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章 周廣坤
巨大的太陽冒出了頭,金黃色的陽光熱烘烘的照在身上,村裡的村人大都下地去了。走在村中,偶爾遇到一兩個老弱婦孺,看見周康身後的黑馬,都不敢靠前招呼。
周康緩緩的在村子裡走著,踏雲(yún)烏騅平穩(wěn)的馱著康國柱跟在後面,小胖子驚魂稍定,小心的騎在上面。
走在村子裡的周康,看著熟悉但又有些陌生的村子,心中泛起了波瀾。
自己並未在這裡長大,從小生活在武雲(yún)州二叔家裡。記事起第一次回來,是在招入武雲(yún)州初級武館之前,那時已經(jīng)快七歲了。父親母親到是每年都到武雲(yún)州來看自己。自從跟隨師父上山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離上一次回來,都快七年了,那時,還有自己親愛的妻子……
周康心頭微痛,不敢再想,深邃的眼睛看著遠處的學堂,還有後面周家祠堂。這裡是自己的根,親生父母在這裡生活,周、康兩家的族人在這裡繁衍生息。自己要努力幫助父親,守護好自己的家園。
來到學堂路口,涌出一羣孩童,個個伸著頭,好奇的看著踏雲(yún)烏騅,唧唧咋咋議論不停。
周康收回心思,回身在小胖子的胖屁股上輕輕一推, 康國柱風箏似的飛了起來,又輕飄飄的落到前面不遠的地上。周康道:“小柱子,回學堂讀書吧,叔叔要回家。”說罷,不再理會,大步流星的朝自家走去。身後留下一片好奇的目光,和那小胖子高昂的吹噓聲。
周小同痛哭著走進周宅大門,心裡的悲傷無法抑制,傷心欲絕,痛入心脾。哭到此時,已有些心力憔悴,只想躺倒奶奶的懷裡,讓奶奶摟著自己,覺得那樣自己才能得到撫慰。
周奶奶老遠聽到大門外孩童悲切的哭聲,還以爲別家的孩子受了屈。痛哭聲漸近,像似自己的孫子,周奶奶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走出一看,不是自己的孫子是誰。
周奶奶一把抱住,已哭的有些昏暈的小孫子,大片眼淚也流了出來,“乖乖兒,誰欺負你了,乖乖兒,不敢再哭了,奶奶疼乖乖兒。”手裡的巾帕使勁的擦拭著孫子的淚水,想要問清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但看孫子哭的心神憔悴,抱起孫子走進後院堂屋東房。
周奶奶抱著哭聲漸弱的孫子,傷心的坐在牀頭,看孫子那極其悲痛的神情,眼淚不自主的流著,“啊、啊、啊……是哪個天殺的,使我孫兒如此痛哭,我可憐的孫兒啊,啊啊……”
周奶奶大悲,緊緊摟著孫子。聽孫子好似不哭了,低頭再看時,已進入昏迷,心如刀割,聲淚俱下,大哭著搖晃孫兒的身體。“唉呀啊……我的小孫孫啊……你到底是怎麼了啊……嗚啊……”
周康大步走進家門,聽到裡屋呼天搶地的哭聲,心道不好,定是母親在哭泣。兩步跨入屋內(nèi),對著牀頭痛哭的母親“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砰砰砰”三個響頭,大聲說道:“母親,您不要傷心,孩兒回來了。”跪地不起,淚眼朦朧的看著母親。
周奶奶痛哭中看到兒子進來,這才明白孫子的悲傷,原來是被兒子戳傷了。想想孫子從小沒見過父母,不能向別家孩童一樣,享受父母的疼愛,心底深藏著巨大的傷痕。兒子這一出現(xiàn),勾出了孫兒的傷痕,纔會痛心拔腦,哭昏了過去。想到此處,周奶奶更加悲傷起來,也不理會跪在地上的兒子,抱著昏迷的孫兒頓足捶胸,哭聲更加悲切……
周廣乾在密室練了一通拳腳,嚮往常一樣,端個茶壺,一邊往上走一邊喝茶。觸動機關(guān)打開西偏房的石板,走了出來,回身合了石板。聽見隱隱哭聲,心想大清早的家裡誰在哭泣,快走兩步出了東偏房,聽是東屋老伴的哭聲。心道什麼事情讓我老伴如此悲哭,難道又是她那個不爭氣的弟弟,看來我給他交代的事情還不夠,還有精力在外面瞎折騰。
周廣乾快步走到東房門口,順眼一瞧,兒子周康跪在地上,老伴抱著孫子痛哭流涕,看孫子依然昏迷,臉上佈滿淚痕,心裡明白怎麼回事,不由得心裡一酸。
