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會工夫,李氏來到蔡霓房裡,四處看了看,問蔡霓道,“宣兒昨晚當真沒回來過?”
蔡霓嘟著嘴道,“千真萬確。”
李氏道,“那箱兒說的都是真的?”
蔡霓白了衛箱一眼,指著她生氣地道,“她對我無禮!”
李氏道,“我在問你話!”
蔡霓一臉的委屈,眼淚都快掉了出來,說道,“是真的,但還不都是因爲他氣我?”
李氏道,“那你覺得你做得對?”
蔡霓低了頭道,“不做都做了,等他回來,我跟他認錯便是。”
李氏說道,“會回來纔好。”又轉去對衛箱吩咐道,“你親自帶人到梅園去看看,若是在就把人都抓回來。”
衛箱看了一下蔡霓,有點遲疑,說道,“少夫人怕不會答應。”
李氏道,“你快去。”
衛箱再不敢遲疑,帶人去了。
蔡霓正琢磨著衛箱那話什麼意思,突然聽李氏說道,“箱兒也有點任性,請你不要跟她計較。”
蔡霓覺得不是滋味,想她在我面前也可以任性?
“這次可以不與她計較,但是下不爲例的。”
李氏點頭,“好的,以後我會說她。”
蔡霓勉強答應。
李氏又道,“昨晚假扮新娘的丫環叫什麼?”
蔡霓道,“叫心意。”
李氏即轉身吩咐道,“來人,將那個叫心意的丫環送回蔡府去。”
蔡霓嚇了一跳,“婆婆,不關她的事。”
李氏道,“我做事自有分寸。”
蔡霓道,“可她是我的陪嫁丫環!”
李氏道,“那她就能對我宣兒無禮?”
蔡霓一時啞口無言。
李氏找了張椅子坐下,早就有丫環進來把桌子上的酒席撤了去。李氏吩咐下人道,“少夫人還未進早點,快下去送些過來。”即時又有人應聲而去。
蔡霓讓侍女幫著梳洗之後,又吃過早點。見義宣還沒有回來,心下著急,禁不住向李氏問道,“婆婆,梅園在哪?”
李氏看著蔡霓,說道,“在城外,這半年宣兒都住在那裡。”
蔡霓心頭猛地一震,眼裡噙著淚,問道,“是跟那個青樓女子?”
李氏也吃驚不小,“你如何知道是青樓女子?”
蔡霓氣道,“我陪他去過一次青樓,他爲那女子銷燬賣身楔!”
李氏霍地站了起來,火氣不小。義宣平時從不去青樓煙花之地,所以她萬萬沒有想到他帶回梅園住的會是個青樓妓女,還只當是普通的貧賤女子無家可歸,義宣見憐收留而已。又不由得對蔡霓問道,“你爲何也要陪他去青樓?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麼?”
蔡霓一臉無辜地說道,“我偶遇見他,問他要去哪裡,不想他竟肆無忌憚地跟我說他要去青樓,所以纔不得不跟緊他的。”
李氏難得臉上有滿意之色,說道,“你倒是沒有做錯。”
蔡霓道,“那現在還要由得他跟那賤人在一起麼?”
李氏道,“我自會處置。”
蔡霓道,“哼!他對不住我!”
李氏道,“嗯,我知道。”
正說著,衛箱回來了,卻不見義宣。衛箱進來將一張紙條交到李氏手上。李氏看得眉頭緊蹙,隨後塞給蔡霓,說道,“你自己看看。”
蔡霓看見工工整整四個大字,“娘,我走了。”當即氣得手腳發軟,頭腦一昏就坐了下去。衛箱趕緊上前扶住她,“少夫人當心身子!”
只見蔡霓淚水奪眶而出,心裡糾亂成麻,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哭了。叫道,“這算什麼啊!我怎麼辦?婆婆,他是不是帶著那個賤人走了?”
李氏並不答她,狠狠地說了句,“你們兩個都不叫我省心!”
蔡霓道,“我只想氣一氣他而已,他用得著出走嗎?分明是討厭我,找個藉口罷了!”
李氏道,“你好歹也跟他拜過堂,已經是我桓家唯一的媳婦,就給我好生呆在府上,沒我的話哪也不準去。”說完就走了。
衛箱見蔡霓情緒一時還控制不住,所以沒有隨李氏出去。把蔡霓扶到了牀邊坐下,遞了絲巾去給她擦淚。
蔡霓擡頭見她對自己竟是可憐的眼神,又羞又氣,把她的絲巾扔到地上。
“我不要你來可憐!”
