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汴梁城最熱鬧的地方，那就是開封府衙。
每天都公開審理謀反的亂臣賊子，也讓汴梁城知曉了太多的骯髒。
所以，就有了第二個熱鬧的地方……汝南王府。
官家的仁慈屬於整個國朝，更屬於汴梁。
就這麼一個親和、仁慈，該受人愛戴的君王，居然被自己的本家?guī)资曛\劃，導(dǎo)致皇家差點就子嗣難繼……
羣情激昂啊！
每天上工前，到汝南王府門前丟個爛雞子，扔個爛菜葉，已經(jīng)是汴梁百姓的常規(guī)作業(yè)了。
這還是憤怒已經(jīng)宣泄過一波了，剛開始時，可不僅僅是丟雞蛋爛菜葉，是磚頭棍棒。
幾乎把汝南王府的大門都砸開了。
後來纔來了巡捕，就是巡捕也想砸，只是職責(zé)所在，不得不看著守著這座討人嫌的王府。
丟菜葉不管，傷不著人，丟雞子更不管，算不上害人，就是得操心躲著，否則砸自己身上也只能認(rèn)倒黴。
連自家娃都會跑過來丟土坷垃，自己又能說什麼？
趙宗懿是因爲(wèi)長子的身份，繼承了汝南王府。趙禎也確實仁慈，那怕是這個堂兄家已經(jīng)降一格了，也沒有過想動汝南王府的念頭。
或許是想補償父子兩代備胎的原因，就讓趙宗懿住著了。
若趙宗懿知道有一天會這樣，他寧願不要這王府。
他甚至後悔沒去摻合謀反，就是被逮進(jìn)大牢，被砍頭，也比這樣活著強。
趙宗懿很老實，也很本分，若不是趙禎護(hù)著，這王府絕對輪不著他住。
可他現(xiàn)在真後悔住這王府了。
空蕩蕩的王府，除了幾個家生子，僱傭的下人都跑了，臨走時還不忘捎帶點王府的物事，最後還要在王府的大門上撒尿。
這不是最可怕的也不是最難受的。
王府的前後門都被人堵著，只要一開門，就有無數(shù)的爛菜葉砸臉上。
就是艱難的出去了，身後也會跟著一羣人，一路捱罵。
市面上沒有一家商戶做自家的生意，別說是買菜蔬，就連米糧都買不到了。
晚上不敢點燈，只要王府裡有一絲光亮，就有石塊磚頭之類的，烏泱泱的飛進(jìn)來，不砸熄了不罷休。
“明日都散了吧……”
剛剛四十來歲的年齡，這時候看上去，趙宗懿有六七十了。
心力交瘁呀！這根本就不是人過的日子。
“大朗……”
“大少爺……”
“大朗，官家若康健不會這般……他趙曦……”
“倩娘，莫要亂言，這是百姓，朝廷並沒有對王府有任何動作。”
“若不是他趙曦要公開審理，汴梁的這些賤民又如何知曉？”
自家婆娘說的好像也對，可若自己的那些兄弟不惹是生非，不是更不會有這境況嗎？
“都散了吧！倩娘，朱三會把你送回孃家……”
“大朗，你……”
“太子應(yīng)該不會禍及到婦孺，你帶著娃回孃家吧……我……我去宗正寺！”
趙宗懿很想壯烈的說一聲要與兄弟們同甘共苦，想了想還是沒開口。
宗正寺在宮內(nèi)，自己就算是躲避吧，也看看自己的那些兄弟們。
倒黴催的，老實人經(jīng)常會遇到倒黴的事。
趙宗懿就如此。
“你們不懷好意……都要加害我……我不做皇帝…不做皇帝！”
剛進(jìn)了宗正寺的門，趙宗懿還沒見著那些犯事的兄弟，倒是見著十三了，可十三那還有人樣？
嘴裡唸叨著，手腳舞動著，原本特在意儀表的十三，如今還不如一個乞丐。
這是造什麼孽呀！
汝南王家十三，也就是趙宗實瘋掉了。
趙曦看著這奏報有一陣愣神……瘋掉了？
趙曦對趙宗實的影響，最深的應(yīng)該是祭祖時和自己並排進(jìn)香，後來就是資善堂進(jìn)學(xué)了。
當(dāng)時趙宗實就表現(xiàn)的擔(dān)子不是很大，趙曦曾懷疑那孫子是裝的。
現(xiàn)在看來……
“確定是瘋掉了？”
“已然三日，不吃不喝，不停的手舞足蹈，還日夜不停的高聲呼喊。太醫(yī)確定是瘋掉了。”
就這麼瘋了？那就沒得玩了，趙曦感覺挺無趣的。
“殿下，汝南王府遣散了所有下人，汝南郡趙宗懿自身在宗正寺……”
文人，總是有太多的悲天憫人情緒。
或許在看到卷宗時，都有想把汝南王一家斬盡殺絕，可真正到了這程度，又有點於心不忍。
富弼現(xiàn)在專門提及汝南王府，意思確實是有意讓太子殿下高擡貴手。
“富相，有些事能妥協(xié)，有些事寸步不能讓！”
“宗親的事可以由朝廷接手，但該殺的必須殺，該貶爲(wèi)庶民的也必須貶爲(wèi)庶民。”
“至於汝南郡……終還是宗親。朝廷把汝南王府收回來吧……”
“殿下……”
這也太狠了，若是把汝南王府收了，汝南郡就是頂著個郡王的名頭，什麼也沒有了，連個居所都沒有了。
“富相，聽我說完。朝廷按市價回收，交給工坊城改造。另覓一處，賜於汝南郡吧。”
趙曦終歸還是放手了。有些事能妥協(xié)，這就是他覺得能妥協(xié)的。
終歸還是不想落一個殘忍的名聲。
“殿下，公開審理之事……”
司馬光扛不住了，他也想瘋掉。
不是因爲(wèi)謀反的那些罪行，那些他早知道，早看過卷宗了，再看一遍，再聽一次，不至於有多受不了。
他是真不想看這些同僚的嘴臉，太噁心了，噁心到他都想學(xué)著趙宗實瘋掉。
明知道原本是親家，看到的卻沒一點人情存在。
原本是同年，甚至都是通家之好，可讓他看到的卻是相互血啦啦的撕扯……
他有點恐懼，恐懼這人性的卑劣和骯髒。
他擔(dān)心自己繼續(xù)做這個主審，說不定真的會瘋掉。這時候，他只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讓自己慢慢的緩緩，把填塞到腦子裡的骯髒清理了。
他是真不想繼續(xù)了。
趙曦擡頭看了看司馬光…～這老小子，也該能看清了吧？他不惜得罪自己而維護(hù)的文官團(tuán)體，他應(yīng)該看清楚是怎樣一回事了吧？
“司馬參政，如若罪證如實，就由政事堂酌情辦理吧！”
“不過，我不希望看到有罪不可赦的脫罪，當(dāng)然也不希望有亂扣帽子亂加罪的情況。”
“不盲目擴(kuò)大，也不能刻意收縮，按照既定的方針，直接處置吧。”
得饒人處且饒人……不是對謀反的人，趙曦這是對文官團(tuán)體以及司馬光的態(tài)度。