周廣乾不敢進屋,怕又引起老伴更大的悲痛,心道就讓她哭吧,哭累了就不哭了,轉(zhuǎn)身站在門旁,看著周宅的上空,腦海裡不由回憶起三十餘年前的一幕。
那時老伴正值懷胎十月,小周康不過幾天就要出生,全家人沉浸在喜悅當中。可是就在嬰兒出生的那一日的中午,本來晴朗的天空,突然變得黑雲(yún)密佈,濃密的黑雲(yún)遮住了陽光,變得如同黑夜,天空中的黑雲(yún)壓的很低,不停的翻滾著,隱隱夾帶著轟隆隆的雷聲。
全村人都驚異的看著天空中的異象,家禽牲畜不安的來回走動,忽然,翻滾的黑雲(yún)鉅變,雲(yún)雷交加,電閃雷鳴,狂風驟起,大雨磅礴。雷雨之中雷聲滾滾,一道道巨大的閃電咔嚓咔嚓的,在低空中驚現(xiàn),雲(yún)雷中透過閃電的剎那間,隱隱出現(xiàn)一個巨大龍頭的黑影,緊接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聲響徹大地,大地彷彿也被震撼,空中滾滾雷聲不停。而此時,受到驚嚇的周奶奶臨盆了。
村裡的牛羊豬馬、雞鴨狗貓個個匍匐在地,雙眼泛白,渾身顫抖不已。村裡的幾位耄耋老人緊閉雙眼,嘴裡唸叨不已,母親們摟著或滿臉驚恐或大聲哭喊的孩童躲在牀頭,男人們站在家門口的屋檐下,瞪著發(fā)直的雙眼朦朧的看著空中的異象……
黑雲(yún)密佈的雷電中,突然射下一道熾熱的火球,火球頂著罡氣,甩著長長的餘火,像一個巨大的流星,帶著破空聲呼嘯而下,朝著周宅屋後射來。沒等周廣乾反應(yīng)過來,磨盤大的火球猛的砸向屋後的蘆葦叢中,一聲巨響過後,緊接著地動山搖,村裡的老舊房屋,經(jīng)不起劇烈的晃動紛紛倒塌,大樹瑟瑟顫抖。
周宅的東房內(nèi)被震的牆土亂掉,桌椅板凳蹦蹦亂跳,到處都是碎裂的碗碟聲。周奶奶嘶聲裂肺的疼痛聲,使得屋外的周廣乾心急如焚,恨不得衝進去抱起妻子遠離此地,可是此時正是臨盆之際,稍有疏忽嬰兒便會出現(xiàn)生命危險,弄不好連嬰兒的母親也保不住。
正在周廣乾焦急萬分之下,小周康出生了。出生嬰兒的第一聲啼哭異常嘹亮,隨著哇哇的哭叫聲,大地不再顫抖。過了一會兒,風停雨住,雲(yún)收霧散。
幾個眨眼功夫,天空變得湛藍湛藍的,畜禽們也慢慢的爬了起來。除了嬰兒的啼哭聲,還有家禽家畜的吼叫聲,一些鳥兒也在時不時的鳴叫著。
周廣乾見母子平安,放下心來,跑到屋後一看,離自家堂屋不足百米的地方,出現(xiàn)一個方圓二三十米的火坑,火坑中間一個磨盤大小的黑洞,此時黑洞周圍土地焦黑,在往外大片的蘆葦噼裡啪啦的燃燒著。周廣乾幾個縱越跳到黑洞旁邊,伸頭朝下看去,之見在極深的下面,一團紅棗般大小的火球熊熊燃燒著,熱氣撲面而來,周廣乾看一會兒,揉揉眼睛,往家裡走著,想那黑洞之深不下千米,這天外之物果然不同凡響,還有天空那隱約的龍頭黑影,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當天晚上又是雷雨交加,不過沒有再出現(xiàn)異象,是正常暴雨的景象,連下了兩天,第三日天氣轉(zhuǎn)晴,那後院的火坑已變成了水坑,周圍燃燒過的蘆葦也被淹在水裡,絲毫看不出三天前的異象。
第七日的下午,還在震驚中晃盪的村人,相互傳遞告慰的時候,十餘匹快馬卷著陣陣煙塵進了周康村東頭,朝著周宅疾馳而去,轉(zhuǎn)眼來到周宅大門口,稀溜溜幾聲駐馬聲,土塵中十幾個錦衣大漢下馬離鞍,走到門口圍成一圈,其中一個蒙臉大漢,身披斗篷,胸前鼓鼓的,像幫著個包袱,蒙臉大漢快步走進周宅。
大門並沒有門扇,也沒有看門的夥計,蒙臉大漢沒有意外的走到二進大門。周廣乾聽得門外有疑,走出屋外正好碰到蒙臉大漢,一驚,伸手抄起一旁的鐵棍,正要發(fā)問, 蒙臉大漢扯下蒙布,周廣乾定睛一看,是二弟周廣坤。
周廣坤比大哥周廣乾小三歲,身高近一米九,體態(tài)健壯,看面相卻還比大哥老上三分,因自小體質(zhì)上佳,練武又刻苦,武功早已遠超周廣乾。早些年闖蕩江湖,娶了鎮(zhèn)北鏢局總鏢頭王振南的女兒爲妻,現(xiàn)爲鎮(zhèn)北鏢局武雲(yún)州分局的鏢頭,在官場綠林中也算有些名頭。
