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是攻城軍隊的督戰(zhàn)官,但並不直接指揮攻城戰(zhàn)。該營有一個將領(lǐng)擔任營官,專職攻城。
對於攻城戰(zhàn),我雖然熟知一些兵法,但畢竟到目前爲止也從未有過實戰(zhàn),所以我也就沒有跟那個營官紙上談兵,只是坐在帳中聽憑他指揮調(diào)遣而已。
休整兩天之後,攻城戰(zhàn)正式開始。
第一天正是我們這一營主攻。圍城這麼久,只有這一天的攻城戰(zhàn)纔算是真正的戰(zhàn)鬥。
十數(shù)個士兵把雲(yún)梯扛到城下,架到城牆上。城下的士兵用一隻手持盾護身,用另一隻拿著兵器的手緣梯而上。城上的賊兵用弓箭、滾木、擂石進行阻撓。不時有士兵中箭從梯上跌下;也不時有士兵被滾木擂石砸中,整個雲(yún)梯則被砸下一排。慘叫聲不絕於耳。
有兩個雲(yún)梯被賊兵潑油點燃了。梯上的士兵被火驅(qū)趕著準備往下撤。營官騎馬提刀飛奔到梯下向著梯上大叫。不久,他手起刀落,砍倒了一個剛從梯上跳下來的士兵。
其他士兵見狀,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好忍著痛從火焰中強行闖過。
我站在帳前,看著眼前慘烈的場景,唏籲不已:這哪裡是攻城?全然是自殺!
古人何其聰明,發(fā)明了以城圈地的做法。平地作戰(zhàn),尚且需十而圍之,圍攻城池則完全是以人肉爲武器的戰(zhàn)鬥。城頭一人防守,城下十數(shù)人進攻也未必得手。所謂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用以描述守城戰(zhàn)則是維妙維肖。
攻城靠的不僅是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也不僅是兵力,還靠體力。在雲(yún)梯上當先之人生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守城者的體力正是被這些死士們消耗掉的。敵兵體力不支之時,恰恰給了攻城者以可乘之機。於是這一處便成了潰口。
一處潰口往往容易被蜂擁而來的守城者再次堵上,但如果因爲指揮、調(diào)濟不當,潰口越來越多的話,再想守住重要垛口就難了。這就如同一條船,如果只破了一個洞還可以想辦法修補,但如果洞多了而又填之不及,那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船沉掉。
儘管營官持刀立於陣前令士兵強攻,但始終是無法有所突破。雖然有幾個士兵成功地翻入城牆之內(nèi),但是很快就被城內(nèi)的大股賊兵殺死,反而拿他們的屍體當作滾木順雲(yún)梯扔下,砸下更多的人。
這一天的攻城戰(zhàn)最終草草收場。雖然聲勢浩大,但收效甚微。
不計其它幾面佯攻的,光我們這一營就傷亡近兩百人,賊兵傷亡也有一百多。
一夜無話。第二天依舊四面同時攻城,依舊是一場慘烈之戰(zhàn),依舊收效甚微。
第三天南營改作佯攻。
士兵們雖然也打出一副攻城的氣勢來,但是遠沒有前兩天那般兇猛。他們手舞足蹈地不停喧囂著,聽那口氣倒像是我軍已經(jīng)勝利一般。
幾天之後,主攻的士兵也罷、佯攻的士兵也罷,都失去了最初那股莫明而興高彩烈的神情,顯現(xiàn)些疲憊之態(tài)。守城的賊兵們更是被我們聲東擊西的策略弄得疲憊不堪。這正是我們所希望的。一鼓作氣者,再而衰,三而竭。希望敵人的士氣因衰而竭。
如此這般日復(fù)一日,轉(zhuǎn)眼又過去了半個月。雖然有幾次幾乎要破城,但卻還是被賊兵封鎖住。會稽城的護城河裡已經(jīng)沒有了河水。河水已經(jīng)被我們汲幹,裡面填滿了士兵的屍體和泥土。會稽城門千創(chuàng)百孔,門雖然殘破了,但是門洞卻被賊兵們從裡面用夯土封死。
這十來天中,我方傷亡近三千人,敵方傷亡的速度卻比我方快,約有近五千。
自從我們調(diào)整部署之後,賊軍的援兵始終無法接近會稽城,使得城內(nèi)守軍的士氣大爲下降。如果保持這種狀態(tài)的話,不出多少時日,會稽城就可以順利攻破了。我們必須儘快破城,而不能這樣消耗下去,因爲即便是三千損耗,對我們而言也是難以承受的。
然而正當攻城戰(zhàn)進行得越來越順利時,突然接到急報,召我到中軍帳議事。
我騎著快馬一趕到城東的中軍營,劉牢之就告知剛收到的急報:桓不才誤中敵人的埋伏,幾乎全軍覆沒。孫無終派兵救援,也被困在包圍內(nèi),損失慘重。賊兵留了一部分兵繼續(xù)與孫無終作戰(zhàn),另一部分兵正向會稽城趕來。
我拿起緊急戰(zhàn)報看了一遍。描述很簡短,但情況之緊急卻完全可以想象。
“如此看來我等小看了孫恩這夥賊人。連孫無終、桓不才這兩位擅戰(zhàn)的將軍都敗得如此之慘。”劉牢之接過我遞迴的急報,如是說。
“這夥賊人領(lǐng)軍的是何人?”我問。
“是盧循。不過,我知道盧循手下有一個叫徐道覆的,倒是擅長謀略。你可曾聽說?”
“盧循倒是知道,徐什麼的未曾聽說過。”
“是徐道覆。此人似乎頗懂些兵法。如果說桓不才被伏軍襲擊是由於輕敵大意,但孫無終在明知桓不才失利後也陷入包圍而不能自拔,可見他們的確是遇到了勁敵。”
“我軍吳郡時,這徐道覆可在孫恩軍中?”
“這就不知了。不過,從孫、桓兩位落敗的情形看,我等在瀘瀆受挫時,盧循、徐道覆一定同孫恩在一處。賊兵雖不強,但人多勢從,如得良將指揮的話,倒是件令人擔憂之事。”
“確實如此。”
“適才聽過信使的描述,情況相當不妙。”
劉牢之接著向我講了他聽到的消息:
最初賊兵是從各地分別增援會稽的,所以桓不才、孫無終兩位始終都能利用時間差各個擊破。
這一次是徐道覆用一支部隊先將桓不才引誘入埋伏,用另一支部隊騷擾孫無終,和他打游擊,令其疲於應(yīng)付。等桓不才陷進了埋伏圈之後,徐道覆用戰(zhàn)術(shù)擊潰桓不才的陣形,然後調(diào)勁卒把桓不才的軍隊分割成數(shù)段,一段一段進行圍殲。這個戰(zhàn)法和我們在滬瀆遭到孫恩伏擊的那一次非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