的言語裡不勝唏噓,雲離聽言也只是笑了笑權作安撫,他知道接下來馬上就要步入正題了,正當他想開口再說點什麼的時候,外面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長老此言差矣,若說起不負皇恩,也要等到兩國的聯姻徹底完成之後啊?!蓖崎T走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被小廝叫來的景煙,走到屋子裡來,衝著坐著的無念稍稍福了福身,而無念也向著景煙拱了拱手。
“雲夫人此言有理,倒是老夫目光短淺了?!币姷骄盁熯M來,無念便接著她的話說了下去。
景煙走到雲離的身側坐了下來,又擡眸看著多面的人說道:“長老哪裡的話,不過剛剛小女子在外面聞聽長老這一路走來也甚是不易,不知長老可有找出那背後搗亂的人?”
無念聽此言,臉上顯出了一副極其慚愧不安的神色,說道:“實不相瞞,這路人馬十分狡詐,老夫自以爲鬥不過那些暗藏的黑手,找不出那些作亂的人?!?
這是想讓我們先起這個頭嗎?雲離聽他這樣說,心裡不由陣陣冷笑,不過沒關係,軒轅的志本不在凌國一個國家,先提起這個頭也沒什麼好計較,思及此,他便不再裝模作樣,而是直截了當地對著無念說道:“其實既然巫我兩國就快要成爲親鄰之交了,那有些話雲離也就不再隱瞞了?!?
“相爺有什麼話但說無妨,老夫定洗耳恭聽?!?
至此,雲離與景煙對視了一眼,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繼而,雲離轉過頭看著無念,一臉嚴肅地說道:“長老,其實在途中,那位企圖給公主下毒的人我們已經抓到了,而嚴刑逼問下此人已悉數供認,言說自己是受巫國當朝國舅之命,來此毒害公主,以破壞兩國的聯姻?!?
“哼!我就知道這凌國沒安好心!這不是成心不想讓我們好過嘛!”聽雲離此言,無念作義憤填膺狀,當下便拍案而起。
“長老莫怒!”景煙見此,輕言說道:“其實凌國能有這樣的作爲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凌國皇帝的野心大家有目共睹,他又怎麼會眼睜睜地看著我們聯合起來與他對抗呢?”
“雲夫人說的是,現在想想,當時路上遇到的那些無緣可追溯的險況,極有可能是凌國欲阻止我們而做的。哼!這個凌國!平日仗著自己兵強馬壯,曾多次攻打我國,致使我巫國民不聊生!當真是可憎至極!”
“長老不必如此!今後軒轅與巫國結成同盟,自然是禍福同享的,日後凌國再想進軍巫國,他還要問問我軒轅許是不許!”
雲離的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而無念也在聽後表現出了一幅激動萬分的樣子。
景煙坐在一旁,看著這兩個同樣在
一個國家裡有著崇高地位的人表演,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憋悶。她不得不承認,有時即使是她再努力地去逼迫自己,在官場裡也有讓她厭惡地想遠遠地避開再不理會的東西,可哪怕再是厭惡,她還是不得不去接近。
有時候她也不由得去想,身不由己,說得大抵就是如此吧!
“無念長老!”也許是真的無法再聽下去了,景煙出言打斷道:“其實既然我們兩個國家已經決定聯合在一起了,那又何必再等著凌國來欺凌我們的一天呢?倒不如主動地舉兵攻打,新仇舊恨,一起與他算上一算!”比起虛與委蛇,她更喜歡的是直入主題。
“話是這麼說不假,只是……”景煙話落,無念的臉上生出了些許的遲疑。
“長老是有所顧忌嗎?”雲離見此,在一旁問道。
“若說起顧忌……雲相也知道,巫國向來憑藉的都是巫術,多次在凌國的鐵騎下活下來也全都仰仗它,可它用來自保尚可,若是用來攻擊……只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聽無念這樣說,景煙不得不在心裡罵一句:老奸巨猾!可罵歸罵,有些話還是不得不說:“長老不用擔心這個,我們兩國既然已經聯姻,那麼攻擊也一定不會讓巫國獨立完成,所謂合作從來都是雙方的,若是在一場戰鬥中,只有巫國出力,而我們軒轅只顧著在一邊看熱鬧,不但在道義上說不過去,恐怕連這場聯合都沒有辦法維繫太久的時間?!?
景煙的一番話可謂是一箭雙鵰,既堵住了無念想要偷奸耍滑的口,又阻了他們將來在戰場上坐收漁利的心。畢竟巫國在三國的國力比較是最弱的,若是三方交戰之時軒轅突然撤兵,那巫國即使不被滅也一定會損失慘重。
無念顯然也聽出了景煙的弦外之音,所以在她話落的當即,臉色就有些掛不住起來。不過到底是久居高位的人,即使是心中的不滿再強烈,面上還是如常的。如今兩國的聯姻已經勢在必行,若是在此時撕破臉,對誰都不會有好處。
“內子說話素來直爽,可也不無道理,長老不要見怪纔是?!彪呺x見無念臉色微沉,便開口說了這樣的一句話,緩和一下緊繃的氣氛。
“相爺客氣了,其實老夫倒是很喜歡尊夫人這直來直去的性子的。”見雲離這樣說,無念也很識趣地順著話茬兒接了下去。
景煙聽此卻只是想笑,但願你是真的喜歡纔好!
其實談話到了這裡,很多事情算是已經在暗中達成了共識。巫國與軒轅的這次聯姻,聯的不僅僅是姻親,還有這兩國之間的力量的聯合,這代表著若是他日沙場衝鋒,巫國與軒轅只會是友,不會是敵。而剛剛景煙說主動出擊的話無念也沒有反對,如此一來,開戰凌國,便成了遲早的事情。
“天色已經不早了,長老明日還要啓程回去,今夜就早些休息吧!”雲離看了眼外面,轉過頭對著無念說道。事情既定,再說下去也只是些無關痛癢的廢話了。
“那老夫就先去休息了,雲相也早些休息吧?!?
“長老慢走?!?
雲離話落,無念的身影已經越走越遠。而隨著無念的走遠,景煙一直挺得筆直的背脊也慢慢放鬆了下來,身體慢慢後仰,靠在了椅背上。
“怎麼了?是不是累了?”雲離看著景煙這副模樣,有些心疼地問道。
景煙看著雲離,無可無不可地笑了笑,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沒有再多說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