周廣乾忙問二弟匆匆來此何事,還蒙著個臉身穿官府公衣。周廣坤告訴兄長,由於天空出現(xiàn)異象,還出現(xiàn)龍首,而且一顆火球正巧砸在周宅屋後。收到兄長家書,得知兄長那日正巧得一兒子,所以匆匆趕來,商量一事。
周廣乾這幾日內(nèi)心也是惶惶不安,那日出現(xiàn)龍首,正巧是兒子落地,同時還有那火球一事,怕不是朝廷派人下來查了?周廣坤告訴兄長,正是他從官府中得知,朝廷對此事非常震驚,已派專人下來督查,查訪那天周圍出生了多少個嬰兒,怕是懷疑有龍種出現(xiàn),造出事端,危及大周朝的江山。
周廣乾一聽驚得呆了,兩兄弟都知道,家族裡還有一個天大的秘密,祖上帶領(lǐng)族人來到這極北之地,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朝廷來人差得此事,那時,不光是嬰兒性命不保,整個周康村也有可能遭受滅頂之災(zāi)。
周廣坤解開胸前包裹,從裡面抱出一個嬰孩來。周廣乾看那嬰兒不過兩三個月大小,此時正在沉睡中,驚異的望著二弟。周廣坤告訴大哥,這是他的親生兒子,快三個月了,拿來與兄長骨肉對換,即使朝廷來人,也不會有疑了。
周廣乾連說不行,二弟周廣坤不管大哥推脫,說事態(tài)緊急,又事關(guān)重大,兄弟之間無須顧忌。不由兄長分說,不顧迴避,抱著三個月的嬰兒,衝進嫂嫂寢房,往嫂嫂的牀頭一放。回手抱起一邊的小周康,不顧嫂嫂哭叫撕扯,往身上一靠,拿布包著,大步走出。
走出東屋門外,周廣坤朝兄長一拜。等待此事過去,再來換回。說完,急急兩步出了大門,越上馬背,雙腿猛夾馬腹,夾在十餘大漢中間揚鞭而去。妻子生產(chǎn)時便受到打擊,這次失去剛出生幾天的兒子,更是吃不消,幾天裡如同癡傻一般。
後來,周廣乾慢慢撫平妻子,妻子康氏也是明理之人,日子久了,自然不會怪罪二叔。
過了一天,朝廷的公人便來查看了,周廣乾作爲村裡的保正,當然親自應(yīng)付,周康村同是一體,自然沒有人去做那無恥之人。公人挨家打探了一圈,見沒有異樣,也無近日出生的嬰兒,接過周保正孝敬的銀兩,便回去覆命去了。
隨後的兩年多裡,不斷有公人或陌生人到村裡打聽,都是無果,悻悻離走。
周廣乾撫養(yǎng)二弟後人,到了第三個年頭,見再也沒有出現(xiàn)生人,猜想此事基本已算過去,夫妻二人便帶著侄子去了武雲(yún)州。
到了二弟周廣坤家,相互認了自己的兒子,住了幾日,周廣乾便想帶著兒子周康回周康村,被二弟攔下。周廣坤告訴兄長,朝廷眼線極多,說不定已經(jīng)盯上週家了,不可大意,如果看到帶回的孩子變了摸樣,又要生出事端來。
最後兩兄弟一商量,就把周康留在周廣坤家,跟著周廣坤生活,夫妻倆農(nóng)閒時,每年都可以過來住幾個月,免去思兒之痛。再說二弟周廣坤武功高強,周康跟著他會得到更好的教授和點撥。兩兄弟商量一定,大嫂康氏雖然不願,但爲了兒子的活命,爲了周康村的族人,也只能妥協(xié)。
以後幾年,周廣乾夫婦每年都到二弟家和兒子住上倆仨月,一直到兒子周康十一歲時,拜入極武門掌門人李尚志門下,便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上次回來還是近七年前的事,那時家裡由喜到悲,自己險些就撐不住了,老伴好像老了十餘歲,病根已經(jīng)落下,不知還能活多久。
東房門外,站立的周廣乾從回憶中醒來,探頭往屋裡看看依舊痛哭的老伴,心中再次涌出一陣痠痛,眼淚也不自覺的滑出眼眶。
周廣乾心緒不寧,不好就進,擡頭仰望天空。
兩隻夏燕飛舞著,輕快的飛到自家的屋檐下。夏燕年幼,還沒完全長成,體型較小,對周廣乾並不懼怕,停在旁邊的木柱上,對著老頭兒“唧唧咋咋”地不停的鳴叫。一會兒,又有兩隻體型較大燕子飛了過來。
是春來的老燕,是那對小燕子的父母。它們的後代已經(jīng)可以在藍天飛舞了,會自己撲捉蟲蠅了。兩隻小燕子的父母高聲鳴叫了幾聲,展翅飛入空中,兩隻小燕子聽了召喚,也跟著飛了起來。四隻家燕在周宅上空展翅飛了幾圈,慢慢的,兩隻小燕子和父母分開,各自飛到遠處覓食去了。
周廣乾注目觀瞧,待四隻燕子飛的無影無蹤,依然久久不動,仰望天空蔚藍,一時有些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