衛箱搖頭嘆了一聲,說道,“其實少爺的脾氣不壞的,少夫人只要也替他想想。”
還教訓起自己來了,蔡霓說道,“你快出去!我的事不要你管!”
衛箱非但不出去,還另取了一條幹淨的帕子來給她擦淚。
蔡霓見趕她都不走,就由得她給自己擦好了。又忍不住問了一句,“他要到什麼時候纔會肯回來?”
衛箱道,“少爺心裡怎麼想,我一向是不清楚的。”
蔡霓道,“你不是自以爲很瞭解他?”
衛箱頓了一下,說道,“我只知道他脾氣不壞,行事隨性。”
蔡霓憤恨地道,“好一個行事隨性,隨性得連自己的新娘都可以拋下不管!”
衛箱看著蔡霓,起了異色,又笑了,說道,“你是喜歡他的。”
蔡霓似怔了一下,沒有馬上表態。衛箱又道,“所以他昨天沒有親去迎你你就連花轎都不願意上,是怪他對你不夠重視,我說得沒錯?”
蔡霓垂了目,一臉的憂傷。
衛箱說道,“你們之間有誤會。”
蔡霓道,“什麼誤會?”
衛箱道,“少夫人從一開始就認爲我們家少爺跟外面人家傳言的那樣,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可你也不想想,我們桓府是什麼樣的人家?我們老爺是文武全才的大將軍,夫人也是出自書香門弟,又怎麼可能容忍自己的兒子不通文墨不習武藝?”
蔡霓一怔,問道,“可他爲何不早點告訴我?”
衛箱道,“也許他覺得自己的才學的確是比不上你吧。”
蔡霓不由得驚訝,他一向都是很要強的,怎麼可能認爲自比不上自己的未婚妻子?
“你不要瞎猜,他這樣心高氣傲,連我爹爹都不曾放在眼裡的,又怎麼可能認爲比不上我?”
衛箱不答,而言他道,“少爺從四歲上開始習文修武,十一歲時文韜武略皆可稱道,但自從老爺去世之後便開始把心思都藏了起來,很少跟人說話,更不會主動在外人面前賣弄自己的學問。”
蔡霓覺得奇怪,“這是爲何,公公病逝,他不是更加要發奮,好將來光大桓家門楣?”
衛箱道,“恕衛箱有些事情不敢亂說,若日後少夫人與少爺重歸於好,他自會告訴少夫人的。”
蔡霓道,“你不說,我問婆婆。”
衛箱道,“勸少夫人還是不要問的好,免得夫人對少夫人不喜。”
蔡霓道,“她怕早已對我不喜了吧。”
衛箱道,“少夫人多慮了,夫人處事一向嚴明,談不上對少夫人不喜。”
蔡霓道,“我自己做的事,心裡清楚,的確是有點過了,婆婆怪罪我也無話可說。”
衛箱道,“少夫人能這樣想,自然是好的。”
蔡霓道,“還好,人都跑了!”
衛箱笑了。
蔡霓問道,“你還敢笑?”
衛箱道,“若少爺知道少夫人是這樣緊張他的,興許就不會出走了。”
蔡霓覺得有些羞,氣道,“他是根木頭,怎可能知道?”
衛箱道,“少夫人以前有沒有當面說過少爺的不好?”
蔡霓想起自己跟他的第一次談話,說道,“自然說過的。”
衛箱看著蔡霓,表示詢問。
蔡霓道,“我說過他,連王凝之都不如。”
衛箱道,“那少爺當然以爲少夫人看不起他了。”
蔡霓又似生氣,“他說話一向直來直去的,爲何這事卻不跟我提起?真是根木頭!”
衛箱道,“他也怕自尊心受到傷害,倒是少夫人不會替他想想。”
蔡霓一怔,她又是教訓自己,卻似說得沒有錯。
衛箱又道,“少夫人好好靜一靜,衛箱還要回夫人那邊侍候,就不多留了。”
待她起身要走時,蔡霓忽然看著她說道,“你很不簡單。”
衛箱愣了一下。
蔡霓又道,“你竟一點都不怕我!”
衛箱道,“少夫人言重。”
蔡霓哼了一聲,說道,“我的陪嫁丫環剛被婆婆趕回孃家去了,你快去找個乖巧些的過來,這院子裡我不想看到太多雜人,你將原來安排在門房裡侍候的丫頭統統都叫到別的地方去,我不
需要!”
