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他們是執(zhí)意要進寨了。既然不能勸離,只好讓他們進來。
我衝著下面喊道:“如不嫌句章城卑小,你等可以於黃昏時分開寨門時入寨來。眼下正處戰(zhàn)時,寨門不可隨意開啓。”
我剛說到這裡,旁邊有個人湊上來小聲說道:“不可讓他們?nèi)胝 蔽一仡^一看,這人是何無忌。一旁的劉鍾也衝我搖搖頭。
“怎麼?”我不顧城下又傳來的喧鬧聲,把身子收回來聽何無忌說話。
何無忌說:“他們的來路不明。怕有賊兵奸細。”
我點點頭,轉(zhuǎn)臉查看了一下寨牆四周,又看看寨下和遠處的那些百姓。
不讓他們進寨的話,又於心不忍。讓他們進寨的話,又確實擔心有奸細,況且看情形還會耽擱不少時間。寨門開啓不是一件小事。之前爲了防止意外,一直都是搥城進出。現(xiàn)在每天開一次寨門,也是嚴守時間。時間一過,馬上關閉。
門洞裡的百姓聽說此時不能開啓寨門,又是嘈雜聲一片,並且伴隨著哭聲。那姓蕭的男子見到我又探出頭來往下望,忙仰著頭大聲對我哭喊著:“劉將軍,請可憐可憐我等吧。若是再等幾個時辰,恐怕有些人會熬不住了。”
“請稍候!”說完這話,我把身子縮回來,吩咐劉鍾去找虞丘進,讓他準備一些食物、熱水、衣服等,用繩搥下去救濟這些人。
然後,又探身對牆下的人說:“我已經(jīng)安排人準備食物、衣物了。蕭大哥,請你帶幾個人去催遠處那些趕來的人速來。等人招集齊後,我安排各位入城。今日破例多開一次城。此後再來的人就不再放入了。”
人羣聽到這話,滿心欣喜。他們委派了幾個人遊過護城河,一面讓對岸的婦幼做好入城的準備,一面去迎陸續(xù)趕來的百姓。
我讓蒯恩、劉鍾各領五十人,在寨門處集合。劉鍾引導百姓入城,並劃定一個區(qū)域,安頓入寨的百姓。蒯恩負責護衛(wèi),一旦有敵情,馬上驅(qū)散百姓關閉寨門。
劉鍾得令走了,蒯恩倒是很猶豫。
他說:“賊兵來的時候驅(qū)散百姓關門,那些還未進來的豈不是會遭到屠殺?”
我說:“如真是那樣,也是沒法子的事。”
何無忌拍拍蒯恩的肩說:“現(xiàn)下也只能如此,舍小而顧大。要是瞻前顧後的話,後果難料。”
蒯恩默默不語。我見到這個情形,怕蒯恩一時不忍。回頭點了一個軍官過來,對他說:“這事交與你吧。”那軍官點點頭走了。
我對蒯恩說:“你就在寨牆上負責守寨。”
蒯恩見此情形,也就不再說話了。
我剛走下寨牆,幾個軍官迎上來,詢問:“真讓他們?nèi)氤屈N?”
雖然事情交待下去了,可是我內(nèi)心的矛盾依然沒有解除。但我知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我們所需做的,就是爲最壞的情形做好足夠的準備。
我衝那幾個軍官點了點頭,說:“讓他們進來吧。你看城外那些人,等到黃昏開門恐怕真會有人支持不住。儘管不知道虛實,但他們畢竟人少,出不了大亂子。等他們進來了,要好好看管,不許他們四處走,也不許和他們交談,以防有細作混入。不管怎樣,只要是大晉國的百姓,都要給他們安頓好。先搭粥篷救濟。如何安頓,豫之想辦法。”
我看到虞丘進站在人羣后大搖其頭,就叫了他一聲,問:“豫之?如何?”
“是!”他不再搖頭了,卻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只小半個時辰,城外的百姓便聚集好了。我等那軍官布好防線後,讓劉鐘的人站在寨門兩側(cè)迎接百姓入城。我親自帶了三十人守好寨門通往寨內(nèi)的要道。其餘人等都暗中做好了迎戰(zhàn)的準備,以防突變。
等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之後,我才下令城上放下吊橋,打開城門放百姓進來。
那些百姓們遵照我們的吩咐,先讓老幼婦嬰入城,青壯男丁留在最後才進了城。
整個過程耗時不長,但是人人都如臨大敵。
好在並未發(fā)生任何事情。那些百姓都老老實實地遵照士兵的吩咐,分散成幾隊,領到了預先安排好的地方,安置進了軍帳中。
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然而我卻無意間在協(xié)助百姓進城的人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一身襤褸的衣裝並不能掩飾她的俏容,混跡在一幫做苦力的女囚中,她的身姿卻一眼就能夠分辨出。她就是莧爾。
“喚道恩。”我吩咐。
一個親兵去把蒯恩找了來。
我把他叫到一旁,輕聲問:“你那位同鄉(xiāng)已經(jīng)順利出寨了?”
“哦,今天一早忙到現(xiàn)在,我竟將這事忘記了。我那個同鄉(xiāng)已經(jīng)出寨了,不過,那女子,莧爾,她留下了。”
“爲何不早說?”
“哦,今天一早忙到現(xiàn)……”
“好了。好了。你去罷。”
“遵命!”
莧爾爲了留在小溪,竟然真的入了女囚營做苦力!我實在不知道應當作何想。
望著進寨的百姓拖家?guī)Э诘貜难矍白哌^,我的內(nèi)心非常痛苦。
此地離家千里之遠,但是這些無辜的百姓總能令我想到我自己、我的家人。這些百姓們遭受了賊災之後又遭受兵災,苦不堪言。與他們比,京口的百姓們要強得多。京口既沒有賊災也沒有兵災,唯有的就是貧困而已。否則我自己當年也會像眼前的這些百姓一樣流離失所、朝不保夕。
在句章的時候,我曾爲此給劉牢之寫過信,請他整治軍紀。今天看到這些百姓,更令我的情緒難以平靜。
回到縣府後,我把幾個軍吏找來,一方面要商議百姓在寨中的安頓細節(jié),一方面想請他們再幫我給劉牢之去封信,跟他談軍紀的事情。
正在這時,蒯恩突然走進來:“司馬師父。”。
“和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再叫我?guī)煾福抉R就是司馬。前些日子我教所有人刀法,難道個個叫我?guī)煾福俊边@個蒯恩說話、做事有時候蠻像回事,有時候又稀裡糊塗,讓我氣不打一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