衛箱站著聽她吩咐完畢,就欺身行了個禮說道,“衛箱這便去辦。”
蔡霓見她走了,屋子裡又是寂靜,踱來踱去心裡只覺得難過。新婚之夜氣走了丈夫,這樣的醜事準要被人笑話的,讓衛箱趕走那些下人只是想避開一雙雙會笑話自己的眼睛。而衛箱輕易地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從府外新買了個丫頭到她身邊服侍。
蔡霓哭也哭過,鬧卻是不敢鬧的,只氣義宣不能瞭解自己的心思。正幽悶之時,忽然見院外有個人影晃來晃去,看衣著竟是個男子。蔡霓不由得心下驚喜,以爲是義宣回來了,急急地走了出去。叫道,“義宣!是不是你?”
那人怔了一下,轉過臉來,又對著蔡霓一拜,說道,“這位想必就是嫂夫人吧。”
蔡霓見不是義宣,頓時失望,正色問道,“你是何人,爲何在我府上?”
“在下甄栩,與義宣是兒時好友,他請我在府上小住幾日。”
蔡霓氣道,“那你到我後院,是何用意?”
原來甄栩並不知道義宣出走之事,今天一大早就想找義宣聊天,叫了人去請,卻又遲遲不見人回報,故而親自找上門來的。當下向院裡望了望,笑著不答,問道,“義宣還未睡醒麼?”
蔡霓“哼!”的一聲,轉身就走。
甄栩急了,追上去問道,“嫂夫人爲何氣?”
蔡霓的確正在氣頭上,轉身喝道,“你滾!”
甄栩當即愣住,正尷尬時,突然身後一聲,“阿霓不得無禮。”
蔡霓瞧見是婆婆,十分脾氣收起了七分,但終不覺得自己是無禮,說道,“這個人亂闖到我的後院來,才叫無禮!”
甄栩與義宣交往向來隨便得很,所以住在桓府行動隨意,不比在別的人家。卻不料被蔡霓這樣指責,當即無話。
李氏走近對甄栩說道,“阿霓剛受了些委屈,所以脾氣不好,三郎請不要怪她。”三郎是甄栩的小名,因爲甄栩從小跟義宣一起玩耍,李氏也就叫慣了他做三郎。
甄栩向李氏行了一禮,說道,“豈有怪罪之理。”
蔡霓見婆婆都向著他,不由得生氣,說道,“婆婆爲何這樣幫他?”
甄栩覺得這個嫂夫人不好惹,出於敬畏往後退了一小步。
李氏道,“三郎來此必有緣由。”
甄栩答道,“回伯母,我是來找義宣的,卻不料他新婚懶睡,現在都還沒醒。”
蔡霓聽這一句,更是氣紅了臉,“你找我夫君做什麼?”
甄栩道,“不過聊天而已。”
蔡霓道,“夫君不見你,你請自回!”
甄怔了一下,皺著眉頭,“嗯?”
蔡霓以爲他沒聽明白,聲音提了幾分,“夫君不見你,你請自加!”
李氏適時道,“阿霓你亂說什麼?”
蔡霓道,“婆婆,阿霓沒有亂說,夫君不會見他的。”
李氏不再理她,向甄栩解釋道,“宣兒昨晚出走,阿霓剛纔說的都是氣話。”
甄栩先是一愣,後來竟也不管蔡霓生不生氣,“呵呵”地笑了兩聲。說道,“他走得比我還快。”
蔡霓氣極了,“再笑,我叫人趕你!”
甄栩聞聲不敢再笑,蔡霓被李氏瞪了一眼,纔不得不收住怒氣。
李氏說道,“三郎遠道而來,雖然宣兒不在家裡,也可多住些日子。”
甄栩道,“多謝伯母盛情,只是義宣不在,我留下來也覺無趣。”
李氏道,“那是否已經想好了去處?”
甄栩道,“打算去北府。”
李氏像是沉吟,說道,“路途遙遠,要多加小心纔好。”
甄栩道,“自然,不知義宣走時,可說過要回來?”
李氏道,“不曾說。”
甄栩道,“若是回來,還請伯母轉告他,北府那邊我隨時替他打點著。”
李氏默想,片刻才道,“會的。”
甄栩道,“那栩就先告辭了。”又轉身對蔡霓說道,“嫂夫人這種脾氣,義宣不走纔怪!”
蔡霓啞口無言,當即氣也不是忍也不是。卻見甄栩已經走得遠了,才簌簌地落淚。李氏看著她良久,也不出聲,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走上去對她說道,“三郎的話你別往心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